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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晚上回宿舍,将全身擦洗一遍后,舒展在床上。
      小腿和手臂的痒意越发浓烈,左小楼胡乱挠了几把,痒意难平。想到耿忆强送的那小瓶风油精,她起身从衣服里翻出,在蚊子叮咬的红肿处涂抹起来。
      凉意丝丝麻麻在皮肤里渗透,甘泉一样将热痒的不适一瞬浇灭,整个人从心底舒爽起来。
      这届蚊子大概八百年没吸人血了,隔着厚厚的迷彩都能叮进来。
      耿忆,总算干点人事儿。
      风油精止痒快,挥发也快。睡在左小楼上铺的严煦立马闻到气味,倏地从栏杆处探出半个身子。刚洗过的长发湿漉漉披散下来,让左小楼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奇异故事。
      “风油精?是不是风油精?”一晚上,严煦的胳膊腿都被挠破皮了,仍不能止痒。现在左小楼手里小小一瓶风油精,无异于灵丹妙药。
      “嗯。”左小楼举高胳膊递上去。
      严煦也就不客气,手忙脚乱往伤口上药。
      药水沿着破皮的伤口渗进皮肤,疼得严煦直吸口水,不过百分百止痒,真爽。
      上过药,严煦把小瓶递回去,又感谢又感叹:“你真有先见之明,不然今天非死蚊子手里。”
      左小楼笑着摇头:“也是别人给我的,没想那么多。”
      “那这人可真好!”严煦仰面躺在枕头上,将长发顺到床栏下晾干。左小楼目之所及就是一丛乌黑浓密的小瀑布,心里不由感叹:黑长直……
      这是她的理想。
      左小楼的头发天生泛黄,小时候非常明显,颇像染出来的。不过因为发质硬,倒也直,只是她的发长从来超不过脖子。长发这种东西,还是长在别人头上比较没烦恼。
      宿舍里还有脚步声,洗洗涮涮的拨水声,偶有轻谈的说话声;楼道里嘈嚷的人声,或笑或跑或是呼喊。这样闹,可只要闭了眼,马上就是另一个世界。

      紧锣密鼓训了一周,阅兵验收定在周六早晨,完事就可以回家了。
      高中是左小楼第一次住校,虽然市区到孔镇不到半个小时车程,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心里越惶恐畏惧,对回家就越是迫切。
      初中时她的学校离家远,母亲怕她路上奔波耽误时间,一个女孩子又不安全,所以让她搬到奶奶家去住。左小楼心里不愿意,也没有反驳,母亲决定,就搬了过去。
      尽管奶奶特意将主卧腾出来让她住,有独立学习的地方,每天饭来张口,但感情上就是不受用。
      在这里,她太像一个客人了。
      左小楼不是奶奶养大的,从小接触不多,感情上自然疏远。上学以后,学校离奶奶家近,中午会过去吃饭。但也只是吃饭而已,她从来话不多,别人问才说一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母亲的话就印在脑子里:“你奶奶只对二叔一家亲。”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再去感受亲情冷暖,她果然能捕捉到什么。
      爷爷奶奶果然对妹妹更好。宠爱这种事,不是直观给谁多夹一条鸡腿,多喂一口热汤,是谁感受到这种爱,谁就可以有恃无恐,无法无天。
      妹妹在这个屋里吵嚷叫嚣,在每个房间进进出出,总是最闹,也总是受斥责。左小楼要么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要么是在写字台写作业,反而有种淡淡的没人敢惹的气质。
      夏天妹妹向奶奶讨要冰糕钱,奶奶不给,她就很聪明,把左小楼搬出来:“姐姐要吃!”钱果然就要出来。
      冰糕买回来,妹妹勾着她的脖子一脸亲昵:“奶奶就是偏心,对你最好了。”
      呵!左小楼简直想笑,“以后不用给我买,我不吃。”她站起来,回屋写作业。
      住在这里,感情上就是别扭的。明明不能像亲人一样亲密无间,还不能像对陌生人一样疏离客气。血缘这东西,让人失去陌生的自由。
      心里憋屈,情绪自然好不起来。每当闲下来,左小楼站在一处放空自己时,那种哀伤的情绪就往上涌。她不是难过要面对不喜欢的人和物,是难过没人理解她的难过。
