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142、道缘永结

　　“三月初五，天清气朗。”
　　“红色在沙海里的这座银宫铺展开，今日是魔尊大婚之宴，广邀大苍宾客……”
　　“……新人从后殿缓步而来，一双璧人、匹配同称……行礼之际，却有一人忽然迈出，捉住了那红衣女子的手……”
　　“白九微心有不甘……将那魔主残魄悉数融入唐糖身内……”
　　“六魄入身，唐糖头疼不堪，半刻之后，疼痛缓和，竟已记起了上一世时的种种情状……”
　　“……白九微以楚北云自居，唐糖心生恍惚……”
　　“而张青爱极至深，此时惨遭背弃，顷刻入魔……便失手一剑刺入她后心……”
　　雪白的纸张，被一只纤长的手一页一页翻过，最后点在“刺入她后心”那一行字上。
　　“天机书如此书写……此次，应该不会有误。”
　　“只要界外之人死于情怨，那最锋利的剑魂便有了。”
　　“大苍的时间，不多了。”
　　她轻声自语，合上书页，又撑起那一柄黑伞，缓缓步入黄沙之地。
　　此时此刻，正是那雪白书页所写的“三月十五”。
　　魔尊大婚之日。
　　沙海银宫，一片喜庆，正红的颜色装点了上上下下，红绸、红缎，还有正贴在影壁之上的一双红字。
　　银宫之内，宽阔的殿厅之中，摆放无数桌案，置有吃食饮酒，端坐的宾客交头接耳，嗡嗡议论不歇。
　　这些宾客大多是西域本地的仙门，还有些来自南、北两域的宗派，虽然人数不多，却也是大门大派，诸如南域的重水宫便派了两位太上长老，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至于东域来人、却是近乎没有，毕竟那一场大战才歇下不久，纵使上层无意再战、可下面的人总还是仇视颇深，来参加仇家的喜事，谁会愿意。
　　“你知道吗，听说也邀了东域的那位……”
　　“东域的哪位？”
　　“啧！剑宗那位尊上啊……”
　　“他啊？不是说魔尊和他仇怨不浅？竟会请他？”
　　“我瞧着魔尊是要气他呢，不是说两人相争一位仙子……是东西大战的那位祸首……”
　　人群里，虽然压低着声音，但这议论之声，在诸多修士耳中都是听得分明，许多人都是眼中闪光，想要见一见如今大苍修士界最为喧沸的主角。
　　“要我说自古美人多祸水，这种人就该死了，世上还能少掉许多事……”
　　“听说那仙子是剑宗那位的徒弟，两人早就纠缠不清了，没想到转眼又傍上魔尊，真是好手段啊……”
　　“女人嘛，有点好皮相自然招人喜欢，当然要是身子再好些，不就更勾人了？”
　　“啧啧……”
　　砰！
　　忽然一声拍桌声。
　　只见主座上站起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他瞪着眼，四下扫视一圈，“哪条狗在汪汪乱叫？”
　　老头一身大紫色的锦袍，生起气来，脸庞也带了些紫色，徐定修今日是专挑了好衣服穿上，本是高高兴兴的，可现在被气着了。
　　听着这些令人恶心的话，他就抑制不住想起当年，当年琉璃台那一场大婚，底下又有多少龃龉恶心。
　　“那些胡说八道的狗，最好管好自己的舌头！”
　　“不然，我不介意杀狗助兴！”
　　两句话说的杀气十足，徐老头此时的表情也凶极，虽然老头不过大乘期的修为，但这话刚落，便瞬时让歪嘴议论的人闭了嘴。
　　魔尊什么性子、镇魂宗什么路数，大多人都是知道的。
　　杀、杀得一干二净，不是胡说。
　　镇魂宗不久前那场动乱，前宗主那一帮人，不是死了个干净？尸首至今还在沙海里的胡杨上挂着呢。
　　见到场中安静下来，徐老头鼻子中哼出冷气，又慢慢坐回位置。
　　这帮人得谢谢他，若是这些无端臆测、污蔑难听的话被张青听了去，说不准真要了他们的命！
　　祸从口出的道理不懂？
　　他翘起二郎腿，捋了捋胡子，此时倒是惠风和畅，隐约还能闻到些草木的气息，“三月了，要开春了啊……”
　　万物苏生、鹅黄新柳，即便是这大漠，都嗅闻到了春日的气息。
　　徐老头是忍不住的高兴。
　　他今日的确很高兴，眯着眼笑。
　　“结了亲，可得快些生个小孩儿……不然等女娃娃修为也上去了，两个飞升期，这孩子可不好要了……”
　　他咕哝琢磨着想了更远，眯缝的眼睛却微微一顿。
　　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个窈窕的姑娘，站在最末尾，撑着一把漆黑颜色的纸伞。
