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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柜台后老少长谈 ...

  •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更夫经过街外头,敲响了报时的铜锣,喊着在长广城根本不可能的惯话。可能也是知道这个点大家都在睡,更夫喊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哈欠连天。
      仍是天光熹微,夜星未落,日轮初起,浓重的黑被浅亮的光稀释得将将褪色。翠鸟啼鸣,叫醒了羲和娘娘,车轮滚滚拉开了淡黄色的天幕。
      心事重重的鹤倚风起了个大早,刚睁开眼就赶紧闭上,偷偷掀开一道缝,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凤却,发现他还在睡,两颗眼珠在眼皮底下滴溜转了两圈,偷偷挪过身子,和凤却肩并肩躺在一起。
      凤却其实在鹤倚风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就清醒了,还以为是有敌人靠近,发现是自家小徒弟在偷摸靠近,凤却想了很久,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鹤倚风的这种行为大概是被称为“撒娇”,于是就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默许了他的行为。
      又过了两刻钟,凤却觉得身边的小家伙快要躺不住了,先睁开眼起身出了被窝,穿衣束发,去楼下要盆热水。
      衣摆上的仙鹤振翅欲飞,仰天长唳,更显得凤却气度不凡。他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关门的声音确保鹤倚风知道自己走了。
      听见关门声鹤倚风立马从床上起来,耳朵尖又有点红。
      凤却,应该不知道吧。
      团吧团吧,缩回了被窝里挣扎了好久还是决定先出来,要穿衣服起床了。
      下床路过桌旁发现上面留有一张字条。
      “用完早膳去柜台等钱掌柜即可。”
      铁笔银钩,工整大气。
      字如其人,君子方雅,风骨仙然。
      右下角盖了个红泥私印,凤五阿却。

      过了会两个店小二端着热水,拎着食盒上来了。
      趁着凤却出门,私下猜测他们身份的人都忍不住了,借着上楼送东西的机会来打探一下,搓着手,一脸谄媚地问:“小公子,你家大公子跟我们钱掌柜什么关系?”
      可惜他们一脸横肉实在是不合适骗小孩,说是山匪来抢小孩的都有人信。
      还好鹤倚风也是见多识广的,在鬼域三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还是小场面。
      至于范四和黄行是怎么被选上来的,那得问问底下一群跑堂身上的淤青了。
      要知道想在福喜客栈过个夜那都是十两起价,上不封顶,可凤却呢,钱掌柜竟然转性一样只要了五十文,跟不要钱有什么区别。实在是让店里这一群跟他多年的手下费解啊。甚至都开盘赌了一场,说是什么的都有,远房亲戚、救命恩人都是正常的,还有猜私生子的,给钱来小少爷赏了个糖炒栗子。
      这小兔崽子,还真是长大了,敢揍这帮子看他长大的老爷们了。
      “没什么关系。”鹤倚风才不理会。
      钱旺走的那年鹤倚风还没出生,这几年他就扎在长广城,半步也没挪过窝,更别提回鬼域三都,祁深对鹤霜月和鹤倚风母子的保护又太好,一点消息都没流出来,导致他手下这片老人连自家少城主都不认识。
      “哎呀小公子,你看啊,我们不是坏人,都是钱掌柜的老手下了,我们就是想多了解点他的朋友,你就告诉我们嘛。”一点都没说服力,矫作的撒娇差点让人起鸡皮疙瘩。一半被吓,一半被恶心。
      鹤倚风心想,不仅长得丑,骗人的功夫还差。
      “出去,我要吃饭了。”鹤倚风一脸傲慢的下了逐客令。
      范四“啧”了一声就抬腿迈出了门,这暴脾气,不想伺候公子哥了。
      “小公子......”黄行还想在试一次,连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不、喜、欢。”鹤倚风冷着脸逐字强调,满身戾气。
      黄行讪讪笑了两声也只能退了出去。
      “这年头的小毛孩,都这么难骗的吗?”黄行向旁边的范四抱怨。
      范四瞪着铜铃大的眼,冲起两条粗眉,冷哼一声,没做应答。

