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炤灼》素笔三千

21、止不住的吃醋

　　莎士比亚以悲剧著名，但《仲夏夜之梦》却是个喜剧。

　　唐墨坐在国家大剧院的贵宾席，全程看得投入无比。

　　在虚拟的希腊背景下，四对情侣之间的闹剧在森林里轮番上演，插科打诨，热闹而噱头百出，唐墨却从中看出了之前不曾留意的意义：爱情只是任性妄为的妖精涂在你眼皮上的花汁，情人和疯子同样充满幻觉而不可理喻！

　　杨宇演的主角拉山德在爱情花汁的魔力下，抛弃山盟海誓的爱人奔向爱人的闺蜜，而另一个男主角狄米特律斯也臣服于花汁的魔咒，永远陷入被蒙蔽双眼的爱情。

　　唐墨内心不禁发出感叹：爱情真是不讲道理！

　　可到底是谁在操纵爱情呢，妖精？花汁？还是冥冥中的命运？

　　唐墨虽然是个文艺青年，但也是一个相信人性高贵与自由意志的文艺青年，她觉得感情不能被几滴花汁操控，吃了解药又忘得一干二净！

　　但这部剧本身演得很好，尤其是杨羽，豚音王子的歌声果然绕梁三日，让从来不听歌剧的唐墨也深深体会到歌剧的魅力。

　　散场之后，杨羽在后台卸妆，卸完妆后，他们一起去吃宵夜。

　　“知道吗，你的扮相实在太俊美，使我几乎忘掉你的声音！”

　　唐墨如今开玩笑已经越来越自如了，但杨羽却似乎不是那么习惯，愕了一下，唐墨只好认真些：

　　“你要去斯卡拉歌剧院表演的是这部吗？”

　　“不是这部。”杨羽说了一个唐墨毫无印象的名字，跟着又说，“不止斯卡拉歌剧院，还有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悉尼歌剧院……欧洲几个大歌剧院都会演一次。”

　　“哇！”她跟他碰了杯，“我感觉你要火了！”

　　杨却却不知怎么又扭到另一个话题：“其实，我最近是忙着处理跟前女友的事情……”他像对她解释般说，“虽然我们早已经分手，但她刚刚回国不久，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

　　唐墨愕了愕。

　　听苏沫说，杨宇的前女友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歌剧演员，因为觉得在中国没前途，所以去了伦敦，但在伦敦歌剧院当了几年叫不上名的配角后，最终还是回北京的音乐学院附中拿了个教职，据说还回头纠缠着杨宇。

　　但这些都是听说。

　　“当时她前景比我好，我也曾心浮气躁过，所以能理解她的选择。现在她受了打击再回来，需要我安慰，我也希望她能振作起来，有勇气重新选择自己的道路。”

　　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会安于一份教职，她暂时没有回到这个圈子，只是因为面子和自尊。

　　“那你还爱她吗？”

　　这一句，问得非常直白了。

　　“我对她还有感情，她离开的时候，我也十分痛苦，但现在，我对她已经不是那种感情……那是一种被花汁涂在眼睛的热情，一旦消散，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爱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

　　吃完宵夜后，他们又去了三里屯酒吧，这次没有呼朋邀友讲故事了，他们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坐在那里静静听了一晚爵士。

　　那应该是她和杨羽距离最近的一次相处了。

　　回来很晚，苏沫已经睡了，唐墨拿出手机，七八个余炤灼的未接来电，她立刻到小房间里回电话给他：

　　“抱歉，我晚上去看表演，手机设静音了。”

　　“看歌剧？”

　　“啊，是——”

　　唐墨想起余炤灼对杨羽的存在有多介意，果然他立刻就按捺不住爆发了。

　　“你又和那个歌剧男演员在一起！”

　　唐墨耐心地解释：

　　“我说过了，我们是老同学，今晚他有部剧首演，邀请我去看。”

　　“苏沫也是老同学，怎么没有邀她一起去？我十二点半打电话，你还没回来，国家大剧院十点钟就散场，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单独跟他在一起！”

　　他如此无理取闹，唐墨的情绪也被点起来。

　　“单独一起又怎么样，我们又没做什么！”

　　他“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唐墨：……

　　她又被气到了，余炤灼这个人，别看平时这么温柔体贴，一吃起醋来不问青红皂白，横蛮、霸道、控制欲、冷暴力都一起出来了！

　　唐墨气得心跳起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总是这样，搞不好不用等开刀，她会死得很快！

　　躺了一会，心脏终于好受了些，起来啪啪啪给他打了一段话：

　　【想知道的都告诉你！那个同学叫杨羽，不但是我六年同学，还是我初恋，但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也没有在暧昧！信不信随便你……如果不信，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还有你不是我爹妈也不是我监护人，没资格管控我人身自由，就算是爹妈也不行！虽然我跟你在谈恋爱，但我也有交朋接友的自由！】

