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勿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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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再快点！病人快不行了！”
走廊里急哄哄的声音，凌乱的嘈杂的步伐和机械金属的碰撞声让苟润翔不禁蹙眉，从梦境中退出。
他起身走到门前打开,只见护士们推着一张病床匆匆往手术室赶。
苟润翔心里一阵不安，步子自发地迈开，最后竟然跑了起来。一种内心的冲动紧张驱使着他向前，向前、再向前！
终于，他看清了病床上呼吸垂危的人。他一下瘫倒在地。
“母亲……”
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那年冬季。
年轻的患病的母亲受到大家族的镇压，不得不带着幼小的孩子夹缝求生。
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所有东家都不敢要她。哪怕是一份洗厕工亦或是在大街上清扫地面的工作，也轮不到她身上。
她只好接些私活，缝些十字绣出去卖。或者是做做临时短工，给人家洗衣服、搓澡、伺候无法自理的老人。
好难，真的好难。好苦。
她无数次痛哭，想过一了百了。可是看到那稚嫩的，用功的、和她一起吃苦却乖巧勤劳的孩子。
她忍了。
多年的风霜雪雨打到她身上，只要陪在孩子身边，看着他充满希望地活下去，这又算什么？
巨额的医疗费和高额的学费，像两座铁塔压到她柔小的身上。
即使多年卖菜工作，小萝卜头和她一起早出晚归，她的积蓄仍不够交孩子上学的学费啊。
走投无路，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苦谁不能苦孩子！学，一定要上！
想活下去，就要付出代价。在这肮脏的社会摸打滚爬这么多年，来钱快的又不是正式签约工作的……
她笑了，脸上挂了两道泪痕。
他们做到了，把她逼到绝路，让她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给人当了，情.妇。
那人有钱，也有老婆。
她愧疚、自责、难耐，但是为了孩子，她可以不要脸。
孩子开开心心的穿着新衣服，背着新的布书包满怀着憧憬去学校了。
她就在家中为奴为婢，伺候她的主子，等着把主子服侍高兴了，能多给她点钱，给孩子留条活路。
主子也承诺，不仅给她生活费，还要治好她的病。
她本来不会信的，可对生命的渴望让她贪婪了。
他的妻子上门打过她，她不还手，因为她没理。拽开她衣服，她想阻拦，可她没法再立牌坊。
让她在街头巷尾的邻居眼里赤.裸.着跪在地上，各种恶心的目光和直白的话语，几乎就要打垮她最后一张多米诺骨牌了。
我想活着。她流着泪。润润还在家上学，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于是她又故作无事的回到家里，风风光光地打扮好自己，仿佛这样，她还是孩子那个清白，纯洁、无暇的母亲。
……
报应来的太快。
她是这样想着，那人给她送的药全部都是假货，没一样真正管用的。她措不及防地倒下，倒在一片厚厚的雪地。
她的润润，无措地哭泣。
别哭了，润润。妈妈心里好疼，真的好疼。
别哭了，润润。大雪会洗干净妈妈所有的罪过，他会原谅我的，对吗？
十一二岁的孩子没能忘记这一幕，前一秒因为他考试满分而喜笑开颜的母亲，下一刻直直倒在地上。
他一边哭一边打120，从母亲口袋里掏出了救心丸，一把一把的塞进她的嘴里。
用小小的身子抱起她的头颅。
“妈妈，别怕。润润身上暖和，多捂捂，妈妈就不冷了……120来了就会好的，妈妈……”
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眼眶的一瞬凝成了冰珠子，深深陷在厚重的雪地里。
他知道，要是人身体凉了，可能就是死了。他不敢让母亲凉了，冷了。这都是梦吧？不然母亲怎么美好的像等待王子吻醒的公主一样，宁静而又美好的睡在这漫天飞舞的银霜里呢……
医院里，护士步履匆忙，他迈着两条小短腿，捯饬不过来，一下扑倒在地。“铛”的一下，他感觉地面好像都震了。
好疼……膝盖上一片青紫。
他忍着眼泪，咬紧牙关又爬起来急急赶上去，他追过去的不仅是他唯一的依靠，还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一丝光芒。
单纯的母亲不知道人心险恶，学校里满是她所作所为的流言，同学、老师都鄙夷他，欺凌他。他知道。
但他更知道，能让冰清玉洁的母亲落下凡尘，跌入尘埃的，是他。
他没怨过，他只是想让母亲开心。
而现在……
那个被他称为叔叔的人冷漠地在她的手术单上签字，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给他。
仅仅留了一句：
“我也是仁慈义尽。”
哈哈，好笑。仁慈义尽。
他看着手里寥寥无几的红色钞票。
这些，还不够母亲一场手术的费用啊！
