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过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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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润翔再次醒来时鼻里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鸢尾花的香气。
或许是睡眠充足的缘故，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显出几分生机。脸色也不再是惨白一片，透着熟睡后的微红。
苟润翔从雪白的病床坐起来，这是一件VIP病房，里面就他一个床位，离得不远的窗户上摆着一大束新鲜娇艳的鸢尾花。
他索性拔掉手上正输着的药物，下床穿上医院的一次性棉拖，走到窗台前面。
正午的阳光灿烂明媚，他眯了眯被闪到的眼，推开窗户，干燥爽朗的风通过窗户吹进空荡荡的病房，两侧的淡蓝色窗帘如同飞舞的鸽欢快地鼓动翅膀。
鸢尾花的香气扑鼻，苟润翔垂眸看着沐浴日光的紫罗兰色花朵。
苟润翔在花店打过工，为了争业绩，死记硬背了不少花语。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触碰被风打得乱摇的花瓣。
鸢尾花花型美丽，有着众多的花语含义，但它还有一种隐藏的花语，就是表示求而不得的绝望的爱。
这时，病房的门从外开了。
男人一头利索深棕色微卷短发，飞入鬓角的剑眉潇洒帅气。左眉上从左到右三分之二处恰恰有一个压在眉毛上方的黑色小痣。深目挺鼻，还有一方微厚的M形唇。大高个儿大长腿，一身墨绿色的风衣，臂里夹着一沓文件。
褚启远看着窗前回望的病服青年，微怔，然后拧了眉头，大步走上前去关上大开的窗户：“不老老实实在床上休息，跑下来做什么？”
苟润翔不语，转身躺回病床上。褚启远按下床边的通讯按钮，叫护士来给他重新扎上针。
褚启远拉了椅子坐在苟润翔床旁，待护士走后，翻开了夹在手臂间的文件，搁在交叠的双腿上。
“苟润翔，河北Z市人，22届K大美术系大二学生，自幼随母亲长大，家境贫困。”
褚启远抬头看了苟润翔一眼，青年黑色的直发挡住了眼眸，神色不明。
褚启远咂嘴，合上文件夹。“K大高材生，平日里很努力吧？”转而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和有案底的人玩。”
平静的青年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不可抑制地一颤。
褚启远见状轻笑，“在岚枫读高二时，割杀了一个无业青年。你还没忘吧？”
青年仿佛一尊雕塑，不声也不动。
褚启远看起来失了兴趣，似乎是没达到让青年大惊失色的目的。他起身，“既然如此，你的住院费我已经替你付了，但是关于你的母亲……那就免谈了。”话毕，毫不客气地向门外迈步。
“是他逼我的。”
不轻不重的声音带着颤音响在他背后。
褚启远挑挑眉停下，没迈步也没转头。
“他猥.亵我，要强.奸我。我一失手将他杀了。”
褚启远呵呵一笑：“蝴蝶刀，一柄价值不菲的蝴蝶刀。你敢说不是提前预谋好的？”
苟润翔抿嘴，垂下头，掩盖眼里的算计：“没有，那是我捡的。”
褚启远转身锐利地看着他：“撒谎！那柄蝴蝶刀分明就是梁瑞的！”
他查到梁瑞了。
苟润翔平静如水，心里却笑得开怀，很好。
“黄凯，是初中学历的小混混，三番两次在菜市场骚.扰你母亲，甚至登堂入室。所以你痛恨至极，而梁瑞自小与你一同长大，视你母亲如亲生一般，也很气愤，于是你俩合谋下了毒手。
而Z市只是一个小县城，平日里警察局摸鱼放水，多起命案都不以为意，死在巷子里好几天发臭的尸体自然也就没有多加理会。
这也正是你们敢动手的原因。
对吗？”
苟润翔不自禁地颤抖着，秀拳紧握，眼里猩红一片，他冷笑一声：“是，没错。你说得都对。不过一个人渣，你还要替他惋惜？”青年像一只被激怒的幼豹，青涩、敏感、不理智。