      膳毕,鹤倚风下了楼。
      今天钱掌柜惯常坐的那把红木靠背椅旁边摆了另一把小一点的背椅,早些时候来结账的常客还问过那把椅子的事,钱掌柜半个字没说,照常结了钱就把多嘴的人赶了出去。
      鹤倚风挤过大堂的茫茫人海,终于挤到了钱掌柜身边,坐上了那把小红木椅。
      鹤倚风又恢复成遇到凤却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正襟危坐,叫了钱旺声,“钱叔。”
      “叫钱掌柜。”语气疏离,钱旺慢慢翻着手里的账本,吐出一口烟,半个眼神也吝啬从账目上移开。
      “钱掌柜,结账。”一个吃完早饭的食客,倚在柜台上等钱旺算账。五六十的年纪,身形瘦削,鬓发皆白,眼神透亮,是个常客,熟稔地开始跟钱旺攀谈,“钱掌柜,可是好久没见你抽烟抽这么凶的咯。上次还是你刚来我们长广城那时候,赶上上个掌柜的死了,一堆事忙得昏天黑地,不抽点猛的根本捱不过来。”
      言语间颇有唏嘘之意。
      “老陈头,一屉蒸饺十五文,一碗豆浆四文,两根油条六文,二十五文的早食不见得把您老撑着。”钱旺恹恹挑了个眉,一团和气的面相被眉宇间的尖酸刻薄败了个干净。往柜沿磕出点烟灰,又继续塞嘴里抽了起来,不打算回陈木匠的话。
      陈老头认识钱旺这些年也是习惯了他这破烂脾气。搁前几年钱旺敢拐弯抹角骂他一把年纪多管闲事,他老早开腔跟他骂上几个时辰,骂到他心服口服才算事了。
      现在他早知道钱旺那张嘴就是个纸糊老虎,看着厉害,实际上只会一招,那就是闭口不言,跟他吵架,赢了也没半点意思。两人天天那么对骂,竟然也能骂熟了,也是件奇闻。
      最后陈老头装作虎着脸,笑谑说:“白眼狼的孙子。”没再追问下去,背着手,佝偻着腰,步伐稳健,走出了福喜客栈的大门,“回去上工咯。”
      等陈老头晃出了店门,一直望着大堂的鹤倚风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平淡地开口问,“钱掌柜,你了解凤却这个人吗?”放在膝头的手紧握成拳,掌心留下五个月牙状的浅白印记。
      “怎么,养在深闺里的小少爷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就敢跟着他走?”钱旺说话口吻是一贯的嘲讽,一点不给自家少城主面子。
      鹤倚风没有被钱旺说的话气到,摇摇头只是说,“他是父亲的朋友。”
      钱旺对他这副平静样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依稀有几分祁深少时的影子,想起那个拉他出泥潭的明朗少年,不免松了口,“此间山,慈悲剑洛嘉言首徒,十八岁问鼎剑道巅峰,少年剑仙。”
      “没有别的了吗?”鹤倚风皱起眉头,对钱旺的回答明显不满意。
      堂堂鬼域三都鼎鼎有名的情报中枢,几十个精英影卫调查出来的消息,知道的比他这个刚认识凤却没几天的小孩还少,不得不让人质疑他们的情报搜集能力。
      他知道凤却在家里排行第五,字写得很好,疏朗劲瘦,皮肤很白,皎月流光,身上总有清幽檀香,掌心很温暖,不太会照顾小孩子,不爱说话,很在乎师父,修养很好,表面上冷冰冰的,内里其实温柔得一塌糊涂。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钱旺一下子从回忆里抽离,眉眼再像,鹤倚风终究不是祁深,他还是沉不住气,至此钱旺并不想多说了。
      “那换个问题,当初你跟我父亲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自请外调?”钱旺语气强硬,鹤倚风知道他言尽于此,不会再开口,只能换了件事询问。
      “陈年旧事。”这是钱旺更加不想提起的往事了。
      九年前他们俩为了祁深成亲之事大吵一架,钱旺坚持祁深要是娶了鹤霜月迟早会出大事的,祁深当时心意已决,打算撞死在南墙上,年轻气盛的钱旺一怒之下打算眼不见为净,带着一帮兄弟卷铺盖滚到了长广城,现在可不是应他当初那句话么,掏心掏肺落不得半点好,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汉子吹了声口哨,语调轻浮的说:“哟,老钱,你又新捡了个漂亮娃娃回家养啊。”他撑着柜台,半个身子都伸过去,想看清楚鹤倚风的长相。
      钱旺一扭他肥硕的身体,把鹤倚风遮了个严严实实,“别人家的,在我这坐会。”
      “哎,老钱你挡什么,大家都想瞧瞧这个俊娃娃呢。”汉子挤眉弄眼,想让钱旺让开,见他岿然不动,转头问大堂里的人,“对吧大伙。”
      大堂里的一群人也起了凑热闹,“对啊钱掌柜,让我们看看呗。”
      见众人都给他帮衬,汉子双臂环胸,说话也有了底气,“大伙都想知道谁家的小孩,能劳动钱掌柜照料呢。”
      “呵,行啊。”汉子以为钱旺答应了,眼底满是得意,觉得他也不像别人传的那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看看,自己这不就让他妥协了么,钱旺吐出个眼圈,给了汉子一个蔑视的眼神,“一眼十两。”
      听见这句话汉子觉得自己像被钱旺戏耍了一样,面色铁青,双拳青筋暴裂,一下子砸在了柜板上,狠狠的一声咚响,让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
      食客们面面相嘘,噤声不言,怕多说半个字就能激怒那个汉子,下一拳就会打在钱掌柜的脸上。
      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没爬升到最高点,就被范四一个手刃劈晕在了半途,汉子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最后给扔出了福喜客栈。
      又是个自作聪明的傻子,钱旺这种脾气的人能在长广城立住脚怎么会任人欺辱。
      钱旺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动过,就像看了场不甚有意思的戏剧。
      “又,钱来,是钱掌柜捡回来的?”鹤倚风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事。
      “我看着像娶过亲?”确实,依钱旺的身材和脾气,不像个成过婚的男人,对于钱来,钱旺倒是不打算隐瞒。
      “养个不相干的人,可不好处理。”鹤倚风有些惊奇,干情报的,多养个外人意味着得时时隐藏自己的身份,工作的时候也得多有避讳,离得越近,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高,谁也不知道一个外人知道自己的养父和相处多年的叔伯,是个魔道中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总之身累心累,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鹤倚风可真没想到钱旺还会做这种菩萨心肠的事。
      钱旺没说话,或许他自己都没闹明白当初怎么就心软了,看到那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就收回了家。
      或许是想起了之前那个躲在墙角哭的脏小孩,伸出手想帮一帮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吧。还是别的,反正都扔在了滔滔岁月里,忘了个干净。
      “最后一个问题,钱掌柜跟父亲认识这么久,你觉得这次出事的原因是什么?”鹤倚风抛出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手心紧张得发汗,至于是哪件事,两人心知肚明。
      “你不该知道,以一个普通小孩的身份活下去没什么不好的。”纵然钱旺清楚此番鬼域三都灭城的真正原因,现下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祁深绝对不会希望鹤倚风再掺合进这趟浑水。

  • 作者有话要说:  爆字数了,但不是因为凤却却,有一点负罪感,下次给他写个5000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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