　　这颜色……莫名有些刺眼。
　　徐老头刚想让人把它收了，可人群里却忽然安静，安静到能听见银宫之外的风声。
　　他猛地站了起来。
　　安静是有原因的。
　　殿厅的大门处，有个颀长的人影缓步进来，一身素白冰冷的雪色，面上清冷，略带一些憔悴，整个人犹如长天孤月，淡薄冷沉。
　　白九微！
　　白九微居然来了！
　　刚才底下有人说的不错，张青邀请白九微，只是为了气他，却不曾想，他真的敢来。
　　徐定修老脸一皱，他当然十分讨厌白九微。
　　但来者皆是客，何况你都请了，人来了自然不能拒绝。
　　而且，今日这一场盛宴，白九微更为不适才对。
　　想到这里，徐老头眉头展开，快步上去，笑容十分得意，“哟，白……九微尊上来了。”
　　老头一句“白狗”差点蹦出来，好在收得快。
　　徐定修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笑眯眯地给白九微一指角落，“来来来，远来都是客，尊上坐那儿吧。”
　　众人的目光追着他的手指一瞧，那角落处于场中最边沿，几乎淹没在人群里，可不是个好位置。
　　白九微坐在那里，其实不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来说，都是不妥的，都是不符合规矩的。
　　但徐老头可不管，他只要白九微不高兴自己就开心了，管什么不妥和规矩。
　　“怎么样，那位子是不是不错，这可是我特意留给尊上的。”
　　白九微看着他，觉察出徐定修的敌意，但他并不在乎，只点了头，转身便往那位子去了。
　　然后，也就那么平静至极地坐下，没有任何其他情绪显露。
　　徐定修：“……”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于是有些忿忿，“装吧你就，我倒要看看你见到女娃娃结亲，还能无动于衷！”
　　徐老头在心里咬牙一句，冷哼了一声又坐回了主座。
　　而满堂宾客，瞧着那一袭出尘的白衣，在寂静了小半刻之后，终于是喧沸盈天。
　　今日这是集齐了传言里的三位主角！
　　这可热闹了！
　　最外围的人群里，窈窕的女子微微抬起伞面，看着角落里的那一抹雪白，嘴角有着淡淡的笑。
　　终于，又过了半刻，喧闹的场中又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便爆出更大的喧沸声。
　　“来了来了！”
　　“魔尊和那位仙子……”
　　“魔尊果然是气度不凡……”
　　“这就是那位仙子？这般模样，也算祸水？长得着实一般，只是有些灵气罢了……”
　　刚到殿厅之前，人群的议论声就扑面而来。
　　唐糖正和张青并肩走来，此时耳朵尖得很，一下子就听到有人说她长得一般。
　　于是眼睫一动，看向了那人。
　　不止是她，还有一道更为冷沉的视线朝那人而去，他似乎被什么吓到了，当即改口，“……仙子其实不一般，实在、实在是当世第一美、美人……！”
　　唐糖：“……”
　　她只是好奇谁在说实话。
　　这些日子，她听得外头的传言，都已经把她描绘成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的天仙了。
　　她向来不自认为美，只觉得很普通，最多算是带了些生气。
　　唐糖的确算不上祸水级的美人，更多是灵性，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瞳里，有最恣意的艳丽。
　　此时一身红裙，也并没有太过梳妆，这一身红裙也是朴素得很，只在裙角有些暗纹，头脸更是寡淡，连口脂都未染，一头长发也就随意竖起，仿佛今日不是什么结亲盛宴。
　　“师傅穿红裙，是最好看的姑娘。”
　　她身边的白发男人此时低声道。
　　唐糖眼珠一转，反问他，“我不穿红裙就不好看了？”
　　男人一顿，当然摇头，“师傅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随后倾身，又附耳过去，像是说什么私密的情话，声音低哑，“或许不穿更好看……”
　　热气喷洒在耳廓上，唐糖略微一愣。
　　什么不穿更好看？
　　不穿红裙……？
　　不穿……衣服……？！
