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南楼(李煜同人）》顾长生

3、七日祭·其一

　　00
　　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夜里的不时刮来的寒风吹动着檐下的宫灯，宫灯摇晃着将橘黄的柔光撒得遍地都是。
　　此时李煜正礼贤馆的院子里。他穿了一袭天青色的长袍，腰间挂着羊脂玉佩，一手搁在腰前，一只手放在背后，秀眉微微蹙起，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还不时的朝院门口张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月儿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梢，但是李煜还是待在院子里。李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皎洁的月亮，脸色愈加的差。他又朝门口张望了两次，冷冷清清的院门口除了枯黄的落叶再无它物。
　　一丝不安慢慢的爬上了李煜的心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绛红色官服的內侍弓着腰小跑进了院子。
　　“侯爷。”那內侍尖着嗓子说道。
　　內侍尖利的声音加上了那两个字令李煜有些厌恶，但是一丝厌恶划过心头，马上就会放下心下，因为李煜知道自己在有些地方已经不可能改变了。
　　李煜看着眼前的內侍觉得他在宫里的地位不会太低，只看绛红色的官服便可知一二。
　　会不会是宫里除了什么事？李煜马上道：“何事？”
　　“官家要奴婢来告诉侯爷一声，今日晋王进宫送了两坛好酒，官家觉得已经很久未与晋王叙旧了，便邀了晋王去盛渊阁。官家觉得天晚了，就让奴婢来同侯爷说一声，免得侯爷等太久，伤了身子。”內侍低着头说道。
　　李煜听后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烦躁的是明明过了约定的时间近两个时辰才让人来告诉自己，无奈的是自己一句抱怨的话也不能说出口。以自己的身份，有哪里来的什么资格对他发牢骚呢？自己能与他有现在这般的关系，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满呢？起码他还知道让个內侍来告诉自己一声，免得自己真在院子里呆一晚上。
　　“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李煜淡淡的说道，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是。”內侍躬了躬身子，迈着小碎步，退出了院子。
　　李煜看着这个有些面生的內侍渐渐消失在视野，心里的不安缓缓地满上了心头。
　　突然的一股寒风吹了过来，毫无防备的李煜被扑打个正着。自从入秋以来，李煜的身子就不是太好了，太医院的国之圣手们三天两头的往礼贤馆跑，赵匡胤还为此上了两天的火。
　　李煜不想再被灌下什么苦药了，知道了赵匡胤也不回来，就打算回房休息了。路过礼贤馆大堂时，李煜扫了一眼放在桌上已经冷了的珍馐美味，叹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躺上楠木的拔步床，李煜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李煜在床上翻来覆去，除了弄出了吱呀声之外没有一点用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煜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胸闷，而且又马上绞痛起来，是一种说不出的疼，感觉上去就是撕心裂肺的，好像有人按着李煜的心脏在用力捶打一般。李煜咬着牙，捂着胸口，头上冒出了颗颗泪珠。
　　好疼，我这是怎么了？李煜不禁想到，身上的痛苦未减一分，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李煜几乎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而这似乎有用，因为就这样过了一会，胸口的疼渐渐地减轻了，感觉上去也没那么的闷了。
　　到底是怎么了？李煜摸了一把脸，有将手放到了胸口，觉得刚才的疼似乎是一场梦。
　　李煜缓缓地打开身子，失神的看着帐顶，心里的不安达到了定点。