他拿着钱发愣，忘记是怎样行尸走肉的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那男人留给他们一套偏僻地方的小楼房，四五十平方米。
他什么都不懂，在邻居的劝说下“高价”卖给了他。
他执起母亲消瘦的手，沾上印泥，在合同上留下一个鲜红。
凑够了费用，他交了手术费，守在母亲身边。
日日夜夜贴身照料，同屋的病人怜惜的很，常常塞给他一些补品糖果。也是在这里，年幼的苟润翔知道怎么样做才能得到别人的怜惜和帮助。
他愈加散发自己内心的悲凉，隐藏那些受人指点的肮脏，表现出更凄惨的身世。
母亲终于醒了，她的唇苍白，她的发干枯，她的身枯瘦。
她说：“孩子，辛苦你了。”
得知他买了房，她只是摸摸他的头，露出怜惜和疼爱。即使那价钱低出了市场的几倍。
她坐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孩子在病房内穿梭，她看着他眼里闪过的算计，得到别人赠品的得意，她没说什么。
她很快出了院，和他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家，她沉默半晌开口道：
“你的心机表现得太明显。如果要算计，就要算计得滴水不漏。”
年幼的他愣愣看着眼前的母亲，他第一次从母亲口里听到如此的离经叛道的话。
她只是摸着他的头。她知道，孩子虽小，却流着那个家族的血液，这个家族的人都是……
他们搬到了一个更脏更混乱的地方，那里……
……
“苟润翔。”
冷静自持的低沉在他身后响起。
他恍惚回过神来，自己还瘫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四周是企图扶他起来的医生护士。
他挡住他们伸过来的手，自己慢慢撑地爬起来，一个有力的臂膀揽起他的腰肢，将他半扶半抱地放到走廊的座椅上。一旁等待的医生连忙上前查看他的身体。
半晌后恭敬地回道：“二少，没事。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导致苟先生肢体无法协调，并没有大碍。”
褚启远挥了挥手，医生带着护士识趣地退下。
苟润翔愣愣地看着男人从大衣内兜掏出一方低调的深灰色手帕，柔软的布料吸走脸上的生理盐水。
“别怕，不会有事的。”
男人一双深邃的冷棕色眼眸坚定的望着他，久违的在他人身上感到一种浓浓的安全感，让他镇定下来。
苟润翔勉强一笑：“谢谢你。”
男人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抱歉。”他起身走离几步。
“……宴会的事要耽搁了。
……是，他的母亲现在还在手术室，他应该没心情参加。
……不，算了。自己去也没意思。
……嗯，好。麻烦你了。”
褚启远挂了电话，叹息一声，有点放了蓝宓鸽子的感觉。
他回到苟润翔身旁，坐在他身边。
“怎么了？有事？”
褚启远一愣，随即道：“没事，就是个洗尘宴，本来想带你去认个脸。现在只能取消了。”
苟润翔心中思量：“没关系，不要取消了，我和你一起去。”
褚启远皱眉：“不用，你陪在令堂身边就好，那边我……”
“不用，”苟润翔打断他，“即使就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我是你的人，理应履行责任。”
看着褚启远有些松口的意味，苟润翔接着道：“我相信你，这里一定能把母亲的病治好，对吧？”
褚启远点点头，“那好吧，我让他们一结束就通知你，再安排几个护工。你就跟我参加宴会吧。”
苟润翔笑着说好。
与其守在这里让事情毫无进展，不如舍下一些大胆出击。
褚启远通知了蓝宓宴会重新举办后，带着苟润翔回了他先前居住的庄园。
“你睡客房，就在主卧旁边。”
褚启远吩咐了守在这里的管家，让他好好招待客人后，让苟润翔自己在庄园里随意观赏后，自己开车出了家门。
虽说是蓝宓揽下要办宴会，褚启远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帮忙，跟蓝宓一起到会场安排事宜去了。
苟润翔在病房呆了一两天，身上若有若无有点发臭。回到房间认真洗了澡，坐在向阳的窗户前打算让暖风吹干他的湿发。
明亮的日光照亮略暗的房间，沐浴着阳光的青年扬起脖子，阖上眸子。
突然，青年咦了声，看下窗去。管家正指派着园丁照料庄园的花草。
但第一眼吸引青年的，是那大片大片的淡蓝色海洋，风儿一吹，花海如同夏日里清凉的波浪一股股荡漾。
青年走下楼去，来到后花园。
蓝色的勿忘我热情地朝他挥着手，他清浅一笑，想到了那年：花儿与少年，如此美好。
在德国传说中，当上帝给所有的花朵命名完成的时候，一朵没有被命名的小花叫道：“哦，我的上帝，请不要忘记我（Forget me not）！”
于是上帝欣然回答：“这就是你的名字。”
勿忘我制成干花后，颜色长久不褪，很适合夹在书中或作为定情信物，因此得名。
相传古欧洲的一位骑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心爱的女友采来一束花，这花就是勿忘我。
请不要忘记我真诚的爱。
这是它的花语。
那么，你在向谁示爱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勿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