“蠢货。”褚启远叹气，“褚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查到的事，京城里其他大门大户也能查到蛛丝马迹。包养了你，别人抓住我的把柄，说我包庇一个杀人犯，我的家族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不是我是非不分，但我身上流得是商人的血，利益面前，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件小事断送了我和家族的前途。懂？”
“人是梁瑞杀的。”
“什么？”
苟润翔看向他，眼中暗流翻涌：“如果别人查到，就说是梁瑞杀的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褚启远听完笑了一声，从衣兜里抽出一支烟，吊着眉用打火机点上。
深吸一口，烟头火光晦暗不明。
吐出白烟，云雾缭绕模糊了褚启远满意的神色，“不错，让我碰上的是只纯血狼崽。”
苟润翔一改阴暗面色，扬起一抹清朗的微笑，眼里有春.水微动，像每一个住在象牙塔里的学生那样清纯美好，“趋利性，人之常情。不为己，天诛地灭。”
褚启远低眉呵呵一笑，“不错，有点心计。今天让我很满意。”
苟润翔清楚，以褚家的能力能查到所有隐情，他早就布好了局，为的就是让他另眼相看，改变他在他心中平凡的形象。一个同样属性的伙伴相较一个泄欲的床伴，地位高低不一般。
不过，褚启远的目的也是这样。
彻彻底底暴露在自己眼里，这种人才值得信任指派。
将手上的文件扔给他，“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转身走出去，掐了手头上的烟。
苟润翔拿起床上的深蓝色文件，翻开页，是合同的封面，没有关于他的资料。
苟润翔眸中流光闪动，是目的得逞的狡黠。明明文件中并没有打印出关于他的犯.罪证据，褚启远很明显只是故意套他的话。想必关于他所有的黑料，都已经被褚启远抹掉，不复存在。
翻到最后一页，在龙飞凤舞的狂草下工工整整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青年眉眼一松，倒在床上。
母亲……不用担心了……
这下，都搞定了……
心中重担落下，疲惫涌上眉间。纵有再多的心计，他也不过是一名在校的21岁大学生。
青年阖眼，脑子放空，脑海里是一片蔚蓝的天，坠着暖色阳光和浅白的云。
再次沉沉睡去，眼角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今天这场戏，两人暗芒交接，牛刀小试，互相试探了一番对方的底细，交换了手里的筹码。其中滋味不言而喻。
两人不知的是，一场好戏，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即将要上映了。
————
“喂，小叔，有个人在你医院里躺着，照拂着点呗？
……呵呵，没有，就是新得了个合我口味的小情儿。
……别别别，医药费我还是要付的，我可不想欠小叔你一个人情。
……嗯，好，回头请您喝酒，那就这样。”
褚启远挂了电话，出了小叔自家开的医院。
小叔褚亦琛是老爷子最小的儿子，没大褚启远几岁，三十出头且为人风流无下限，老爷子就扔给他一个医院管管。结果这人当了撒手掌柜，身为院长天天跑来跑去，一天都不得安分。
下面有得力的下属管着，老爷子也就随了他。
褚启远坐在跑车上，抬臂看了看腕表，拿起手机给表姐蓝宓打了个电话。
几次占线后，褚启远直接驱车前往蓝宓名下常住的那套别墅。
蓝宓是褚启远大姑的女儿，从小受褚家熏陶，也是一个出色狠厉的人物。但大姑却以女孩子不要过度强悍为由，掐了蓝宓伸向权力的手，安排她去了K大当教授。
当初褚启远也为表姐求过情，大好光明的前路，像蓝宓这等野心.勃.勃的人物，又怎能忍住当一个没权没势的小老师呢？
意外的是，蓝宓很快同意并接受了这个决定，完全没有怨愤，问她也只是扬起幸福的微笑，说不在意。
褚启远想，如果没有大姑的阻拦，表姐现在已经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了。
到了景都花园，褚启远把爱车开进表姐家的大仓库。
小别墅门上的指纹密码锁有他的备份，褚启远直接解锁进了一楼客厅。
蓝宓家是复式小别墅，褚启远坐到客厅的沙发，看到正对着二楼的主卧室门板轻掩，传来某些和.谐的声音。
褚启远从容地翻开随身携带的本子，有规有序地码好自己的行程表。
唉，没办法。从荷兰回来，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在荷兰的那两年，他和褚家指派出的老秘书的儿子一同前去深造，褚老爷子原话是：
