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有今朝》十八余

5、005 家国在前（一）

　　林未丞是在班师的途中，收到云江快马传来的信。
　　送信人把信交到二殿下手里，便昏迷不醒。
　　信上内容很简单：云江不保，盼请救援。
　　二殿下立刻见了林未丞，林未丞俯身请命：“家亲尚在云江，望殿下准允。”
　　二殿下同意，派驻他两万精兵：“轻然此去，助我绞杀蛮人。”
　　林未丞领命，他先带了两百人赶路，一路不停。
　　到了云江，看到那一片被烧毁的废墟，没有一丝人烟，满目怆然。
　　那个说在家等他归来的女子，不在这里。
　　他，是来晚了吗？
　　邱大人被人搀扶着下了轿，看到林未丞，老泪纵横。
　　“林大人！”
　　林未丞满眼血丝：“邱尹！夫人呢！”
　　邱尹跪下：“夫人本是定的昨日一早出发的，可前日夜晚，林府突遭大火，从那之后，夫人便不见了。”
　　景寒喊着公子！公子！
　　林未丞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林未丞进了梦魇，他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不想醒来，他失去了一个珍宝。
　　现世很痛苦，他在梦里，总会听见她在笑。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带着面具，走到他跟前，一双大眼睛像小鹿一样看着他。
　　他知道这样不合礼，却鬼使神差地摘下她的面具。
　　她冲她笑，说若是她爹爹看到了，定会饶不了他。
　　后来他知道，她是江将军的女儿，受宠，但也因女儿身，不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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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未丞昏睡了一天一夜，才睁开眼。
　　他叫来景寒，问：“人找到了吗？”
　　景寒红着眼眶：“公子，府内精兵所剩无几，说府中家眷都去了北方，我…我派人去追，说夫人是最后离开的，未和她们一起。后来…在…清院废墟里…”
　　林未丞撑起身子：“继续说。”
　　“清院废墟里，找到了一具…没有烧尽的女尸……”
　　林未丞语气虚弱，艰难地问：“是她吗？”
　　“面目已毁，辨认…不出。”
　　林未丞攥紧拳头，眼角有水落下：“那就是…不一定。”
　　“公子…”景寒心里尽是苦涩。
　　林未丞苦笑：“都说我救了天下，却没能救的了她。她现在怨不怨我啊？她若是怨我该有多好。”
　　景寒握紧手中的剑。
　　“景寒。”林未丞叫他，问：“剩下的士兵，到了没？”
　　景寒回：“今日方到，随时听公子之令。”
　　林未丞闭上眼：“让他们都去吧，刀上见见血。”
　　“是！”
　　两万精兵出马，云江，以及周边的县城，瞬间成了血城。
　　那血，都是蛮人的血。
　　一向在战场优待俘虏的林未丞，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魔。

　　林未丞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他去了林府的废墟，吩咐人仔细搜查。
　　一遍，两遍，三遍…
　　每次都是无所获。
　　林未丞不信，景寒过来劝他。
　　“若是夫人还在，定不愿看到公子这样。”
　　林未丞推到桌子，眼睛泛红：“你凭什么！凭什么说她不在了！”
　　说罢，他捂住眼睛。
　　“最后一次。”他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恳求般重复着，也是在说服自己，“景寒，最后一次了。”

　　半日后，有人送来一个小箱子。
　　“公子，在清院的楠树下挖出的。”
　　林未丞手颤抖地接过，打开。
　　里面都是他写的信，还有她不能寄出去的。
　　轻然，轻然。
　　秀娟的字迹，一点也不像他的。
　　他一封一封地看，小心翼翼，怕折旧了，怕撕碎了。
　　仿佛她还在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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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时节，云江下了几场大雨，仿佛在刻意冲刷一般，以为洗过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林未丞在云江修养了数日，收到二殿下来信。
　　说是京中大小事务已安排妥当。
　　还未吩咐，手下人已经开始整理去京城的行李。
　　林未丞说：“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去京城？”
　　没有人回答。

　　云江各个建筑物都在待建重修，邱大人过来问：“林府是否要重建？”
　　林未丞沉默了一会，说：“先放着吧。”
　　这里，或许会重建起来，又或许永远不会。

　　林未丞高调进了京，敲锣打鼓。
　　整个京城都知道，云江林氏的林未丞，是大盛的大司马。
　　逐渐的，京中人意识到，大司马一直独来独往，身边也只有一个叫景寒的侍卫，从未有过女眷。
　　于是，达官富贵都选着自家女儿送到司马府。
　　林未丞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次数多了，烦不胜烦。
　　一日醉酒，他在府中说：“林家是有夫人的，只是尚未归。以后若是在遇到别家子女来上门，不需给面子，直接轰出去！”
　　这话很快传了出去。
　　京中人纷纷猜测，这位夫人是哪家小姐，从未谋面过。
　　也有人传言，这位夫人在云江时，不过是个妾，公子看重，都把她当做夫人来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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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锦从漠北回来，第一时间来到司马府。
　　林未丞正在听雨轩斟酒，听到声音，头也不回：“恭喜将军七战七胜，荣升官位。”
　　江锦慢慢走近，一位在战场横杀的男儿，此刻低泣的声音说：“是我的错。”
　　林未丞这才抬眼看他，有些失落，江锦和她，明明是同父，怎却一点儿也不像。
　　林未丞说：“莫要穿这身衣，不适当。”
　　江锦今日身着素衣，明明是刚加官进爵的人。
　　林未丞喝尽一杯酒，进入喉咙，只有浓烈，不见醇香。
　　“你没错，若是我，我也这样选。”

　　家国在前，他们没得选。
　　江锦又何尝不懂这道理。
　　这段时日，林未丞派了多少人马，去了多少个地方，翻遍了整个大盛。
　　新贵上台，他这一系列的大动作，让人作为把柄参奏，天家被惊动，在朝堂上斥责他不知纲纪。
　　林未丞老老实实认错，却没让手下人停止寻找。
　　他后悔吗？
　　不，不悔。
　　可如果结局是这样，他宁愿把性命，留在战场上，也算和她共死了。

　　江锦走时，林未丞问了一句：“江家最近在修族谱？”
　　“是。”
　　“老将军江贺第四女江余，乃林氏未丞之发妻。”
　　只此一句话，江锦明白什么意思了。

　　那时，江家人才知道，当年在动乱中失踪的四小姐江余，已是林家公子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