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珠玉》乔雨今

13、雨夜求恩

　　一日晌午，玉涵闲将无聊，见小顺子在当班时出了延禧宫，心中好奇，便暗自尾随他出去。只见小顺子头也不回，径直走到布库房。
　　在布库房中伺候的小太监见他到了，恭敬行礼道：“顺公公。”原来，小顺子虽年轻，因自幼在宫中当职，又跟随皇帝多年，品级比同龄的小太监高很多。正在布库房中操练的侍卫见他来了，招呼道：“顺公公，来，咱们再大战他一场！”
　　小顺子把帽子摘下，递给在旁的小太监，将辫子一甩，卷在颈上，道：“待会儿还要回去伺候主子，你们四个一起上，不要客气。”
　　玉涵听他好大的口气，再定睛向里望时，却见那四个侍卫并不生气，一人道：“顺公公，咱们就得罪了！”说罢，那四侍卫围着小顺子拉开架势，厮打开来。
　　其中一人先扑上，却被小顺子闪身避开了，另外两人也从两侧扑上，小顺子又是一闪，身法敏捷异常。他上下格挡，左躲右闪，那四人竟不能近身。后来一人挥拳向他太阳穴打去，被小顺子挥臂架开。四人在一起拳拳脚脚，过了多时也未分出胜负。
　　玉涵虽喜欢看人打架，但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也无益，便转身想沿原路回宫。却听从门中传出一似曾相识的声音，那声音很是好听：“好，摔得好！”
　　玉涵忙又转身从门缝往里看。说话之人正是皇上。正在厮打的众人见皇上到了，忙停手磕头请安。皇上一挥手，“不必多礼，再打，再打。”
　　众人听罢，又厮打起来。不过这四人没再跟小顺子打架，而是两两比试功夫。小顺子则陪在皇上身边，二人说了几句话。因为房中众人吼叫助威声大，玉涵也没听清二人具体讲些什么，好像是皇上在赞小顺子这几个月功夫没搁下，要和他比试。
　　果然，小顺子陪皇上练了起来。二人打得不分高下。这小顺子自幼便陪皇上练功，和皇上是一个师傅。二人对对方套路很是了解，都能见招拆招，不觉间，他们已过了一百余招。玉涵见二人武功精妙，暗暗称奇。
　　忽地，皇上足下发力，将小顺子踢了个筋斗，小顺子应声向门口滚去。皇上朝门口疾追，目光却和门缝处的眼睛撞了个正着。玉涵见他目光如鹰眼般锐利，心中大惊，眼睛忙从门缝离开，转身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延禧宫。
　　皇上见到门缝处的眼睛也是一怔，这时小顺子已经从地上爬起，向皇上进攻过来。他发力踢向皇上胸口，本以为皇上会侧身避让，不料却仍呆站在那里。小顺子眼见足下接近皇上胸口，他却不退让躲闪，便欲收腿。可小顺子力已全发，脚离他不过半寸，这一脚便重重踢在了他胸口上。皇上被这脚一踢，才回过神来，又挥拳进攻。
　　玉涵一路小跑回到延禧宫，过了约莫两盏茶功夫，小顺子也回来了。他径直回到自己房间，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出去主子伺候。
　　见小顺子奉茶过来，玉涵接过，斜眼朝他瞅去，只见他眼光中还残留着刚才打架的兴奋，心中暗笑这小太监贪玩，却猜不出他到底是打赢了还是输了。

　　傍晚，怡萍贴身宫女秀珠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福贵人，福贵人，不好了！不好了！”玉涵忙问：“出什么事了？”秀珠上气不接下气道：“怡贵人被关起来了！明日就要问斩了！”玉涵听后大骇，手中茶杯顿时摔落在地。
　　原来，今日晌午，怡萍去拜见嘉贵妃，恭喜她诞下皇子，还抱了小阿哥一下，可没想到小阿哥中午便断气了。嘉贵妃悲愤难平地拉怡贵人找皇帝理论，听嘉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讲，是怡萍抱小阿哥时，喂他吃了什么东西。但因为是怡贵人喂的，那个宫女也没敢阻拦。皇上听后大怒，呵斥小太监将怡萍拉了出去，明早问斩。
　　玉涵听了，暗怪怡萍糊涂。想这嘉贵妃妒忌心强，又心狠手辣，虽然她诞下皇子已有多时，玉涵从未过去探望，就是怕她责难。
　　想到这儿，玉涵忙叫秀珠引路，亲自去找怡萍问个明白。怡萍现今被关在内务府大牢，守卫的侍从见是福贵人，不敢阻拦，放她进去了。
