《卷残》一川口

19、第十九章

　　傍晚，其他女眷都陆续上了床，将室内昏黄的火烛熄了，剩下一片漆黑，窗外细雨蒙蒙，斜打在窗户小格的油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一片寂静。梓玉渐渐有了困意，在这万籁俱静中入了睡。
　　她的意识仿佛飘散了很远很远，在这苍穹之中，肆意地游走。忽得耳畔嘈杂难耐，伴随着女子尖叫声：
　　“起火啦！快救火！”
　　梓玉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火光一片，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寺庙着火了！屋内嫔妃公主都慌着忙着朝外间跑去，她立即起身下了床，紧随其后。火势很大，烧得焦黑的房梁断成一节节地往下掉，发出骇人的声响。
　　梓玉光着脚丫不住地闪躲，她眯着眼睛好不容易在火光中隐约瞧得出口的位置，手指着大唤：
　　“朝那去！快！那是出口！”
　　面前的那几个女子忙朝那头去，梓玉刚欲跟上去，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面前一条横梁从空中掉落，伴着炸裂的火星向她袭来，她只觉一阵热浪翻涌而来，随即被震地往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她隐约听到女眷的叫喊，有人唤道：
　　“六姐！”
　　飞溅的火苗灼伤了梓玉的身子，她被震得头晕眼花，想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又眼前一黑，无力地跌倒在原地。
　　那截横梁阻隔了她同众人，梓玉大声呼救，而她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燃火声中微不足道。浓烟弥漫，梓玉已经呛了太多烟，愈发的虚弱，她一个人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那样子似乎要把心肺也吐出来一般。
　　火势不减反增，火苗在肆意地蔓延。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
　　“六公主！六公主你在哪？”
　　梓玉忙艰难地撑起身子，挥手大唤：
　　“在这！我在这！”
　　又止不住地咳嗽。那人由远而近，一脚踹开了阻隔的横梁，走到梓玉面前。梓玉看着他，他身披打湿的棉被，一张脸被火灰熏的黝黑，却是王家王莽。
　　他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梓玉便往外边冲。此时房屋已被大火烧得松散，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屋顶的木板燃着火苗不断掉落，王莽想要尽可能快地出去，无奈燃火一直阻碍着。眼见着一边的木柜轰然朝他们二人倒下，他立即护住梓玉，却腾不出手来扛住木柜，由着它砸到自己身上。
　　梓玉摔到地上，只听得王莽一声闷哼，她忙从他身下钻出，瞧见一个硕大的木柜压在他身上，梓玉惊道：
　　“王将军你没事吧！我现在就帮你推开！”
　　说罢转身便开始强推，她本就力小，再加上此时身体虚弱，一时半会竟没推动，那厢王莽已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梓玉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终于移开了木柜。木柜上的钩花卡在王莽身上，也划出来深深的一条血缝。那血渗透衣衫一大片，万分可怖。王莽浑然不觉，一手拽起梓玉冲出了门外。
　　屋外大雨滂沱，却浇熄不了火光冲天的佛陀寺。梓玉回眸望去，那屋子在眼前轰然倒塌，火星飞溅，顷刻间只剩一片燃着大火的废墟。她不由得后怕，若是再晚片刻，只怕就会被压在这废墟之中，成为大火中的亡灵一条。
　　梓玉跟在王莽身后走着，她眼瞧着他背上一条血迹就觉得不是滋味，不由地开口道：
　　“多谢王将军出手相助，若非王将军，梓玉只怕已是命丧黄泉。”
　　王莽头也不回：
　　“不过是本将的本分，我奉命带兵驻守在佛陀山下保护尔等。今夜瞧见山上火光冲天惊觉不妙，遂带兵上山前去查看，未曾想到如此大火。”
　　梓玉不解问道：
　　“滂沱雨夜，这深山之中怎得突然起火？”
　　王莽停下脚步，回头意味深长道：
　　“怕是有人蓄意所为。”
　　梓玉皱眉，刚欲开口继续追问，正巧此时雨中一名侍卫跑来，瞧见他们二人，欣喜道：
　　“王将军，六公主！你们在这！”
　　梓玉免了他的行礼，急切道：
