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34、薄荷

　　第三十四章：薄荷

　　“小故，你们几点到呀？”
　　“啊？到哪？”温故一掀眼罩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眼接起的来电名称，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习妈妈？”

　　林枫坐在沙发上削着水果，歪头夹着电话，“知新还没接到你吗？他一早就出门了，不应该啊，看来临近节假路上更堵了，你再等一等他，阿姨在家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
　　“啊？”温故挠挠头，自己是失忆了吗？
　　“不说啦，阿姨去看看汤炖好了没？等你们回来哟。”

　　电话挂断，温故掐了掐自己的脸蛋。
　　疼的！
　　她愣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推开玻璃窗，探出脑袋向下望。

　　楼下的人本靠在车边，似乎是听到动静，也抬头看来，四目相对。
　　温故赶忙拽过窗帘挡脸。
　　习知新捻灭烟头，哈了口气，进车里拿两粒薄荷糖扔进口腔，掏出手机。

　　“你拨打的用户已......”
　　他还在黑名单里。

　　“哔哔——”
　　温故手机震动，是姚笑的讯息。
　　“......习师兄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下去，是他直接上来敲你门？还是在整个博士楼前喊你名字？”
　　温故：“......”
　　姚笑：“他在你楼下？？？？”

　　温故从床上一跃而起，被拖鞋绊了一下，差点闪到腰。
　　一瘸一拐蹦到衣柜前，拽下最常穿长款的羽绒服，法兰绒的睡衣撑得鼓鼓囊囊，套到另一只袖子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眨眨眼叹口气，还是奋力脱了下来。

　　习知新深吸一口气，薄荷清凉直冲肺腑，一抬眼，就瞅见温故露着一截脚踝从楼上下来，浅米色的裙子，套一件风都能刮起的冰蓝色长外套。
　　活蹦乱跳一颗薄荷糖。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她轻声道：“妈想你了，一起吃个饭。”
　　温故一直和林枫很投契，故而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坐进去。

　　习知新绕一圈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转头，温故系了半天找不到插销。
　　他俯身过去，温故一僵，毫无防备，一阵凌冽的气息扑来。
　　黑色毛呢大衣衬得他双手细白干净，因为在清晨寒露了站了些时候的关系，骨节处微微发红。
　　这双手写过叱咤同辈的论文，于众生鼎沸处弹过华美乐章，现在只拿手术刀。

　　习知新抬手拉过温故一侧的安全带，微微收拢衣角，锁入插销。
　　这辆车是他父亲留下的，有些年头了，他摇起玻璃，踩下油门，一手把持方向盘，一边扭开空调，车内温度渐渐升高。

　　温故不自在地朝窗户一侧挪了挪，“我都没给阿姨买点东西，两手空空登门不好吧。”
　　“没关系，”习知新看着前方，淡淡说：“她不在意这些的。”

　　林枫年轻时就是个潇洒肆意的女子，事业家庭都是风风火火，自有主意，不拘小节，别人在意的她不屑一顾，别人习以为常的她却心心念念。

　　虽然习知新这么说，但下了车，趁着他找车位的功夫，温故还是赶紧在社区便利店挑了些新鲜水果。
　　一盒车厘子一百五，她没犹豫地刷了两盒，又挑了两个菠萝，表皮泛着点青的，气味甜而不腻，非常清新。

　　拎着两袋水果，温故站在楼道口等习知新。
　　林枫正好下楼扔垃圾，一见她喜笑颜开，“哎呀小故，怎么拎这么多东西站在这里不上去？”
　　“知新停车呢，我等等他。”
　　“这倒霉孩子，怎么还让你拎东西呢！”

　　习知新把车钥匙收进口袋走来，抬眼就见两人堵在楼道口有说有笑，他刚走近，林枫就把两袋沉甸甸的水果往他手臂上一挂，“拎着！小故，我们走。”
　　他难得弯了眉眼一笑，跟在身后上楼。

　　“哎呦小故，这大冬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单薄，阿姨告诉你啊，好看固然重要，但是健康更重要，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黄浦江边穿小短裙的！”林枫一转身，喊习知新，“快把客厅空调打开！调到暖风。”
　　习知新一手插袋，一手放下遥控器，“已经开了。”
　　林枫点点头，“这会儿倒挺机灵。”

　　温故搓搓手掌，“阿姨，我帮你摘菜吧。”
　　“不用，让知新弄就好了，咱们吃两颗泡椒，看会电视。”
　　温故憋着笑坐下，抱着一个抱枕，“好......”
　　看了几分钟《XXX的诱惑》，温故感到眼睛被泡椒熏得睁不开了。
　　林枫惊愕，“小故，你泪点这么低的吗？这还没演到最惨的呢，一会那个小三还要......”
　　温故摆摆手，“阿姨，我还是去厨房洗洗眼睛吧。”

　　她揉着双眼来到厨房，习知新脱了外套在池边洗菜，内搭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微微躬身的样子勾出背脊瘦削的线条，一直延续到笔直修长的牛仔裤腿。
　　他洗完菜起身看见她站在门口，“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事。”温故睁开眼，“要帮忙吗？”