　　怡萍见福贵人到了，忙从地上爬起，隔着栏杆，紧握住她手，激动惶恐地哭求道：“姐姐，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救我！”玉涵忙叫怡萍讲述今早她在承乾宫的情况。
　　怡萍今早去承乾宫请安，嘉贵妃没在，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来。怡萍本要走，却见一宫女将小阿哥抱出来，她见孩子生得可爱，便抱着他，逗他玩儿，还连连称赞：“小阿哥天生一副贵人相，以后必是成大事之人！”宫女听了很是高兴，替主子谢过怡贵人，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怡萍便离开了。
　　“你当真没喂小阿哥吃东西？”玉涵问。“妹妹说的字字属实，我当真没喂过！”“嘉贵妃的宫女怎么可以诬陷好人？”玉涵沉吟道，“莫不是……”玉涵想到，或许是那个嫁祸给怡萍的小宫女喂了小阿哥什么东西，小阿哥就死了。宫女怕受责罚，便说谎嫁祸给怡萍。不论如何，怡萍是被冤枉的了，玉涵一定要想办法救她才是。
　　从怡萍处出来，天早就黑了，还下起小雨，后来，雷鸣哄哄，雨声大作，似乎连老天都觉得怡萍是被冤枉的，开始为她鸣不平。不知不觉，吃饭的点儿早已经过了，玉涵也不觉饿。
　　事不宜迟，她带着小顺子和延禧宫另外三个小太监，径直去了养心殿。到达养心殿，当职的太监却禀报她，皇上去了嘉贵妃那里。
　　玉涵听后，暗叹自己糊涂：现在皇上当然在承乾宫安慰嘉贵妃了，我跑到养心殿来作甚！他们一行人步履匆匆，又冒雨赶到承乾宫。
　　福贵人请守门太监通报，说福贵人有事求见皇上。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回禀：“娘娘，皇上已经睡下了。”玉涵大急，求他把皇上叫起。小太监吓了一大跳：“福贵人饶命，奴才不敢。”
　　见小太监吓得跑开了，她想：你不敢，我自己去叫。她一只脚刚迈进正厅，就被守卫拦住了。玉涵大急，推开拦路的奴才：“让开，让开，我要见皇上！”可那群奴才如铜墙铁壁般挡在门口，就是不让福贵人进屋。急得玉涵只得冲着屋里大叫：“皇上，皇上，玉涵求见！”
　　徐福闻声出来，见是福贵人，便叫众人退下，他自己却挡在门口，“福贵人，皇上已经睡下了，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玉涵急道：“徐公公，求你把皇上叫起来，我要见他！”
　　徐福苦着脸道：“哎呦，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玉涵道：“那我自己去叫！”她刚要进门，就被徐福拉住了：“福贵人，皇上真的已经睡了，老奴求求您，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玉涵不听，硬向里面闯。徐福忙呼众奴才将她拦住。玉涵一人不及众人之力，身子被向后逼退了几步，却依旧大喊：“皇上，你出来，玉涵有要事求见！”
　　徐福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苦着脸央求道：“福贵人，您别闹了，若是扰了皇上的清梦，奴才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呐，老奴求求您，快回去吧！”
　　玉涵不理，仍然冲着内堂呼喊。徐福拉纵着脸道：“福贵人，老奴求求您了。老奴一条老命已经不值钱了，可皇上若是恼怒，把这屋里的人都砍了”说道这儿，徐福竟跪下，呜呜哭了起来。
　　玉涵听见他这话，心道：我一人之命是小，别再连累了其他人。想到这儿，她退到庭院空地，在中间跪了，冲着大厅喊道：“皇上，小阿哥中毒一案，事有蹊跷，怡贵人冤枉，皇上明察，皇上三思啊！”这声音伴着雷雨之声，传进屋中。徐福朝福贵人望了望，叹了口气，进屋了。
　　此时皇上和嘉贵妃已经就寝，嘉贵妃正依偎在他怀中哭诉痛失爱子之殇，皇上也在细语安慰她。忽觉有声音传来，皇上以为是自己幻听，却听到又有声音传进，忙问：“爱妃，你可听到外面什么声音了么？”嘉贵妃本也听到了，但不愿让旁人打扰此刻温馨，便道：“什么声音？臣妾没有听到。”
