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一半》浮云了了

17、第十七章、海棠花艳压玉露

　　香炉里的一支檀香早就在静寂中燃尽，余灰铺了薄薄一层，空气中还残留着几缕微末幽香。
　　鹤倚风吐出一口浊气，一夜未眠脸上却不见疲惫，反而觉得一身轻松，神志清明，剑神所攥的《重华诀》当真是神奇至极，连刚刚修炼了一夜的鹤倚风现在经脉里竟然有了内力的雏形。
　　一股细细的暖流不断在身体里循环往复，春雨般滋养着干涩的经脉，一点一点拓宽那道浅浅的水道，总有一天会变成奔涌不息的大江大河。
　　灿金色的晨光被房间里的清幽的檀香吸引，偷偷趴在鹤倚风的头顶，摇醒了这个沉迷于修炼的初学者，小声提醒“不可以废寝忘食”。
　　鹤倚风一解除修炼的状态就感到了饥饿，肚子一阵绞痛，粉扑扑的小脸一下子就变得白漆漆的，五官都痛苦的扭到了一起。
　　此时的鹤倚风，深感自己的年幼与无力，自己身体也太弱小了，才饿了一晚上就疼的死去活来。鹤倚风痛的四处打滚，还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好像叫出声就输了什么一样，倔得很。
　　漱玉斋平时也是做江湖人生意的，那些个侠客动不动就的练个武，比划比划什么的，要是在大堂里可太费修理费用了，索性把后院辟出来一大块地，随他们用去。
　　下楼去后院练剑的凤却不出意料地被徐诚冠堵了个正着。
　　也不枉费我起了个大早，徐诚冠心想。
　　昨儿回屋里头徐诚冠翻出来那张压箱底的画，一看，那可是吓了一跳。
　　“凤小少爷，亲临大驾，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徐诚冠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一脸歉意，“昨日未能认出您的尊颜，实乃小人过错。”
　　“店家不必自责。”凤却倒也不是很介意，不如说他希望徐诚冠没有认出他来，麻烦。
　　“小店简陋，您和那位小公子住的还舒心吗？对了，今早的膳食也给您和小公子备好了，要差人给您送上去吗？要是差东西了，您直接跟小人说，我立马给去您置办。”徐诚冠絮絮叨叨跟了凤却一路，跟着凤却上了楼，进了房。
　　凤却插不上半句话，只能一言不发。
　　凤却一开门就看见鹤倚风蜷在床上，姿势很不自然。凤却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鹤倚风抱在怀里，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伤口，摸摸脉象，也不没有中毒的迹象，凤却有些手足无措了，沉默地往鹤倚风体内输送内力，希望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鹤倚风意识模糊间感受到一股纯正温和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饿到痉挛的肠胃稍稍得到安抚，他痛苦的神色也略微缓解了。
　　“张嘴。”凤却说，白玉般的指节抵在他的下唇，好像还轻轻地摸了一下。鹤倚风疼的已经迷糊了，下意识地听从凤却的话，乖乖张开了紧咬的唇。
　　凤却看到鹤倚风被咬得红肿的唇瓣，心疼的摸了一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没用了，才不到半个月，鹤倚风身上就频添伤口，他握紧了无名，指节攥得发白。
　　“店家，劳烦请个大夫。”凤却的声音绷得很直，透着股冷意。
　　虽然凤却说的很客气，但是徐诚冠听见凤却的声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如刚刚那样喋喋不休地说话了。
　　徐诚冠一边用怀中的手帕抹脸上的虚汗一边说：“凤小少爷，小人猜这位小公子是许久尚未进食所导致的腹疼之状。”
　　“早膳。”凤却声音又冷上几分。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立马给您送上来。”徐诚冠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答应，退出了房间，赶紧下去催小二给凤却送膳。
　　自己这位小少爷还真是吓人的很呢，听说他是从小就上山学武艺去了，现在应该是学成了要回府了吧。
　　天字五号房里凤却慢慢一勺一勺的给鹤倚风喂鱼片粥，刚开始还会烫着鹤倚风，之后凤却知道放凉了在给他喂。
　　半倚在凤却怀里的鹤倚风吃饱喝足了，终于算是没有那么难受了，第一次过度修炼就让他尝到了恶果。
　　“没事了吗？”凤却捏了捏鹤倚风的手指，声音轻柔地问。
　　“没事了。”鹤倚风的语气还有些虚弱。
　　“是我疏于考虑。”凤却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黑玉眼眸中的落寞，只是声音听起来显得略微低沉，“我不知打坐太久会如此。”
　　鹤倚风小小的手反抓住凤却修长的手指，撒娇似的晃了晃，“没事，是我自己入迷了。”
　　凤却低着头，声音有些僵硬，“师父开始教我的时候也是如此，并未出差错。”
　　“每个人都不一样，可能就是我不耐饿。”鹤倚风突然有些心疼凤却了，抓了一下他的发尾，“娘亲说，人这一辈子总是会为一日三餐而困扰。”所以你别不开心了。
　　凤却顺着鹤倚风轻微的力道抬起了头，突然轻笑了一下，低头沉默地蹭了蹭鹤倚风的鼻尖。
　　都同吃同睡一起赶路这么多天，鹤倚风还是没有习惯近距离接触凤却这张过分明艳昳丽的脸，平日里远远望着还可以只是当观赏一幅懒卷的春睡海棠，娇艳的花瓣上残留着薄雾清晨的新露，抖落一身寒意，让人难以亲近。
　　现在这朵漂亮的浓艳海棠破开了宣纸画张，一下子就凑到了他眼前，鹤倚风从未如此亲近的触碰到娇嫩的花瓣，万籁俱寂，只听得见风摇花动，温热的鼻息、柔软光滑的触感和馥郁幽香占据了鹤倚风的五感。
　　某只海棠花妖就这么不自知的静静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褪去一身剑压冷意的凤却于平日确实少见，所以此时全然无防备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诱人，眉目温软，你说明明是端方如兰君子的性子，为什么偏生长了副祸世妖精的模样。
　　特别是那双平静墨玉眼眸里偶因温柔而潋起半分微波，对上一眼就能让人甘愿溺毙其中。
　　所以鹤倚风直起身子，拿两只小手想遮上凤却的眼睛，凤却也配合的闭了眼，睫羽划过手心的感觉痒痒的。
　　粉唇配玉面，恰到好处。
　　鹤倚风浮光掠影似的飞快亲了一下凤却的右颊。
　　这已经是他鼓足勇气，才敢做出的举动了。
　　之前我哭的时候你哄我了，看你不高兴那我现在也勉强哄哄你吧，娘亲还说过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的。
　　不过只有一下哦。
　　凤却只能感受到一个软软的物体擦过脸颊，他想，大概是小徒弟的鼻尖吧。

