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珠玉》乔雨今

28、永琏之死

　　怡萍次从上次青蛇缠颈吓得流产，便大病一场，卧床数日不起。一日，皇上听闻怡萍病情好转，便来探望。
　　怡萍满脸病容，痛哭道：“皇上，怡萍是不祥之人，碰过嘉贵妃和舒嫔的小阿哥，他们就都没了，如今连自己的孩儿也保不住，您以后不要再见我了！”
　　皇上听她说得可怜，疼爱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从荷包中取出一颗大珍珠，放到怡萍手中，“这颗珍珠有辟邪安神之效，朕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你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
　　得了宝珠，怡萍如同吃了定心丸，身体好转了很多。没过几日便能下床走路了。
　　皇上将随身十多年的辟邪珍珠赐给怡嫔，这事很快就在宫中传开了。此时宫中众人皆知怡嫔虽然流产，仍圣宠不衰，忙跑去巴结。
　　舒兰害怡萍流了产，气儿本已消了大半。后来从周世臣那里得知，令妃曾提醒芳儿警觉周太医，心中很是不快，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兀自在房中生气。
　　之后舒兰听说皇上将随身携带多年的宝珠赐给怡萍，胸中怒火又燃：想我痛失爱子，他都没来看望过我几次，怡萍那贱人不过流了产，皇上就送那么宝贵的东西给她。不行，不除怡萍难消我心头之气，孩儿，额娘定会手刃仇人，为你报仇！
　　舒兰烦闷难当，小宫女见主子精神不好，便道：“娘娘，昨晚下雪，御花园的梅花开了，您不如出去走走，赏雪观梅如何？”时已入冬，舒兰喜爱梅花，想梅雪共赏也是乐事一件，便带着小宫女去了御花园。

　　令妃在延禧宫无事，想到舒兰怀疑怡萍也非空穴来风，小阿哥死得蹊跷，若真是怡萍所为，那真是自己对不住舒兰了，怎么也要替她报仇，但若不是怡萍，又会是谁呢？眼下怡萍身体好转，不如先和她聊聊，或许能从她的话中得些蛛丝马迹。想到这儿，她便起身去了景阳宫，邀怡萍去御花园赏梅。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走过燕平亭时，怡萍指着亭子道：“姐姐还记得吗？那晚你约我弹琴赏月，结果没等到姐姐，倒遇到皇上了！”说着，二人一阵欢笑。怡萍接着说道：“自从那晚，妹妹又蒙圣宠，这要多谢姐姐才是。”
　　二人欢笑之声却正巧被在旁边梅林中的舒兰听到，她探头向笑声传来处张望，果是令妃与怡嫔。见玉涵气色红润，光彩照人。虽微微发福，但脸上满是做母亲的幸福。而怡萍虽身材消瘦，但精神很好，气质高雅，头戴皇帝所赐宝珠，珠光映着白雪，神气十足。
　　见那二人姐妹情深，舒兰那颗骄傲的心被彻底击垮，她咬牙切齿，恶狠狠道：“两个贱人，我一定叫你们血债血偿！”
　　的确，舒兰当时“大彻大悟”，以为那日定是怡萍勾结玉涵，去钟粹宫探望小阿哥，趁机毒害了他。原来她二人一直狼狈为奸，玉涵冒死为怡萍雨夜求恩，怡萍又毒害舒兰皇子为玉涵的二阿哥扫清障碍。后来玉涵得知舒兰要报复怡萍，更是横加阻挠。
　　舒兰心中恨道：玉涵，亏我一直把你当姐妹，处处帮你，你却吃里扒外，和怡萍害我孩儿。你以为有二阿哥就了不起了么？你想让他当太子么？哼，我早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舒兰大步气呼呼回宫，她不想看见二人惺惺相惜的丑陋嘴脸。走过御花园四坊桥时，舒兰听到桥下有呼哨声，无意向下望了一眼。此时正值严冬，宫中的河水都结了冰，有些胆大的小太监正在河上溜冰，冲着在岸旁看热闹的小宫女呼哨，惹得她们欢呼阵阵。
　　舒兰凝神望了一会儿，她没有回宫，而是沿着四坊桥下的揽月河走了一圈，走到末端，人渐渐稀少，却见一个老太监正把结冰的河面凿了个窟窿，拿个小板凳兀自坐在窟窿边上钓鱼。舒兰见到此景，一条毒即刻计涌上心来。

　　次日下午，舒兰有意在阿哥所周围转悠。过了一盏茶时候，永琏从阿哥所跑出，和几个小太监在路边打雪仗。永琏见远处一人向他渐渐走过来，走近一看是舒嫔，欢快地迎上去，给她请了个安。
　　舒嫔笑道：“你额娘现在揽月河滑冰，叫我过来接你去玩儿。”永琏听了欢呼答应。“小点声儿，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不让你去。”舒嫔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太监道。
　　永琏年纪尚小，没有防人之心。况且他知舒嫔和额娘交好。玉涵常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永琏玩，这次带他滑冰更是和了他心意，欢欢喜喜地随舒嫔去了。
　　周世臣早早在揽月河末端的那个冰窟窿上覆了一层稻草，站在旁边等二人到来。
　　舒嫔带永琏上冰玩耍，周世臣迎上向二人请了个安，又对二阿哥道：“令妃娘娘去换衣服了，命微臣先陪您玩，她随后就到。”永琏站到河上，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滑了，听周太医这么说，忙拉着他去滑冰。
　　舒嫔见鱼已上钩，转身就要离开，只听永琏在远处叫道：“舒嫔娘娘，舒嫔娘娘。”舒嫔心头一惊：难道他警觉了什么？“舒嫔娘娘，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滑啊？”永琏冲她欢快地叫道。
　　舒嫔听他这么问，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转身笑道：“我去找你额娘。”舒嫔加紧脚步，低声恶狠狠道：“哼，我去找你额娘！”