　　皇上依稀觉外面有呼喊声音，像是玉涵。他心道：或许是朕想她了，耳中才有这声音。过几天去看看她便是了。又柔声安慰起嘉贵妃来。二人刚说几句话，又隐隐听到有声音传来，皇上觉得不是自己幻觉，便大声呼道：“徐福，外面什么声音？”
　　徐福听到皇上传唤，不敢隐瞒，忙进卧房答道：“启禀皇上，是福贵人，她来为怡贵人的事求情，正在院子里跪着。”皇上听到“怡贵人”三字，恼怒道：“求什么情，叫她走！”嘉贵妃听了，心中暗喜。
　　此时玉涵在门外跪了已有些时候，小顺子在旁给她撑伞，劝道：“主子，万岁爷是听不见了，咱们回去吧！”玉涵转头望他，见他只顾给自己打伞，身子已经淋透了，道：“你去旁边避雨，不要管我。”
　　小顺子急道：“那哪行啊，小顺子得在这儿守着主子！”玉涵气道：“要你走你就走，滚开！”小顺子不敢违抗，只得站在宫墙边儿的瓦檐下，焦急地朝雨中的福贵人张望。
　　不一会儿，徐福出来了：“娘娘，皇上已经知道了，叫您走呢。”玉涵听了他话，心中凉了半截，却不理睬，仍冲着屋里大喊：“皇上，小阿哥中毒一案，事有蹊跷，怡贵人冤枉，皇上明察，皇上三思啊！”徐福见她不理，自己又不好驱赶，只得摇着头，撑着伞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皇上仍听到有隐隐呼喊之声，心烦意乱，大喝：“徐福！她怎么还没走！”徐福听到皇上呼喝，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哭丧着脸回话：“皇上，老奴劝过福贵人，可她就是不走，老奴也没办法呀！”
　　皇上听罢怒道：“那你就把她轰走，朕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嘉贵妃听后，更是得意：这次她是完了，要是再不走，皇上准会将她连怡贵人一块儿砍了，哼哼！
　　徐福又连滚带爬地去求福贵人，连伞都顾不上撑，“福贵人啊，您快走吧，皇上怒了，叫奴才赶您走呢！”玉涵根本没听进他说话，依然冲着屋子大喊，此时，她的嗓音已很是嘶哑了。
　　徐福又劝道：“福贵人啊，皇上真的发火了，您再不走，皇上没准儿会把您和怡贵人一块儿斩了，老奴求求您，快走吧！”玉涵仍不听，朝屋中大喊。徐福见福贵人不理他，只得苦着脸，摇着头回屋。门口小太监见公公进来，忙把门关上了。
　　此时雨下得更大了，道道闪电划过夜空，雷声隆隆，甚是洪亮。玉涵已在雨中跪了一个多时辰，加上晚上没吃饭，渐感体力不支，头晕目眩，却仍坚持，大声呼喊，希望皇上听见。
　　皇上坐在床头生气，嘉贵妃连连抚慰他胸口，给他顺气儿，心中暗骂：这可恶的福贵人，你若再不走，小心本宫叫皇上连你一块儿砍了！
　　过了多时，皇帝仍听见屋外喊声不断，忽地跳下床去，雷霆大怒：“徐福！你要不把她轰走，朕就砍了你的脑袋！”徐福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忙带了人，要将福贵人拖走。
　　玉涵坚决不走，几个小太监只好用力拖她，她竟和那几人在庭院厮扯起来。小顺子见主子和旁人起了争执，忙带着另外三个小太监上去帮忙。小顺子功夫了得，一下子便把那几个小太监赶跑了。徐福见状，哭求道：“小顺子啊，你原来也是养心殿的人，看在我面上，你就别再闹了，不然皇上要把咱们都砍了啊！”
　　小顺子护主心切，也不听徐福说话，只站在主子身旁守卫。徐福见劝说小顺子不动，只好又叫了多个武功好的侍卫去把他们拖出去。小顺子与另外三个小太监又和他们扭打起来。
　　玉涵则仍跪在地上哭喊：“皇上，小阿哥中毒一案，事有蹊跷，怡贵人冤枉，皇上明察，皇上三思啊！”
　　这时，承乾宫大门忽地打了，众太监宫女拥着皇上走了出来。在雨中扭打的众人见皇上出来，立刻住手，跪下接驾。此时玉涵已经心力交瘁，见皇上出来，眼睛紧紧盯着他。
　　只见皇上大踏步走到玉涵身侧，低沉着声音道：“此案明日着内务府再审。”说罢，他大步离去。身后的小太监呼道：“皇上摆驾养心殿！”
　　玉涵得到他这句话，欣慰万分。皇上已经走远了，她却仍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嘴角却有一丝微笑。小顺子抬头见嘉贵妃站在门口，脸色阴森，正恶狠狠地望着福贵人，心中大骇，忙和另外三人一同搀扶主子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