　　01
　　皓月当空，万里无云，深靛色的夜空下是一座人声鼎沸灯火通天的金陵城。
　　贴着金箔挂着金银雕镂镌刻的香囊的马车在城中肆意来往，一会在袅袅轻音传出的妙乐馆前停下，一会在香风醉人的春宵楼前耽搁；一位位身姿绰约的妙龄少女穿着云锦制成的精致襦裙，拿着千金一匹的姑苏缂丝蒙成的白玉团扇，三三两两欢笑着往前走；秦淮河的两边挂上了一盏盏姿态各异的花灯几乎将整个江面照亮，照的粼粼江水直晃人的眼睛……车马不息，欢声笑语，走到哪里都可以听见清脆婉转的江南丝竹的乐声，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正在嬉笑娇骂的美人。
　　李煜有些恍惚的贪婪的环顾着四周，昔年的繁华之景他又看见了。与当年李煜所感到的自豪和欢喜不同，如今的他对这些只感到了无奈。所谓的繁华之像不过是架在深渊之上的一座桥，只有有人踏上，这座看似华丽的桥就会跌落深渊。
　　李煜茫然的街上走着，当年的种种纷纷的往他的脑袋了钻，扔不掉放不下。
　　忽然，李煜抬起头，蓦地怔住了。
　　路的尽头是一株开的格外盛大的紫藤，紫藤树的下面站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颀长，丰神俊朗。不时有人停下了看一眼，似乎都在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位公子在树下站着。
　　李煜僵硬的往前走着，离那人越来越近。
　　终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丈之遥。
　　李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才想到了自己与他初见的那一天，不就是在这个地方吗？七夕灯会树下的惊鸿一瞥，狠狠的刻进了心里，再无法忘却了。
　　那日他还帮李煜教训了企图调戏李煜的那伙恶霸，李煜永远记得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按着那伙人给李煜道歉的样子一直都刻在李煜的心里。
　　李煜缓缓地上前，想要再靠近一些，但是李煜每靠近一步，他就往后退两步。
　　李煜慌张的向前奔跑，他却在要被碰衣角的那一刹那又后退了。
　　这次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缝隙已经惊人的速度在生长，快不过去了，也绕不过去了。
　　李煜绝望的望着那人远去，什么都做不了。
　　“从嘉。”他的声音传进了李煜的耳朵，宛若天籁。
　　李煜抬头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忽略了脚下，缝隙已经扩大到李煜的脚边了。
　　“啊！”李煜要掉下去了。
　　李煜挣扎的攀着裂隙的一边，但是没有用，被李煜抓着的那一块地方碎了。
　　李煜在那一瞬间希望那个人能出现，再来自己一把，但是没有。
　　直直往下掉，四周是黑暗的，只剩下的那一点从外面照进来的光也渐渐地远去了。

　　“啊！”李煜猛地从梦中醒来，大声地喘着粗气，只觉得身上出的汗要将寝衣给浸湿了。
　　过了好一会，李煜才缓过来，才发现外面的光已经能照亮整个房间了。
　　“来人。”李煜喊道。
　　人来了，却不是侍女，而是女英。
　　“怎么是你？”李煜不解的看着她。
　　女英静默着，直愣愣的站在了那里。
　　李煜这才注意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女英今日竟然穿了一件纯白没有一点花纹的衣服，一件首饰就是一个银镯也没有，乌黑的头发上突兀的插着一支白花。
　　“谁死了？”李煜睡前的那股不安又上来了。
　　女英缓缓地抬起头，往李煜跟前走了走，欲言又止。
　　“谁？”李煜有些慌了，是什么人死了会能让原来的南唐皇后穿上白衣？李煜看着女英的神色，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慌乱的想要女英不要开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是官家。”女英瞪大双眼看着李煜。
　　李煜呆住了，女英的话像利箭一样朝李煜刺来，精准的穿过了李煜的心脏，在李煜的心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洞，还在滴血。
　　“不会的，他怎么会死呢？”李煜失神的自言自语道。
　　“侯爷，他赵匡胤真的死了！”女英跪在李煜的床前，歇斯底里的说道。
　　李煜僵着脸，轻轻的开口，“女英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女英摸了一下脸，缓缓的站了起来，僵硬的一步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侯爷要自重，他不会想要看到侯爷出事的。”
　　李煜没有回答她，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女英感到了一阵酸涩与无奈，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走了。
　　李煜不知道在床上坐了多久，才僵硬的爬了起来。

　　他死了，他……居然死了？
　　“骗子。”
　　李煜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种的那一株紫藤，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