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一半》浮云了了

21、第二十一章、人未现声已至

　　凤元怀今年已年近五旬，早年里四处奔波操劳，纵然后来平日里注重保养，但满头黑发里也不免陡生了两三根华发，皱纹爬满了原本意气风发的脸颊，却不过是平添几分威严，双眼仍是炯炯有神，不显老气，华服加身，令人肃然生敬。
　　凤元怀在大堂里坐了很久，他看着爱妻唐秀曼，仍是乌发秀颜，簪着他当初送的定情信物素雅的玉凤簪，温婉端庄，岁月是如此善待他的挚爱，不曾让她受过一点苦，凤元怀握住她的手，一双柔荑一如当初那样白皙柔软，稍稍让他紧张的心情略有宽慰。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小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不着家，让人愁白了头发。
　　半个月前好不容易接到了他写来的信，高高兴兴地拆开，胆颤心惊地合上。

　　父亲大人尊鉴：
　　久疏通问，时在念中。
　　阿却近来皆好，此番来信有一事相求，望父亲差人往漠北三都城，置买北城最大一座宅邸，一切事宜同裴统领相商，面提阿却名讳即可。冒昧干请，惟望幸许。
　　其二，阿却不日将携幼徒鹤倚风回府。
　　家慈大人前，祈代扣安不另。
　　不孝子凤五阿却叩上

　　刚看完信，虽然心有余悸，但是凤元怀还是依照凤却的意思，差人带着百万两银票去往漠北，自家幺儿头一回跟他这个做父亲的提点要求，就是摘星星捞月亮的事也得办成了，不过去魔窟买一座宅也是凶险，难为老陈了，希望他们都主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不过这信的来路让凤元怀不能不多想，长广城。
　　后来消息传到了临水，凤元怀才知道他这个小儿子只身去了魔教总部，还血洗了整个三都城，当初的心中不好的预感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他差点晕过去，又气又吓，这两天凤却快回来了才敢告诉爱妻这个消息，怕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老爷，别皱眉叹气的了，今天阿却平安回来是好事，您得笑一笑，老板着一张脸，别给孩子吓得再也不回来。”唐秀曼用指尖点了点凤元怀耸起小丘的眉间，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说，“您这样老的快，到时候阿却都认不出您来了。”
　　本来老爷给她看阿却的信，知道小儿子要回来的消息她高兴了好几天，没想到前天又知道阿却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偷偷扯着手绢哭了好几次，突然就明白了，你说她哭再久，然后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又有什么用处呢，还不如高高兴兴的，让他没有负担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阿却不是个没分寸的孩子，家里五个孩子他虽是最小的但也是最聪敏的那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毕竟自己和老爷......哎，终究是亏待了阿却。
　　凤元怀抓着唐秀曼的手放在脸旁，舒展开眉头，“好，夫人。”

