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6、平安

　　第六章：平安

　　次日，温故换上白大褂进实验室，正看见林妹妹在给每人的桌上放小礼袋。

　　“喔！”温故拎起那扎着蝴蝶结绸带的精美礼袋，鼻尖一阵香浓甜郁，“巧克力？”
　　林留荷不好意思地摸摸鬓发，“嗯，我自己做的，比较粗糙，就祝大家平安喜乐，圣诞快乐！”
　　温故掏出手机看一眼锁屏时间，“原来都到平安夜了啊，明天岂不就是圣诞节了！”

　　姚笑抱着一只大纸箱进来，“老袁说给大家的苹果！”
　　温故揪眉，“以前没见老袁搞过这些啊？”
　　姚笑放下纸箱，捡了上头一个咬，“这不是风气越来越重了么，水果店早早压了货涨了价，大家都图个乐呵，管他洋节土节呢。”

　　温故摸摸下巴，眼睛一亮，“呦，那咱们今晚也约一波吧，前有情人节的玫瑰，现有平安夜的苹果，发财良机啊！”
　　“晚了！早就有眼明手快的学生屯了货，现在满学校都是卖苹果的小地摊。”姚笑苹果咬得嘎嘣脆，“老袁这一箱，怕是早半个月定的货，一大早就送来了。”
　　温故摸着这箱预谋良久的苹果，“老袁这出，颇为有心啊！”
　　姚笑嗤笑，拎起阮赋东桌上的巧克力，“我看林妹妹这出，也不失心意啊！”

　　林留荷被点破心事，脸上绯云满聚，不言而明。

　　网球社里，阮赋东擦一把汗，打开更衣柜打算换衣服，没想到一开柜门，窸窸窣窣的巧克力和花花绿绿的信封就落了满地，他拿着球拍退一步，有些措手不及。
　　身边的社员围过来，“哇！阮少爷这人气，太惊人了吧！”
　　有人捡起几封信拍在他肩上，“明日，就不知阮少爷预备要同哪位佳人，共度圣诞啊？”

　　阮赋东将巧克力捡起来分给大家，笑着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旁人打趣：“你难道不知道？在淳宜，圣诞表白巧克力，花言巧语都不必！而在平安夜提前送嘛，是女生试探你圣诞约会的预警！”
　　“哪来这么多门门道道的。”阮赋东摆摆手，“就是个节日礼物，大家一起吃好啦！”
　　社员拆开一块巧克力放入嘴里，看着包装纸上情意绵绵的寄语，摇摇头，“赋东这么无情，真是羡煞旁人，可怜佳人呦！”

　　阮赋东收拾好一柜子的巧克力，来到红楼已经有些迟到，他加快脚步赶进来，却刚进门就见自己桌上赫然放着一袋巧克力，不仅脚步有些沉重，微皱着眉拿起那袋巧克力，“这是？”
　　林留荷从旁边座位抬起头，“是......我做的。”
　　阮赋东吸了口凉气，想牵出一丝笑意却有些僵硬，“你......”
　　“每个人都有的！”林留荷站起来看着他，“提前给大家的圣诞礼物......”

　　阮赋东心下一松，转头果然看见温故姚笑桌上都放着一袋巧克力，笑了笑，“喔，是这样，谢谢你！”
　　林妹妹点点头，默然落座，想继续手上的实验，却有些聚不了神，心跳得太快了。

　　散伙前，何励君把实验数据交给温故，“可以走了吗？”
　　温故按着数据报告，抬头看到何励君柔和的眉眼，险些忘了昨天那一场红娘遗事，有点尴尬，但既然答应了，现下还是点点头应：“好。”

　　国际科技联展办在市中心的一所大型商业会场，展区本身不大，布置得现代感十足，主要是一些核心技术的突破展示，人工智能、机械工程、科学怪人各种实体模型和动画投像目不暇接，满场很多穿着格子衬衫背着斜挎包的典型理科生交谈热议。
　　何励君跟在她身边，“据说这是博士的职业病。”
　　温故抬头，“什么？”

