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35、独星

　　第三十五章：独星

　　“小故，一会儿累了就去洗个热水澡，新的床单被罩我都换好了。”
　　温故舔着指尖，满脸懵。

　　“哎呦，就当是自己家，别有什么包袱！”林枫拍拍她。
　　温故：“？？？”
　　她一眼飚向习知新，你给我个解释？

　　习知新闻言也惊了，蹙眉叹气道：“妈，我送她回学校。”
　　“干嘛呀，嫌弃家里地方不够大？还是嫌弃家里人太多？要我出去住么？”

　　温故心似火烧，“阿姨不是的，我定了明早的票回家，今天就不打扰了！”
　　“那更不要大晚上四处奔波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让知新送你去车站。”

　　“妈，你别闹，把车钥匙给我，她真有事的。”习知新在门边矮柜找了一圈没找到车钥匙。
　　“车被我撞坏了，开不了。”林枫努努嘴道。
　　习知新：“？”
　　温故：“！”

　　“阿姨你撞车了？下午吗？怎么不说？伤着哪里没有？”温故伸手探看林枫周身。
　　“没事，是我撞了别人来着，车灯坏了，人都没事，晚上没灯可不能行车，太危险了！”林枫笑着道，“好了，别推辞了，我都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打个车去车站就好了，离得不远，半小时就能到，安心休息！”她张大嘴巴打哈欠，窜回房间。

　　温故和习知新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习知新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门，满脸难堪地指指床，又指指她。
　　床给你。

　　温故站在原地，脚趾抓地。

　　习知新找了一套穿棉运动套装，递给她，“先洗漱一下吧，明早送你回去。”
　　温故低着头进房，手握上浴室把手，“我们的事，你还没和阿姨说？”

　　“什么事？”
　　“就是......”
　　一拍两散的事啊。

　　习知新抿抿嘴，“我会尽快找机会坦白。”
　　他抬眼看她，轻声道：“今天贸然来找你，是因为......妈她很喜欢你，说了好多次想一起吃个饭，我就......”
　　温故努努嘴，“没事，阿姨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也把她当干妈看的。”
　　她转过身，“叔叔的事才过去没多久，阿姨已经很难了，这件事就先瞒她一阵子好了，我知道这个时间，你也很难说出口。”

　　习知新起身，微微点头，“谢谢你，温故。”
　　“那我，先去洗漱一下。”
　　“嗯。”

　　温故进到浴室，双手撑着洗手池边，看着镜子，思绪纷乱。
　　一切好像即将结束，一切又好像回到原点，回到那个她一厢情愿打不破的死局。
　　当初下了多大的决心去割舍，世界却从不是黑白分明，总有太多心有余辜的藕断丝连。
　　挥刀可断痴情，可是林妈妈一腔真心相待，是把她当女儿疼的，她要怎么开口说，你不要再对我好了，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呀。
　　她怎么说得出口？

　　温故擦着头发出来，松松垮垮的宽大运动服，她走路还会踩到裤脚，像偷穿了哥哥的衣服。
　　习知新看她一眼，起身拿了个枕头出门。

　　“诶！”温故低头叫住他，“你谁外面，会穿帮吧，既然决定要瞒了，戏演到位比较好吧？”她声音越来越小，透过湿漉漉的头发瞥一眼习知新。

　　习知新站在门口愣了愣，“你说得对，那我睡......”
　　温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

　　习知新走到衣柜前，抬手打开最上层的储物柜，翻出住校时期用过的床垫和备用棉被，铺在窗边空地上。
　　他抓抓脑袋，“我睡这里好了，你有事可以喊我。”

　　温故咬了一下舌头，闷闷哼了一声，“嗯。”

　　“那我去洗漱一下。”习知新拿起椅背上搭着的睡衣。
　　温故挪步让路，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坐到床沿上。
　　“唔......”她抬头四处看看，这就是，他长大的房间吗？
　　她走到书桌前，浅黄木色的桌面，边缘被磨得圆滑掉色，桌面几处留下了划痕和铅印。
　　温故很喜欢这种在漫长时光的使用中，慢慢留下自己痕迹的事物，是一种沧桑沉默的独一无二。
　　“属于”是一个很奢侈的词，茫茫人海，世事变迁，有什么东西为你所有，被你改变，实在是一种私心被填满后，窃喜的浪漫。
　　温故随着母亲搬家，丢掉了很多自己的东西，妈妈说那些可以换新的，换更好的，但是她寄人篱下，更名改姓，那些新的更好的东西，纵然闪闪发光，她却找不到归属感，总怕什么时候就要被收回去的，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习知新从浴室出来，睡衣是纯白棉质的T恤，淋湿的头发耷拉到眼前，丝丝缕缕露出清亮的眼睛。
　　温故一转身，仿佛看到十七八岁的他，下了体育课，迎风走来。