　　再长的路也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步，凤府的门口蹲在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汉白玉雕琢，漆红的大门上钉着十六个铁铛，这扇平日里紧闭的大门今天却出奇的敞开了。门边齐齐站了六位相貌姣好的侍女一水的荷绿色襦裙，低眉垂目，恭敬的立在门旁，静静等待着来者。
　　“孟春姐姐，你说老爷一大早就让我们等在这儿了，迎的是哪位人物啊？上回亲王来咱们这里才有这仗势。”站在大门右侧第二位的莺时是个静不住的活泛性子，一头雾水的站了这么久早就呆不住了，拉着旁边孟春的袖子悄悄说几句闲话。
　　“莺时别闹，我也只知道是家里的一个小少爷回家了，其他并不清楚，咱们做下人的只要听话等着就好。”孟春的性子就沉稳多了，她小声地回答了一下，并且试图让莺时安分点。
　　莺时还想再多问几句，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乖乖站好随着大家一起道“恭迎小少爷回家”，她可不想被管家爷爷骂，老古板鲁爷可凶了。
　　鹤倚风虽说有一半的骊南血统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南方特色的园林式府宅，山水苑景，亭台楼阁，别样雅致，独具匠心，自有一番随意的野趣。
　　穿过一扇垂花门，门栏上是细雕过的新式花样，酷暑时节，上雕一幅鱼戏莲叶图，一阵清爽之气扑面而来，暂消一身闷热。下面白石台阶，是相衬的莲花样，步步生花，足下生莲，真是好意境。
　　鲁爷在前面领路，向鹤倚风介绍凤府的各处景致。
　　“莺时、槐序，你们两个将小少爷的包袱放到雪影云蔚去。”鲁丛经点了两个丫鬟让她们先行安置凤却和鹤倚风的东西。
　　于是凤却身上带着的行李具交给了莺时和槐序。
　　“小少爷，您的剑。”莺时看着凤却腰间的无名，想着这种东西带到老爷夫人面前会不会太过冲撞了。
　　“不用。”凤却一口回绝了莺时的话，语气冷淡，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可......”旁边的槐序还想帮莺时多说几句话，被鲁丛经一个眼神打断了，“不必多言，小少爷想拿着就拿着吧。”
　　最后凤却和鹤倚风的包袱先放进了凤却居的雪影云蔚，无名还别在凤却的腰间，四位侍女坠在身后，季夏、鸣蜩落在最后，负责关门。
　　后头是一片开阔之景，正值莲花盛绽之时，一池菡萏亭亭玉立，安静娴雅，底下荷叶玉青，愈发衬得莲花娇嫩，接天的翠色之间倏尔窜出几支粉白，姿态各异，各有风情，落霞映雪全开，粉边白瓣，层层堆叠，大方怡然，露出嫩黄的内芯，唐婉还是个花骨朵，含苞待放，含羞带怯的躲在荷叶后面，别是一番楚楚动人。
　　“绀香，去前厅通知老爷夫人，小少爷和鹤小公子回来了。”鲁爷点了左边第一个侍女，名唤绀香，长挑的身材，鹅蛋脸，眉目清秀，相貌周正，鬓发明润，右边嘴角还陷下去半个梨涡。
　　“是。”绀香福身应诺，先行穿过九曲长路，荷绿色的裙角和湖中的翠色融洽得当，深深浅浅的碧色不显繁乱，却是清新别雅。
　　一行八人走过汉白玉径桥，入了水榭大厅，匾额上朱字题写涵清厅，两位侍女撩起珠帘，荷叶清香随着微风盈满室间，凤元怀和唐秀曼坐在正中央，绀香侍立在一旁。
　　“阿却。”唐秀曼看到凤却的那一眼差点又止不住泪水，六年不见，阿却真的是长大了。
　　凤却走到唐秀曼身前，简单行了个礼，声音清冷，“母亲，阿却回来了。”
　　唐秀曼伸手摸了摸凤却的脸，眼睛里都是满足，“阿却长大了，高了，人也更俊了，这些年在外面辛苦了。”
　　“尚可。”凤却半俯下身，乖乖回答。
　　唐秀曼仔细端详着凤却，像是要把他这些年每一分每一丝的变化都记在心里，看了好久唐秀曼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扯了扯默不作声的凤元怀，“老爷你也说几句话啊，明明您也盼着阿却回来的。”
　　“咳咳，夫人你瞎说什么。”被爱妻一语道破心思的凤元怀抬手掩在嘴前尴尬的咳了两声，之后才自然的开口：“阿却，你说的事情办妥了，敏学兄近来如何？”
　　“那就好，东西您收着就可以。”凤却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师父身体硬朗，最近在此间山上呆着，并未下山。”
　　“那就好。”凤元怀听到老友身体健朗自然开心，问候完洛嘉言之后话题不免转到了凤却身上，“不过这次三都城的事实在凶险，下次再有希望你能三思而行，至少不要独自一人，着实太过自傲。”
　　“老爷。”唐秀曼听凤元怀一开口就是说教的语气，有些不开心了，不自觉地替他多说了几句，她拉起凤却的手说，“阿却，你爹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担心你的，确实三都城的事太危险了，为娘现在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凤却见唐秀曼提起鬼域三都的事，诸番考虑后说：“阿却心里有数。”其间种种错综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况且凤家世代经商，不涉江湖武林，一直安稳平静，贸然介入此事多有风险。
　　“这是鹤倚风，我新收的小徒弟。”凤却把鹤倚风推到唐秀曼的面前，平稳的琴音有一瞬的滞涩，凤却说：“他、他很好。”
　　唐秀曼不由得对着个孩子好奇，一看那就是喜欢的不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尽是灵动可爱，两颊还有点嘟嘟的婴儿肥，最最主要的这可是她第一次听见自家这个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儿子夸人，自是更添两分喜爱，亲亲热热地拉过手来，“啊，这是小倚风吧，妾身这么叫你可以吗？”
　　鹤倚风点头答应脆脆叫了声：“凤爷爷、凤奶奶好。”童音稚嫩，讨得二老心头一阵欢喜，到他们俩这个年纪也是该抱个大胖孙子了，心想，得催催阿棠和小若了。
　　鹤倚风靠近唐秀曼就想起了娘亲鹤霜月，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却给他同样温暖的感觉，不过唐秀曼的气质比之娘亲更加温婉柔和，是个标标准准的骊南大家闺秀性子。
　　“哎，小倚风真礼貌。”唐秀曼现在对鹤倚风可是满意的不行，摸摸他的头，抬手唤来身边那个最小的丫鬟，“星回，你去把我备着的小礼拿上来。”
　　星回是个身量娇小，沉默内向的，她欠身应下去了后头。
　　“你们也别站着，先坐。”唐秀曼放开鹤倚风和凤却的手，让他们坐在右边两个黄花梨围子玫瑰椅上，对着鲁丛经说，“鲁叔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别老站着，也坐啊。”
　　“老奴谢过夫人。”鲁丛经捻着白胡子，坐在了左手边的椅子上。
　　“兰秋、竹春，上茶。”凤元怀挥了挥袖招了身后的两位丫鬟上茶。
　　竹春端着茶盘，由兰秋一一为堂上诸位奉茶。五杯雨前君山银针袅袅，正可谓是，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
　　鲁丛经端着茶盅，用茶盖拂去顶上泛起的泡沫，微微吹凉茶水，“小少爷，这次要在家中呆几天？”
　　“两天。”凤却将无名放在了小桌上，垂眉盯着杯中竖起金白色的茶叶，三起三伏，蔚然成趣，嘴上干脆利落地答。
　　鲁丛经险些打翻手里的茶盅。
　　“小五，那怎么行呢，你好歹得留下来跟我们这几个哥哥一起喝杯酒再走啊。”凤梧人未现声已至，风流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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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读《红楼梦》学习如何描写庭院建筑。
以下景物描写借鉴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和苏式园林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