　　辰时一刻，西港。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是个适合出航的好日子。
　　“渡客”船上掌舵的船夫乌良工心想。
　　乌良工叼着一根干枯的芦苇草，趴在瞭望台上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日头不大，懒洋洋的洒着光芒，泼了乌良工一身亮晶。年轻的身体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小麦色的皮肤健壮有活力，手臂上隆起的肌肉下面中都是在风吹雨打中积累的力量。
　　乌良工顺便帮着自家老板盯着底下的船工在船舱和码头之间往返，搬运一批批的货物。渡客船渡的不仅是来来往往的过客，还有各种各样商行的贵重货物，都经由渡客船托运到云浮国四地。
　　渡客船会顺着迢迢客水南下，至骊南最富庶的临水，再一头扎进浩荡奔腾的骊江，自此转折北上，绵延至京都朝歌。
　　这条航线上近五成的客货运，都被骊江水运这个庞然大物承包，甚至只要挂上骊江水运的商牌其他小商行就会自动让路避却。
　　渡客船是骊江水运里最特殊的一艘船了，据说它是由老板亲自管理，骊江水运的老板原只是客水上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小渡夫，后来遇上个贵人指点，才开起了水运商行，现在么，当然是生意兴隆了。
　　骊江水运的船只现在也基本上是只运货不渡人的了，只有少数几艘是专门留给特殊的贵宾来往京都与骊南两地，所以老板专门建了这艘巨大的渡客船，既载货又渡人，只要付了钱，就能上船，管你是谁都能安稳送到目的地，本来老板也只是打算再渡一次那位偶然帮助他的贵人，谁知道这艘渡客船大受一般商客追捧，每次的订单都数不胜数，只不过很遗憾，老板的心愿好像至今都没完成。
　　乌良工今年十六岁了，呆在渡客船上已经有三年了，他一直以自己是骊江水运船只上的一名船工而自豪。虽然多经磨难，但渡客船真的是艘让人不想下去好船。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登船的旅客也陆陆续续上了甲板，那么该欢迎这些陌生的客人们了。
　　乌良工顺着船桅滑下，拉着帆索落到了甲板上，高兴地说：“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欢迎乘坐渡客船。”
　　鹤倚风被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青年吓了一跳，躲在了凤却身后，抓着衣角，探出头问“你是谁？”
　　乌良工笑容灿烂，拍着胸口，一脸骄傲地说：“小朋友，我叫乌良工，乌鸦的乌，善良的良，船工的工，本船舵手。叫我小乌就成，两位客人这趟要去哪啊？”
　　“在下凤却，小徒鹤倚风，所去临水。”凤却下意识抬手护住了鹤倚风，替他回答了乌良工的问题。
　　乌良工还想多聊一会，但是被人叫了一嗓子，“小乌，到时辰了！”
　　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偏西，辰时二刻已至。
　　那就，“开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