　　她骤然回神，这才堪堪反应过来，而身边人早已停了附耳的动作，笑得乖巧。
　　在她眼里从来乖巧的徒弟，刚才、居然、在她耳边开荤腔？
　　“你刚才说什么……”
　　抬眼瞪着他，唐糖不知是气还是其他，双颊染红。
　　可他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没说什么啊。”
　　随后牵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师傅，我们该办正事了。”
　　修长的十指顺着指缝嵌入，与她紧紧相扣，他眼中沉沉，语气肃穆，“从今往后，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
　　这句话太重了。
　　唐糖眼睫一颤，她其实更愿意他能善待他自己，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生当尽兴，死当无憾就可以了。
　　她握紧他的手掌，还没回答，就听见徐老头嚷起来。
　　“哎哎哎，怎么还站门口呢，快过来！”
　　老头子已经等不及了，抬手招呼他们。
　　“来了来了！”
　　唐糖应了一声，拉着他就小跑入场。
　　此时到了徐定修眼前，她笑眯眯地夸，“你今天这衣服好看！”
　　徐定修被夸自然得意，“那是，这可是我挑了半天的……”
　　老头子当即就要给她翻看自己这身衣袍的细节，忍不住习惯性地絮叨，“你看看这暗纹、这织料、这绣脚……”
　　“我跟你说，以后这衣服啊，不说法袍，就这料子，需要用天蚕丝来织……”
　　“我说——”
　　张青有些失笑，打断了徐定修还要叨叨的架势，“你们吉时不管了吗？”
　　徐老头一顿，当即正色，“对对对，吉时吉时！”
　　“来，赶紧的，站好。”
　　老头子开始教他们站位。
　　修士结亲，与凡人不同，不用人间那一套循规蹈矩的繁复六礼，只需天地见证、长者祝祷就可。
　　天地就是这方天地，长者自然是徐定修。
　　两人站定。
　　徐定修先给张青抻了衣襟，语气像是看见自家孩儿长大的老父亲，“小子，你年岁其实不大……从今往后，还有许多岁月……老头子我祝你，幸福美满、一生无忧。”
　　张青看着他笑起来，这个老头，不止是天罗剑里唠唠叨叨的剑灵，更是他的亲人……除了有些唠叨，什么都好，“好，你的祝祷，我收到了。”
　　徐定修笑得脸上堆起褶皱，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才走到唐糖身前，看着身量小小的红裙姑娘。
　　这是桑主的转世啊。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的，两人这性子，其实一模一样。
　　他苍老的手慢慢给唐糖理顺了头发，“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也不打扮打扮……”
　　唐糖弯着眼笑，“不用打扮，我可是天生丽质啊。”
　　徐老头的手一顿，想起当年情景，最后笑道，“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这次……我是很高兴的……很高兴！”
　　“没有一点不满意！”
　　没有琉璃台的锥心一剑，也没有焚天的大火，一身红裙，鲜艳夺目，他当然高兴。
　　老头笑着笑着忽然抽了抽鼻子。
　　唐糖赶紧拍着他的手，“喂，高兴的日子，可别哭啊。”
　　老头子当然笑，“哎呀，就是风迷了眼……！”
　　“对了，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好，你帮我揍他。”
　　“哎，还有……”
　　“你们真的不管吉时了啊？”
　　张青插了一嘴，笑着又催，眼下他才像主婚人了，得催着他们走程序。
　　“哦，对对对，吉时吉时！”
　　老头赶紧一抹眼角，站直了身体，看着眼前的两人，笑起来，朗声道，“以天为眼看、地为耳听……”
　　“今日今时，天地为证……”
　　“张青与唐糖、结为道侣，道缘永结，匹配同……”
　　“等等！”
　　此时的人群里，那一抹雪色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