　　习知新放下菜，正拿起围裙往身上套，抬眼看她一眼，“那......帮我系一下？”
　　“哦。”温故绕到他身后，拿起黑色围裙的带子，打个结一点点收拢，勒出他细窄的腰。
　　“呃，是不是太紧了？”
　　“......还好。”
　　温故打个蝴蝶结，习知新转身，她抬头鼻尖刚好撞上他下巴。
　　两人不约而同退一步。
　　温故挠挠头，“我帮你切菜好了。”
　　习知新摸摸鼻尖，“嗯，好。”

　　温故拿起菜筐里的两个大洋葱，“这个炒什么？”
　　“鸡蛋。”
　　“那我切了。”
　　“行。”习知新转身去冰箱拿鸡蛋。

　　“唔——”温故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扶着洋葱，眼睛辣得热泪直流。
　　习知新笑着放下鸡蛋，“这样切洋葱可不行。”

　　温故揉着眼睛，举起那个拳头大的洋葱，“那怎么办？”
　　她迷瞪着眼，感受到一只手覆上来，洋葱掉进深海里，凉意围过来。
　　习知新压着她的手，洋葱在水盆里冒几个小泡，偃旗息鼓，一下没了气焰。

　　“得让它们冷静冷静，给它们一点时间，和空间。”他说。

　　饭桌上，林枫一直在笑。
　　“小故呀，阿姨口味重，还是知新说这几个菜你比较喜欢吃，尝尝看。”
　　“阿姨别这么客气。”

　　“给小故夹菜啊。”林枫踹对面一脚，“不过我们也是一家人了，就差个仪式了，这还得问问你父母，什么时候我过去或者他们过来都行，一起定个好日子，你们俩忙没关系，我来操持，你跟阿姨说，你喜欢西式婚礼还是中式的？”
　　温故一口菜含在嘴里哽住，油盐酱醋的味道晕开，都不及她此刻的五味杂陈，她看一眼对面的习知新，恍若无闻地继续吃饭，面色如玉。
　　“阿姨，其实我们......”
　　“过完年再说吧。”习知新给林枫夹一块鱼，又给温故夹一块，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过完年再说吧。”

　　温故会意，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饭后，林枫差遣两人去挑年货。
　　并且夺过习知新的车钥匙，“别开车了，小两口一起肩并肩散散步多好！”

　　习知新蹙眉，“可你说的那个年货市场离这几公里呢。”
　　林枫理直气壮，“几公里怎么了？当初我和你爸爸绕着故宫都能走好几圈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赶紧给我去！”

　　两人被轰出门，下午阳光斜斜懒懒，温故踩着橙黄光影，走在大街上，穿着薄外套也不太冷。
　　习知新以前总是走在她前面，如今大概是刻意放慢了步子，得以比肩，温故有点不习惯。

　　年货市场一派喜庆，人流如织。
　　“你说这两幅对联，哪个好？”温故问。
　　习知新看了看横批，“富贵康乐”和“平安顺遂”。
　　“选这个吧，”他指了指右边的，“平安就好，喜乐随意。”

　　两人拎着大袋年货回来，日已西斜，刮起风来。
　　习知新看一眼温故，“天凉了，打车回去吧。”
　　温故拢一拢衣襟，“没多远了，要不坐公交吧，人多，暖和！”

　　习知新笑，两人走到车站，他放下东西，把外套脱下递过去，“喏。”
　　温故耸耸肩，没有接，“走啦走啦，车来了。”说着就朝公交奔去。
　　司机大叔极有契约精神，稳稳当当停在习知新站的站口。
　　温故拎着两袋东西又晃晃悠悠跑回来。

　　上车，习知新接过温故手里的袋子，站在她身后挡着拥挤的人群。

　　公交饶城半圈，各个站点轮换下来，到家已经天黑。
　　温故被留下吃饭，吃完饭又被招呼着贴对联。
　　她拿着林枫递来的红对联彩灯笼有点茫然无措，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已经遥远得几近陌生，吃团圆饭贴对联挂灯笼，这不是一家人才做的事吗？

　　习知新摇了摇胶水瓶，“好像没有了。”
　　温故：“我先去买吧。”
　　林枫拦住她，“没事，熬点浆糊就行。”

　　“浆糊？”
　　“哟，你们这代工业社会长大的孩子已经不知道了吧，知新，带着小故去看看。”

　　习知新苦笑，“这有什么可看的。”
　　他走到厨房，在锅里倒水，加几勺面粉，开小火熬。
　　递一根筷子给温故，“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温故接过，“哇塞，越来越浓稠了！”

　　习知新把熬好的浆糊倒出来稍微晾凉，找出一把小刷子把这“纯天然胶水”刷在对联背后，然后贴到门边，温故在一旁拿着另一条，她低头看看黏呼呼的白色粉浆，有种莫名温暖的安稳感。
　　很多很多年前，或许就是他们的祖先，门前有溪流良田，屋后是青山良禽，年节之时烧柴煮一锅浆糊，粘福字、贴对联，一定有小孩会情不自禁向碗里伸一只手指尝尝滋味。
　　就像她此时一样。
　　那样的小孩，后来也长成了父母，爷爷奶奶，记忆留存在骨血里，渺茫而永恒。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后面有个重要情节，但感觉停在这里画面氛围很好，那就留到下一章吧！
火葬场缓缓拉开序幕，酸甜苦辣，都会有，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