　　【你控制欲太强只会令我反感！】

　　余炤灼没有回她。

　　唐墨更气了。

　　【就这样吧！我睡眠不好心脏也不好，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也不要再打电话来责问我，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

　　打完字，立刻关了机，连澡也没洗，吃了安眠药就上床。

　　是的，现在她需要借助安眠药才能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开机，没有微信也没有电话，唐墨心平气和地摊开笔记本，又开始敲剧本。

　　谢天谢地，终于突破了那个卡得□□的瓶颈，她的思维又开始活跃流畅，再次进入“心流”状态，忘记时间，忘记情绪，忘记饥饿，只沉浸在当下的投入与专注中。

　　写到高潮处，却精力不继，关掉页面的瞬间，有刹那空虚，但她很快用食物填补了，带着满足的胃躺到床上。

　　傍晚，余炤灼终于打来电话，唐墨没睡醒，有点迷迷糊糊，他的语气倒平静了许多，也不提昨晚的事了。

　　“我刚刚才送走两波策展人，你却还在睡觉。”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闲，我上午还在写剧本。”

　　他叹了一口气：

　　“出来吃饭吧，我去接你。”

　　唐墨不答。

　　“别太孩子气……我有不对，但你也不要气着自己了。”

　　谁孩子气了？

　　你这是各打五十大板混淆原则啊！……算了，他也道了歉，虽然没有说心疼她，但她知道他是那个意思，气也就消了一半，最后还是答应了出来。

　　但她不想上工作室，他们就坐在咖啡厅。

　　“昨天见了策展商，还有几个欧洲博物馆过来的人，谈判过程很艰辛，但幸好最后搞定了。我很想与你分享这个喜悦，但你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实在很难不冲动。”

　　“听你这么说，我很替你高兴，我知道你谈的都是大事！手机设静音没有提前告诉你算我不对，但我真的不觉得，两个人谈恋爱就要断绝跟其他异性往来，你难道没有同学，没有朋友吗？你的合作伙伴都没有女的吗？我们在一起，也只是聊聊天而已。”

　　那个卢小姐，不也名正言顺坐在你身边吗？

　　余炤灼反问她：

　　“苏沫也是我朋友，但你觉得我会跟苏沫聊到深夜十二点？如果我这个时间去找她，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害，你怎么扯上苏沫！但唐墨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反击。

　　“算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相对无言，她干脆把脸转向一边，他又叹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我又要嫉妒你老公，又要嫉妒你初恋，会有多难受？昨晚你说他是你初恋……我真是一分钟都没有睡着，我不像你这么没心没肺！”

　　唐墨懵了：她居然变成没心没肺了……

　　她觉得脑仁生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叫来服务员买单，一边对余炤灼说：

　　“我还是回去写剧本吧，你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做！我从来不想控制你的生活，也不想你来控制我的生活，争吵这些没意思，如果彼此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没意义，我也不想跟你冷战，太伤神。”

　　趁着他拿手机买单的当口，唐墨起身向外面走去。

　　余炤灼追了上来，不顾路人侧目，光天化日就抱住她，似乎只有那种脱水般窒息的热吻才能化解他们口头上的争吵，唐墨没有挣扎，也没有使小性子，只感觉第一次接吻那种强烈的心跳又回来了，心脏像擂鼓一样砰砰直跳，就要跳出胸腔。

　　她隐隐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但她没有动，反而喘息过后，还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

　　“这不会是你的告别吧，让我害怕。”他拥着她，低低说，“其实你不用这么生气，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其他男人，你明明像个妖精，却又像个小女孩那么天真。”

　　他在变着法子夸她呢，唐墨笑了笑：

　　“走得太近，就容易相互伤害……这样吧，我也要一段时间闭关写完剧本，分开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是认真的吗？”

　　余炤灼盯着她的脸，显然他是个不愿失去掌控的人，但最终，还是在唐墨坚定的目光下放弃了抵抗。

　　“一点时间是多久？”

　　“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她大概可以把初稿写完。

　　“你不会关手机吧？”

　　“不会，但我投入写作的时候不想接电话，你可以微信我，我会看。”

　　“你要向我保证，想聊天的时候找我，不能找别的男人……”

　　唐墨又败了：这人怎么总在不重要的问题上执着啊……

　　她活了这么多年，并不是除了他余炤灼就没有别的男人追求了啊，不是到现在才跟你一个交往过吗，怎么就是担心她随时会跟别人跑了呢？

　　哎。

　　他们拉着手走过熟悉的街道，咖啡店里又传出那首小红莓的《Never Grow Old》，她听着听着，心里的郁闷就渐渐散开了去，只剩下两人手心之间的温暖与柔软。

　　Hope you'll never grow old.
　　For ever young.
　　I hope you'll stay.
　　For ever young.

　　永远不长大多好，原来他们都还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