“回来后你坐总裁位置，让小宋给你当秘书，一起去深造正巧培养默契，多好的事。”
可惜，褚启远被老爷子提前叫回，宋栀岚还要过几个月修完学业才能飞回京城。
“吱呀——”
二楼主卧房门开了，一抹窈窕身影挂在米白色护栏上。
“哦哟～奇奇回来啦！”
蓝宓撩开垂到前胸的栗色卷发，露出大红色的丝绸吊带睡裙。
褚启远面色不改，端坐在欧式沙发上。
“老爷子那又搞什么名堂？非让我提前飞回来。”
蓝宓顺着楼梯缓缓走下来，闻声嗤笑：
“害，老爷子那点事儿你还不知道吗？
不就是听说你姐最近生意上吃了点亏，公司换血把副总换下去了，老爷子张罗着要把着位置给你。
这火急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姐是从哪儿抱回来的野种，要抢褚家的公司呢。”
褚启远闻言头痛皱眉，褚老爷子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即使大姐褚珊样样出色，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也完全不输须眉。可老爷子还是一直坚定地认为褚氏家族的企业理应由他的唯一的孙子——褚启远继承。
“我觉得大姐在公司管事就挺好，我学业不精又经验不足，哪比得过大姐？老爷子真是越发糊涂了。”
蓝宓笑坐在他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别说，其实你姐我也是很看好你的啊。”
褚启远揉鼻：“算了吧，我本来就资质平平，再有你和大姐光环罩着，哪还有我亮相的份？”
蓝宓翘着二郎腿，靠在柔软的碎花沙发背上，“得了，多久的事儿了。干得再漂亮又如何，有些人终究还是看不到。”
蓝宓微垂着头，乌色羽睫盖住满是心事的烟灰色眼瞳。消瘦的身形是她日日夜夜疯狂的成果。再好的牌，没了兴致，也就胡乱打发一通了。
褚启远呼吸半滞，不动声色。转而故作轻松地调笑：“今儿个又翻得哪个小羊羔子的牌啊？”
蓝宓噗嗤一声乐道：“你认得，他冲凉去了，一会儿就来。”
“我认得？”
话音刚落，一阵肉色的旋风从二楼席卷到客厅。
“蓝蓝蓝蓝蓝！居然抛下我！”
撒娇发.嗲的青年把头塞进蓝宓怀里，像鸵鸟一样窝缩着。
褚启远看着青年白皙滑着水珠的.裸.体和胯上松松嗒嗒地浴巾，额角猛地一跳。
看着青年一头银色的小卷。褚启远牙根发酸，手指捏得嘎嘣嘎嘣响。
蓝宓好笑地推开青年乱蹭乱亲的脑袋，“糖糖，没见这里还有人呢吗？”
正在乱蹭的唐沽一愣，转眼看到黑脸的褚启远，面上一片错愕。
“唐！沽！”
————
经受了一番风雨的洗礼，唐沽这朵小雏.菊绽放得更加耀眼，带着青青紫紫的斑斓颜色，笑得傻兮兮的。
唐沽弯着腰，讨好地笑道：“二少？手打疼了没？”
褚启远阴沉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脸上挂彩的唐沽，恨声道：“个小瘪犊子！居然还搞上我姐了？嗯？你丫胆子不小啊？”
唐沽缩成一团，像被老师训得小学生一样乖乖站好，两只手不安分地搓着：“二少，二少，消消气，消消气。”
褚启远虎着一张脸，蓝宓见状笑道：“别提这档子事了，说起来，唐沽给你办的洗尘宴你没露脸？”
褚启远冷声道：“有兰斯生的地方就没我褚启远。”
蓝宓一愣，恶狠狠地瞪了眼唐沽，后者更是要缩成一只小鹌鹑。
“这样吧，姐姐再帮你办一个，放心，姐姐有分寸的很。”
褚启远略一琢磨，“行，不过我想带一个人。”
蓝宓好奇，“宋栀岚不是还没回国？”
褚启远说：“不是他，是我最近看上的一个小情儿，带他去认认脸儿。”
蓝宓哦了一声，唐沽诧异。
“二少，你不是说那是个不好惹的？怎么还养在身边了？”
褚启远剜了他一眼，“屁话真多，现在穿衣服，马上跟我走！”
唐沽嗷了一声，蓝宓微笑。
“拜拜哦，糖糖。”
唐沽垂头丧气地一步三回头走到楼上，确定蓝宓一直将视线打到他身上后，傻笑着进了主卧。
蓝宓收回视线，“玩归玩，不要乱许给人家名分。”
褚启远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裤兜里，正色道：“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自有分寸。”