　　何励君指指她正在看的一沓各展品的介绍宣传单，“哪怕拿的是张房地产传单，也会一字一句认真看进去。”
　　温故浅笑，“我提前没有做功课，怕会丢人。”
　　“随便逛逛而已，又不是要考你”何励君笑着往前走，离开实验室，好像浑身轻松了一圈。

　　展台四周辐射开来，是相关的各个分厅，两人在机器人区打了一场遥控PK，丑萌丑萌的机器小人头顶两根触角一样的天线，你来我闪，一追一打，动作笨拙可爱。
　　何励君买了个同款周边钥匙扣送她，“倒是没见过你这样笑。”
　　温故大大方方接下，请了他一只棉花糖，“也没见过何师兄离开实验室。”

　　生物区展联合海洋馆建了个海景隧道，吸引诸多家长孩子围观，蔚蓝海洋将他们包围，数不清的鱼群在这个小小隧道的四周巡游，艳丽而壮观，水中驯兽师引导长相奇特的海鱼和孩子们打招呼，引起阵阵欢呼。

　　温故触上玻璃，一群红尾海鱼翩翩而过，她笑道：“诶，你说，到底是我们在看鱼，还是鱼在看我们？”
　　何励君低头一笑，“大概是鱼在看我们吧，这么多人看的都是同一群鱼，而他们待在这里悠游，自有无数人上赶着来给他们观赏。”

　　两人都无意凑热闹，向隧道深处走去，人愈少，鱼也愈少，深沉的海水无声暗涌，他们像踏进另一个神秘安谧的小星球，蔚蓝将他们包裹，在静止中流动。
　　几乎是在灯光尽头，海水从深蓝转入漆黑之处，温故突然看见一颗星，清透锐亮，转瞬翻起浪潮，巨大的鱼尾卷起漩涡，它独自闯破无边黑暗，气势汹汹地乍然惊现，磅礴阴影将人笼罩，星眸一瞥，孤独骄傲。

　　“这是，鲸？”温故慨然。

　　“是啊，鲸。它们终身生活在极度黑暗的大洋深处，那是和宇宙深处一样孤独而神秘的领域，充满了未知，它们采用声呐搜寻猎物和防避攻击，而它们的声呐性能是人类现代技术所远不可及的，一直以来学界都在致力于解开动物声呐之谜，到今天，才终于有了一点点的进展。”
　　何励君转头朝她轻轻一笑，“你敢相信吗？其实这场联展，真正的压轴技术，是它。”

　　“很久之前，在我决心要放弃科研的时候，读到了一首诗，倒是挺适合送给它。”
　　他把手贴在玻璃上，靠着那片海，看着那孤傲的生物，低声喃喃：“最后几句，是这么写的，‘而在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所以没人到过这里’，之后，我递交了申请书，转来了红楼做CRISPR-Cas9。”

　　何励君收了手，站得挺拔，转身朝她道：“温故，之前你问我放弃之前那么多年的研究，重新开始会不会太辛苦？但其实，科研就像这条隧道，而真理就像这条鲸鱼，它独自浮游在这黑暗深处，很少有人愿意了解，很少有人走到这里。”

　　他转头看着她，声音温柔，“所以，如果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喜欢的，前功尽弃没关系，路远一点也没关系，人也是这样，你说是不是？”

　　温故不敢答是或不是，因为那首诗她也读过，罗伊·克里夫特的代表作——《爱》。

　　她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气氛太微妙，她觉得脸颊有些烧，毕竟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只有她厚着脸皮撩习知新的份，被撩的经验实在寥寥。

　　出了展馆，满大街都是张灯结彩的圣诞布置，三层楼高的圣诞树跟凭空变出来的似得，挂满灯带和彩球，穿行过无数对热情似火旁若无人的情侣后，温故闷着头往前冲，终于回到了学校，原本以为世界能够冷静下来了却不料遇见对纯情校园狗粮。