　　舒兰来到延禧宫，见玉涵在逗和静玩闹，低声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玉涵见她神情严肃，猜她有要事相商，便屏退身边奴才，一人跟舒兰出去了。
　　舒兰拉玉涵下河滑冰，玉涵是小孩性子，喜欢玩乐，便和她玩了一滑儿。二人从河一头人多处一直滑到那个隐蔽的，有冰窟窿的地方，此刻，盖着的草已经不见了。
　　舒兰停住脚步，玉涵见天色渐暗，周围秃树树影稀松，几只寒鸦伫立枝头啼叫，荒凉之感顿增。玉涵有点儿害怕，一种不祥之感随即产生。她盯着舒兰背影问：“你叫我来什么事？”
　　舒兰转身，脸色异常，眼露杀气，指着冰窟窿问：“你说这么冷的天，如果有人掉进冰窟窿还活得了么？”
　　玉涵一惊：难道她要害我？玉涵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向四下紧张张望，看看周围还有无旁人。舒兰见她惊惶，冷笑道：“放心，我还没胆子敢要您令妃娘娘的命。”玉涵听她语气越来越是不对，更加害怕：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玉涵问。舒兰笑了，笑得诡异：“我想知道，如果您的二阿哥掉进冰窟窿里，您这做额娘的到底救是不救？”
　　玉涵大骇，直觉告诉她，舒兰并非在开玩笑，永琏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她立即冲到冰窟窿，跪在旁边查看，可水色黯淡，哪里看得清有无东西。
　　玉涵焦急地朝舒兰张望，用眼神问她所说是否属实，希望她告诉自己，刚才是在开玩笑。舒兰的神色从狞笑忽地变成惊恐，她跑上岸大呼：“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二阿哥掉到冰窟窿里啦！”
　　舒兰这呼喊如重重一棒，将玉涵的心打入冰冷的无底深渊。玉涵微习水性，不敢贸然下去营救，只得伸出胳膊，朝水下摸索。
　　周围的奴才闻讯赶到，几个水性好的立即将身上附了绳索，跳下去救人。又有几个侍卫在冰面将窟窿越凿越大。令妃想帮忙却被两个小太监拦住：“娘娘，这冰面不结实，您到边上去等吧。”说着，要将她拉到岸边。
　　令妃担心永琏安危，挣开小太监：“你们别管我，赶快救人，我不给你们添乱便是。”小太监不敢违抗，只得由她在旁。
　　舒嫔见状，走到玉涵旁，拉着她道：“姐姐，前面危险，随妹妹到边上吧。”玉涵挂念永琏安危，早就把舒兰忘在一边，见她来劝，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怒目瞪了她一眼，又用力将她推开。
　　舒嫔见令妃不理睬自己，默默走到边上，对在旁的小太监道：“快去禀报万岁，令妃带二阿哥滑冰，二阿哥掉到冰窟窿中，生死未卜。”小太监答应一声便去了。
　　不久，下水的奴才便将永琏托上了水面，冰上众人见有人出来，忙伸手去拉。只见永琏面色苍白，白中泛青，嘴唇紫黑，一动不动。玉涵抢上前去，抱着他的身体呼唤，却觉他全身冰冷僵硬。
　　这湖水那么冷，活人下去恐怕当场就要没命，何况是个八岁的孩子。玉涵心中冰冷，脸如死灰。
　　太医闻讯，一路小跑赶到现场，为首的一位老太医上去给二阿哥号脉，可还哪里还有脉象，老太医脸色从焦急一下子变成了惊惶。令妃见他脸色大变，知果真已是无力回天。
　　众人将二阿哥抬到临近暖阁之中，老太医脱去他衣服，给他针灸刺穴，又开了几味虎狼猛药，叫人快去煎熬。这些都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事实已经改变不了了。
　　见众人忙碌焦急的身影，令妃站在一旁，呆若木鸡。此刻她脑海一片空白，这噩耗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了。永琏平日里活泼可爱的样子重现在她眼前，他欢快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听，他在叫她“额娘”。
　　忽地，门外传来“皇上驾到”，语音未落，皇上已先至。众太医正在房中交头接耳，见皇上到了，忙慌张地伏地行礼。“永琏怎么样？”皇上急切地询问。
　　老太医支吾道：“嗯，嗯，皇上节哀，二阿哥，没了。”语罢，屋中哭声一片。此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皇上身子一晃，他踢开老太医：“混账，一群饭桶！”他眼含热泪，俯身抱住永琏，颤声呼唤爱儿的名字，但觉爱儿身体僵硬冰冷，已不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令妃依旧呆呆站在一旁，她全身虚软无力，也想过去抱抱永琏，一抬足，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奴才们忙冲上去扶起，送她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