      她希望母亲说:“回家住吧,大不了妈妈接送。”但是没有。
      当然她也不会主动和母亲说,因为她不给别人添麻烦,从来。
      最先发现左小楼情绪不对的,是耿忆。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能感觉到。她褐色的瞳孔经常无神,时不时就水汪汪的。只是她没有哭出来,仰头,闭眼,泪珠滑下去,被抹掉,再睁眼就又是淡定和决然。
      那段时间耿忆不敢惹她,不是怕被暴揍,而是他知道,他一惹,她肯定哭出来。
      左小楼不是个从小就要强的人,小时候的她胆小、懦弱,别人说句重话都会哭出来,耿忆嘲笑她是只雨天娃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强势起来,那双眼睛里怯懦幽微的光熄去,寒芒如冬月。
      耿忆想,虽然失去雨天娃娃有点可惜,但她选择坚强,也不是坏事。
      所有情绪爆发是在开学一个月后。
      入秋以后天气转凉,左小楼的身体一向有大小姐的娇质,冷不得,热不得,一点照料不到,就会引起扁桃体炎。
      那天正值做早操,左小楼毫无征兆晕倒在地,额头已经烫得吓人。班主任丝毫不敢耽搁,忙给家长打电话让来学校接。
      母亲对左小楼只是严厉,疼爱甚至远超一般父母。见女儿高烧不退,人都迷糊了,抱着胳膊蜷成一团直打颤,她是又心疼又生气。但凡做爷爷奶奶的对孩子有一点关心,也不会在孩子高烧三十九度五的时候浑然未知,让她去上学。
      左小楼躺在诊所输液,醒来看到母亲,眼泪大滴往下掉,这是她第一次请求:“妈妈,我不想在奶奶家,想回家。”
      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多么善解人意的功能,好像所有不必逞强都有了理由,你也不需怨自己不够坚强。
      这件事让左母直觉是女儿受了委屈,见女儿哭她也哭,当时就决定让左小楼回家住。
      但三中离家确实远,骑车要半个小时,九点半下晚自习,安全又是个问题。思虑再三,左母买了辆新摩托车,开始接送左小楼上学放学。
      那时候左小楼非常开心,虽然给母亲添了麻烦,但正说明母亲爱她。
      时间持续了一个冬天,到夏天她就怎么也不让母亲送了。谁对她好一点,她都要报答回去,不会无休止地去索取,不会贪婪地求更多。
      左小楼开始跑校。她骑车极快,一般人半个小时的车程她只用二十分钟,耿忆追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被鬼追啊!”
      她笑笑的:“不,我追鬼。”
      一天放学,左小楼去停车区推自行车,耿忆突然跳出来,神秘把她拉到一边:“给你看个厉害的。”
      左小楼瞥他一眼,虽然不信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还是随着去了。
      是辆电动车。那时候电动车刚时新不久,价格有些小贵。学校允许学生骑自行车,却不让骑电动,一个是考虑安全,一个就是怕这种时新的东西引起炫耀心理。
      耿忆偷偷把车停在校外往北一段的荒地里,远不远不说,他是真不怕丢。
      左小楼看着这辆时髦小电动,有一瞬心动,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有什么好看的。”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耿忆拉着左小楼朝电动更近几步,“走,哥带你兜风。”
      “不去,我着急回家。”
      左小楼甩开他的手就要走,耿忆抢先一步挡在前面,嬉笑着耍皮:“急什么,哥送你。”
      “不用。”左小楼绕开他,“送回去我明天没法来。”就是说,也不是不想坐。
      耿忆了然,笑成眯眯眼:“想让我接就直说,拐弯抹角的。”
      左小楼瞪他,气势不输,大步就走。耿忆哪里给她这个机会,立马拉回来,“接,接还不行!”
      如果这世上有堪称色彩的东西,那一定是我猜到你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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