蓝宓笑：“这些日子好好玩，听褚家那边口信传，老爷子有意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褚启远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你呢？打算一直这样吗？”
蓝宓听着问话，端起茶几上一杯凉掉的花茶，莹白的指尖轻轻滑过杯沿，几息后开口：“我还是想试试。这么多年来，他身边芳草无数，为何不能对我下一次手，让我断了念想？”
褚启远说：“如果真对你下手了，你能断了念想？”
蓝宓垂头不语。
褚启远叹息：“其实小叔没有老爷子想象的那么蠢笨，他一向有自己的思量。”不对你下手，就是想让你断了执念，让你知道，如果他心里真的有她，不会迟疑到现在。
栗色卷发遮住了她沮丧的神情，却掩盖不住她散发出的失落，她聪明如斯又怎不懂他这暗语？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褚启远点到为止，同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愿意让任何一方难过。
只是秋雨过后，生活还要继续。
活在虚妄的幻想，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褚启远明白。
这时，唐沽风风火火地下来了。
“蓝蓝蓝蓝蓝！我下次再来找你啊！”
唐沽扑上去，对着蓝宓亲亲搂搂。
褚启远登时脸色一变，提溜着唐沽的领子就往外走。
“姐，我们回头见！”
“好。”
蓝宓轻轻笑到，端坐在碎花布沙发上的美人，像是中世纪出手名师的油画，细腻朦胧。
那是一个的秋雨迷蒙的季，悲人啼哭的天气。
羊角辫的小女孩端坐在男人的手臂上，头上盖着他灰黑的羊绒大衣。
在潮湿的微雨，男人护着她的温暖和干燥。胸膛里埋着的勃发的心脏，是暖阳般的爱意发动机。
细心的呵护，温声的调笑，戏谑的语气，上扬的唇角。
柔如春水潋滟的盈眸，深深刻在了她心中。
成熟混杂着青涩的青年，载着他的小女孩，在烟雨中慢慢前行。
“滴答——”
一点晶莹落在杯中泡发的浅玫色花朵上，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一片花香。
烟灰色的眸似那天的阴云，蕴藏着细雨。
“褚亦琛……”
又是谁家的姑娘轻语着情郎，又是哪家的痴女沉溺着梦乡。
……
————
“怎么回事？”
甫一出门，褚启远嫌恶地将碰到唐沽的手指蹭在衣服上。
唐沽理亏地低着头，“远哥，我喜欢你姐。”
褚启远没禁住笑出来：“唐沽，你一毛头小子，懂什么是爱吗？”
唐沽嘴硬道：“远哥，我虽然是小了些，但我清楚要的是什么。”
褚启远心中嘲讽更深，走上几步戳着唐沽嫩生生的胸膛。
“清楚？嗯？我姐二十九了，你呢？二十一。好意思说？”
唐沽捏拳，任凭自己被褚启远戳得生疼也不后退：
“我知道，我都知道。哪又怎么样？她老了我可以照顾她。
就算，就算她还坚持喜欢那个人又怎么样？他们不会有结果的！但是我可以，我可以照顾她一辈子啊！
我想过，我都想过。我跟爸妈都说好了，就算她只是个小老师又怎样？我就是喜欢她，我爱她！我能一辈子守护她！”
唐沽激动的眼圈发红，眼里闪着泪光。
褚启远嘴蠕动了几下，还是没说出刺激他的话语，只是转身走向车库，冷冷地道：“我姐不需要你的守护，我不会允许她再次被伤害！”
唐沽直挺挺站在原地，日簿西山，将余晖涂抹在青年略稚嫩的面容上，他背对着一栋复式白色小洋楼，像背叛了全世界。
恍惚中，褚启远差点就以为他是守护在公主城堡外忠诚的骑士，带着义无反顾和炽烈情谊，坚定地守卫最后一丝防线，宁可成为公主门外一尊铁铸的亘古不变的雕塑。
哪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褚启远自己都忍不住嫌弃自己。
男人永远都没办法爱得疯狂，只有女人，只有那种脆弱的飞蛾，会扑闪着比男人柔弱万般的翅膀，一次次被圈进名为深爱的火舌。
即使当初他再爱兰斯生，现在，也是恨不得让他消失在天地之间。
褚启远不明白，他如此想，只是因为他没有遇到，那个为他贴心打造的火坑。
那坑里不仅有翻滚着热浪的明亮的如鲜血一般的火焰，还有一个病态的惹人怜爱的青年，带着满身伤痛，静静凝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过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