　　“你从哪来，其他人情况如何？”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同其他公主嫔妃，贵族小姐都出了来，且未受伤。现在均在佛陀寺西侧偏庙的一间小厢房休息，宫女同公公们也前去服伺了。现如今还有赵美人同其它一些嫔妃还未寻到，不过都已派人前去寻找了。”
　　她点点头，喃喃道：
　　“大家没事就好，多谢你们了。”
　　那侍卫一听，忙抱拳道：
　　“公主殿下哪的话！这本就是属下职责所在，应当要护娘娘们周全。还请公主殿下移驾西厢房，更为安全。”
　　梓玉点点头，还未等那侍卫带路，只见一把长剑如破竹之势刺过他的心脏！梓玉刹那间惊声尖叫，血淋淋的长剑从侍卫身体中抽出，那人便如一摊软泥，滑落在地。
　　梓玉呆愣地看着他的尸体，前一秒还在朗声交谈的小伙，此时瞪着双眼歪倒在地上，胸前一个窟窿，鲜血淋淋。
　　她不可置信地缓缓抬头望向王莽紧握长剑的右手，王莽视若无睹，连剑刃上的鲜血也不擦，将长剑顺手收归剑鞘。
　　梓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顿时转身就跑，还未跑出几步，只觉头皮猛得一疼，那王莽一手拽住她散开的长发往回拉，梓玉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无计可施，只得踉跄着往回走，刚走回王莽面前，他便一手扛起梓玉在肩上，快步往远处的密林跑去。
　　梓玉头朝下地被他倒扣在肩上，看着正反颠倒的景色，她只希望能有侍卫发现这边。进了密林，又不知王莽走了多久，终于停下脚步，将她狠狠地往地上摔去。梓玉顾不得疼痛，刚得到自由，双手并作脚爬起来就跑。
　　王莽长剑出鞘，一剑封住了她的咽喉，冷声道：
　　“你大可继续逃。”
　　梓玉感受冰凉的剑刃紧贴着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沾染着那侍卫的鲜血未擦拭。她止不住地颤抖，激动道：
　　“火是你放的！”
　　王莽想都没想，直接答到：
　　“不是！火烧佛陀寺与我有何好处！”
　　梓玉听闻，深呼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侧眼扬声道：
　　“那王将军刚刚拼着性命救本宫于大火之中，如今这是做什么！若你及时收剑，本宫大可当作无事发生，你救公主有功，父皇会赏赐千两白银于你，仕途上更是不可估量。”
　　王莽仰天大笑，将手中的剑逼得更紧，梓玉的脖子已隐约可见鲜血滴落。他吼道：
　　“白银算什么！仕途又算什么！能换回我儿的性命吗！老夫今日就要杀了你以慰藉我儿在天之灵！”
　　梓玉大惊，他竟是心中还未放下王壮一事！她感到剑刃又深入皮肉之中，强忍着疼痛，柔声劝道：
　　“可你救了我，若不是王将军你时赶到，我此时此刻早已葬身大火之中。”
　　王莽听她所言，突然朝前走了几步，狂笑了起来：
　　“你便感激涕零了吗，六公主？我不会让你葬身于大火，我将你救出，因为老夫必定要亲手杀了你，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去，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梓玉面色苍白，紧锁眉头，她咬住下唇，慢慢道：
　　“你疯了！你就不怕大哥父皇追究起来！迫害楼家死罪难逃，甚至还会株连王家其余的人！你当真一心要杀了我不顾代价！”
　　他神色阴郁：
　　“无人看见你逃出大火，那名侍卫也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你再对外宣称楼家六公主不幸葬身于火中，关我王家何事！你害死了我儿，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给我儿陪葬！”
　　梓玉怒从心生，不屑道：
　　“我害了你儿？天大的笑话！他为人龌蹉可耻，若非他色胆包天，何人害得了他！如今你堂堂一名王家将军，不仅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还颠倒黑白，掩盖事实，欺负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女子，哼！难怪你王莽如今只能倚靠着王鞘大将军，官职不如他高，家主之位更不是你！”
　　一直藏在王鞘荣光耀迹之下本就是王莽心头一根钉子，他最恨别人说他比不上大哥，如今梓玉句句话直戳他心窝，他顿时怒火中烧，将长剑移开，一巴掌扇向她：
　　“嘴贱的丫头！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