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少年时》刘细长

3、第 3 章

　　招录的事左小楼没去问父母，既然他们不想她知道，她就装不知道好了。但没想到的是，很快母亲竟向她坦白。
　　一中招录的事与大家说的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接下来的话多了新意：“你爸爸本来都要去学校了，又接到老师的电话，说不用太着急。想想应该是背着一中的人打的。说石家庄二中也会给两个名额，他想推荐你……”母亲欲言又止。
　　“所以呢？”
　　“你知道，石家庄二中比咱们市一中更好，考名校的机会更大，但是……石家庄二中要三万的择校费，去了参加他们的招生考试，考过了给退，考不过的话……”意思很明显了。
　　“唔，我觉得一中挺好的。”她怎么会不清楚母亲的意思。
　　“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在个人吧。石家庄二中，我没那么大把握能考上。反过来说，兴许它也不值三万块。”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母亲明显舒了口气。
　　这件事左小楼就没在意了，但是几天后，耿忆找上她，急色匆匆的。
　　“听说你要去石家庄二中？”
　　“谁说的？”左小楼满不在意。九连环她已经解开7个了，显摆给耿忆看。
　　耿忆却没她的好心情，随手推开她挡在眼前的东西，“左小楼，你可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三万块呢，我家底子薄。”
　　耿忆打探地看她的脸，分辨真假。左小楼很少说谎，不知道该说是不屑还是太过自信，她总觉得自己的话圣旨一样，没必要造假。
　　得到答案，耿忆也没有太高兴，而是叹了口气：“其实不算多，值得的。”
　　“是么。”左小楼明显没听进去，“你操自己的心吧！管我？闲死你！”
　　耿忆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即使现在，对于这个决定，左小楼都未后悔。只是有时候她会想，如果选的是那条路，一切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但至于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假设不来。
　　用了一周，解九连环的口诀奥义左小楼就已烂熟于心，还坑下耿忆一顿饭，大获全胜。
　　时下确实是左小楼最开心的时候，没有升学压力，没有乱七八糟的烦恼，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政治课会睡觉，英语课背古诗文。对她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常态，但其他人却有不同答案——左小楼飘了。
　　飘不飘的吧，反正人家有资本；羡慕嫉妒吧，总是带点恨。人和人，太不一样了。
　　是太不一样了。因为谁也没想过，左小楼会在毫无升学压力的情况下，摘下中考全县第一的桂冠。不是飘了么？又飘回来了？
　　而方嘉就有点惨，最后一哆嗦，创了个历史新低。
　　这没什么可说的，马有失蹄。
　　真正让左小楼动情绪的，是耿忆。这个王八蛋！竟然没有参加考试！
　　放榜那天热得出奇，又选在中午，弄得人满头大汗的。左小楼单腿跨着自行车，将红榜上的名字逐一看过一遍，找见耿忆的名字时，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脚下一登，她几乎没犹豫，直奔往耿忆家。
　　敲门，基本是砸的。还好只有耿忆自己在家，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给父母介绍这个“丑媳妇”。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来，所以门一开，直接将左小楼抱住。
　　左小楼被他抱得明显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滔天怒意滚滚翻腾，夺命连环捶蓄势于右拳，喷薄待发。
　　“小楼，我没有奶奶了。”生死一线时，耿忆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苦涩，委屈绝望。
　　左小楼的力气一瞬卸下去，抬起的右臂缓缓垂下，任由耿忆抱着了。
　　耿奶奶她是有印象的。
　　左小楼家有个平房小院，三间正房，一间是有里外屋的套房，另外两间是独立的。住平房的时候，小楼一家住在套房，另外两间是出租的。当时耿奶奶就住在她家院里，耿忆住在奶奶家。
　　左小楼小时候比现在更沉静，也可以说胆小。小孩子间天生有种吸引，她想和耿忆玩，却从来不敢主动招引他，而是站在两间房子交界的墙垛处，背门站着，时不时转头往耿奶奶屋里看一眼。
　　耿奶奶仿佛很懂她的心思，也没有戳穿过，看见小楼，转身温和地去拍拍床上的耿忆：“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耿忆不满意地哼唧，最后还是穿衣起来，表情捏得像张八万。他出门，看到左小楼在墙垛旁站着，脸色也没好，鼻音还很重：“我去打牛奶。”说着往大门走。
　　“哦。”左小楼总是后知后觉的，要过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小碎步跟着耿忆出门。
　　那样温和慈祥的奶奶啊。左小楼有感慨，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不过，她还是安慰了耿忆：“别太伤心，奶奶永远在的。以后，我就是你奶奶！”
　　操啊，你奶奶的左小楼！

　　八月底，秋的气息不算浓，但到晚上，还是有丝丝凉意。坐在马扎上，不甚长的裤腿往上去一截，对于坐着不动的左小楼来说，小腿和脚踝还挺冷。
　　她低头抱着小腿摩挲，偶尔也赶赶蚊子。
　　“哎，去表演节目啊。”
　　拉歌进入休战期，马扎前的空地就成了即兴舞台，积极的少男少女在氛围烘托下，会不自禁想展露自己。每个人都愿意被人看到，少年的心尤其迫切。
　　不过左小楼在这种时候一向缩得像只乌龟：“没天赋，你去吧。”
　　“哎，要什么天赋，上去就是嚎啊。”严煦给左小楼的感觉总是很新。
　　她嘴角微扬了扬：“嗯，你去吧。”
　　严煦上台以后，人不如在台下自如，些微紧张，声音更细更软也更甜了。说什么嚎，小白兔的声音能把《小酒窝》嚎出来？左小楼轻笑着摇头，沉静听歌。
　　老远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即使操场主席台打着一顶探照灯，但它的光照不到每个人脸上。左小楼从他的身高、轮廓，包括跑步的姿态，轻易就知道是谁。
　　他从拐角处绕了个弯，潜到后排的位置，躲避教官耳目。
　　“哎哎。”他蹲在左小楼马扎旁，好像坐着一样。
　　“干嘛？”自从知道耿忆花了一万八进普班，左小楼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了。
　　“有花露水，或者风油精没？”他压着嗓子。
　　左小楼转头瞥他一眼。
　　耿忆这个身高，一蹲下裤腿更短了。被蚊子叮了吧！左小楼有点幸灾乐祸，但看到他袖管还挽在胳膊肘上，就气不打一处来：活该！
　　“没有，我又不是校医。”
　　“嘿。”她语气不好，他却笑了。耿忆从兜里摸了一把，拍到左小楼掌心一个小瓶，贱贱的口吻：“赏你的。”
　　天，这欠揍。要不是怕动作大会被教官发现，耿忆的膀子会被卸下来吧。

　　河北最牛掰的当然是衡中。但小楼那时候，在张市就一中最牛，市外就数石家庄二中。衡中没有考上考不上一说，因为它有自己的招生考试，市外考生，考不考得上，都要花大钱，分数是定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