　　习知新脸颊发热，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过去。
　　温故湿乎乎的头发也散在肩头，额头发梢的水滴落到眼里，她眨了眨，凝在睫毛上。
　　“有吹风机吗？”
　　“哦，有的，你等一下。”习知新转身出门，到客厅边的大浴室找到吹风机，拿回来，“抱歉，我平时都不太用。”

　　“没事。”温故接过，委实被这重量压了一下手腕，“哇，好重。”
　　“好像是用了挺多年了。”习知新擦擦鼻子。

　　“你也吹干吧，免得头疼。”温故走到床头插上电。
　　“好。”习知新轻声道，坐到床边。

　　老吹风机一开就是轰隆隆的声音，可谓老当益壮，非常有劲，非常猛烈。
　　温故震得手腕哆嗦，差点没拿住。
　　“要不我来吧。”习知新伸手。
　　温故递过去，手掌发麻。

　　习知新站起身，绕到她身后，抬手轻轻捞起一缕头发，像一条浸湿的丝带，铺在手心，轻轻柔柔，又凉又软，有些奇妙。
　　他晃着右手，细细吹干发丝，指腹轻揉。
　　老机器轰隆隆的响，两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温故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看，手滑点开长长的语音条。
　　“曾为你我愿意，我梦想都不要，流言自此心知不会少，这段情，越是浪漫越美妙......”何励君深情的歌声打破凝固的环境。
　　温故赶紧按停，把手机塞到被子里。

　　身后，机器声停了。
　　温故转身，最后一缕头发从习知新手心滑走，他下意识抓了一下，没有抓住。
　　温故抬手揉一揉脑袋，指缝发间满是温暖气息，“换我帮你吹吧。”
　　习知新摇摇头，“我都差不多干了，不用了。”

　　他将吹风机搁上书桌，手脚无措，“那......早点休息吧？”
　　温故点点头，“好。”
　　习知新走到门边关灯，温故躺上床，盖好被子，薄荷味的洗发水，牛奶味的沐浴乳，淡淡薰衣草味道的洗涤剂，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一拥而上，将她包围。
　　简直是糖衣陷阱，偷走了她的睡意。
　　温故闭着眼默数饺子，“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
　　五百二十一只水饺，求求你让我睡觉吧！
　　温故睁开眼，为什么她竟然越来越清醒。

　　“睡不着吗？”床下地铺问。
　　温故转头，轻声答：“嗯。”

　　沉默了一回，习知新爬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球状物，插上电，天花板和四周墙壁陡然闪耀斑斓起来。
　　“星空灯！”温故惊讶，“原来你还留着？”

　　习知新躺回去，静静看着旋转的绚烂光景，“星空是永难割舍的美景。”
　　温故微笑，“当初跟你去内蒙，第一次看到那么广阔的星空，一下子觉得自己好渺小，面对这么宏伟的世界，人类个体的喜怒哀乐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可那么渺小的我们，却在探索无边际的科学，试图去找到整个世界运行的真理，世世代代，更迭不休......能够为之奉献一生的人，是伟大的。”习知新眯了眯眼睛。

　　“如果一生什么也没有找到呢？是不是很失败？”
　　“不，哪怕你没有证明出什么是对的，至少你证明了什么是错的，你走过的路会成为下一代的经验，你的墓碑会成为科研史上的路标，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该向你脱帽致敬。”
　　温故目光流离，“那么知新，你为什么离开？”

　　寂静之中，星光流转，如同窗外穹顶之上，层云之外，那些沉默发光的小星球一样。
　　也如同苍穹这下，无数个亮着灯的实验室里，揉揉黑眼圈继续做研究的同道之人一样。

　　良久，习知新抬手遮住眼，柔声道：“睡吧，晚安，温故。”

　　次日，清晨，习知新把温故送上出租车，她坚持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他也不好再说，回首告别。
　　目送车身远去，留意了一下车牌号，转身回家。

　　林枫收拾他房间，瞅见书桌上的吹风机大惊失色，“这都多少年的老‘文物’了还能被你翻出来？”
　　“我看见浴室柜子底下就这一个吹风机啊，很老了吗？我记得小时候你拿它给我吹过淋湿的鞋。”
　　林枫翻白眼，“那时候你几岁，现在都比我高了，吃这么多年饭只长智商不长情商！我们家早就不用了好吧。”
　　习知新无辜挠挠后脑勺，“你又没说过。”

　　林枫摆摆手，“算了，咱们家也该购置一些新东西了，不然小故都不方便，一会咱们开车去趟超市啊！”

　　习知新静静看她，“你不是说车撞坏了嘛？”
　　林枫一挑眉，“我没说过啊，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