　　不同于繁华街头拥抱相携的恋侣，这对少男少女很明显是情窦初开，若即若离，两人并肩走着，相隔着一拳的距离，不时碰上一下肩头又迅速离到一仗远，然后又慢慢随着低语靠近，如此循环往复，十分钟的路走了半个钟头。

　　温故和何励君闷声跟在后头，这是回宿舍区的必经之路，前面两人一会近如咫尺一会隔岸观火，占着整条树影小道，温故也不好绕过去，只好跟着。

　　久久，少年试探着伸出手，少女没注意到错开了，少年只好抬手指指天上的月亮，扯着“今晚月色真好”一类的胡话，然后又垂下手碰了一下女生的手臂，像过电一般，少女闪离了一步，少年又只好摸摸耳朵扇扇脸颊，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啊，转到路口一阵穿堂风，少女垂着手嘟囔一句“风也很温柔”，少年眼睛亮晶晶问你刚说什么呀？少女只好拉了拉他的衣角，少年局促地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何励君扑哧一声被逗笑，温故满脸黑线只觉得尴尬。

　　终于走到宿舍区，男女宿舍两栋楼可以分道扬镳，温故正想开口道别，何励君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摸摸鼻头笑着问她：“你有没有看过塞林格的《破碎故事之心》？”

　　温故大脑一时当机，“啊？什么？”
　　“里面有一句话......”何励君话语一顿，看向她身后的人。
　　温故莫名，“什么？”

　　“你回来了。”
　　一身黑风衣的瘦高男子从女生宿舍楼下走来，掐灭烟头轻声唤她：“温故。”

　　何励君看了看来者，低头道：“你宿舍到了，我也回去了。”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身，“温故，平安夜快乐，今天很开心。”
　　温故牵牵嘴角，有点僵硬，“嗯，你也是。”

　　她吸了口气，转身看着那个站在楼前，穿着漆黑风衣，正往垃圾桶边扔烟头的人，走过去。

　　“你以前很讨厌烟味。”
　　烟灰溅到黑衣的袖角，习知新拍了拍，掩嘴咳了一声，嘴唇苍白，“偶尔而已。”
　　温故低下头，“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来过......医院。”习知新喉头哽咽了一下，当他听到护士转述温故每夜守在病房门口，冻得脚不沾地帮他照看输液的时候，心里像是打翻了硫酸，他沉沉看着她，“汤......很好喝。”

　　“以后注意身体，别再胡闹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温故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道：“好好的。”
　　习知新微微点头，提起装着保温桶的袋子递过去，“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温故没有接，抬眼看着他，“不用了......一直以来照顾不好自己的，是你。”

　　习知新攥紧了手掌，抬头看着送她回来的男生离去的方向，默然良久，走近一步，温故向后退了一步，他缓缓放下手，眼神黯然看着她，叹了口气，“那个人，刚才想说的是......”

　　他顿了顿，眼睫低垂，俯身凑到她耳边，低下头，声音嘶哑深沉。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爱是想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平安夜降临，下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在红楼和宿舍楼之间的小桥旁，昏黄路灯被飞雪晕成一个灿烂的太阳，老袁的黑色大衣上沾满细碎雪花，飘进衣领里一阵冰凉，他拢了拢衣襟，呼出的气变成一阵飞烟，仰头在桥上风雪中央，见到了他等候已久的人。

　　那些羞以启齿又咽下的话，变成颤抖着手试探送出的礼物，而有些格外挚心的人，他们的触碰更加小心翼翼，他们的缩回是在夜里千百次的辗转反侧，他们只好将手多递几个方向，只好将心上的人藏在安全的人群里，旁人看来他只是雨露均沾的人人有份，但只有他知道，无论伸手多少次，递给那个人的时候，手会颤，头会低，心会震。

　　老头儿顶着满肩雪花，从口袋里掏出个鲜红饱满的苹果，笑道：“实验室发多了，就给你留了一个。”
　　妇人缱着笑低头接过，看了看他，从包里拿出一条厚实的灰绒围巾，“毛线买多了，就给你织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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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故：师兄你确定不是文转理吗？
习知新：老夫大病初愈就要迎战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