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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里花落知多少(3) ...

  •   暮色渐浓,沈玉琼担心父亲发现自己不在府内,忙拉起春柔往家赶。“小姐,你太冲动了,何必出头逞强呢?万一遇上个心眼坏的,记了你的仇可怎么办?”春柔一脸的担忧,在沈玉琼耳边念个不停。

      她听着有些不耐烦,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春柔一愣,“怎么停了。”

      沈玉琼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哀求的动作,“我知道错了,你别说了。”

      春柔叹了口气,“快走吧,不然老爷发现就完蛋了。”两个人原路返回,一切依旧顺利。

      走了半日,沈玉琼累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两条腿传来阵阵酸痛,更让她烦躁的是,肚子传来不争气的抗议,一下午没吃东西,她已经饿的没了力气,于是便扯开嗓子大喊道:“春柔,春柔!”

      春柔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尽是无奈:“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一脸撒娇的神情,拖长了尾音:“我饿……”

      春柔叹了口气,“晚饭马上就好了,先喝口茶水垫垫吧。”春柔从桌上端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几口下肚,沈玉琼便又瘫在原地。

      终于等到晚饭,沈玉琼自顾自地狼吞虎咽着,沈方遂面色惊讶:“琼儿,今日怎么饿成这样,慢点吃,小心噎着……”

      沈玉琼担心父亲会刨根问底,便放慢了速度,“今日的晚饭格外的香,所以吃的快了些。”

      沈方遂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孩子今日定又是偷溜出去玩耍了,不过整日将她闷在这府里也不好。

      第二日,赵风林前来寻她,给她带了许多西北的瓜果。

      “琼儿,父亲知道你喜欢吃甜的,所以特命人快马运回这西北特有的瓜果,十分香甜!”

      她脸上却没有赵风林预想的喜悦,“舅舅何时回来?”

      “父亲没说,不过已经去了多半年,想来也快回来了吧。”

      此次平定西越存留的祸乱,是个耗时的活,这几年,总不时有打着西越皇族口号的人卷土重来,他们就像有许多条命一样,灭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没完没了。可怪也只怪当年霖朝心慈手软,留下祸患。

      沈玉琼沉默着剥开其中一个,小心的放在口中尝了一口,“哇,好甜!”

      赵风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喜欢就好。”

      “哥哥,你今日教我练剑吧,我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赵风林撇了撇嘴,“我让你做的基本功你是一日都未做,这样就算学了功法也练不扎实……”

      “啊呀,好了,我知道错了。”沈玉琼最受不了他总像父亲一样在耳边念叨个没完。

      赵风林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他这个妹妹最惯闯祸和撒娇,可偏偏所有人都宠她,从不责备。

      次日下朝后,皇帝身边的总管公公苏皓拦住了沈方遂的去路,“丞相留步,奴家在这里给您道声喜了!”

      沈方遂眉头轻挑,“不知喜从何来?”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您要当外公,这可不是丞相府的大喜事!”

      沈方遂脸上笑容淡淡,道:“这是天下的大喜事,烦请公公替我恭喜娘娘一声!”

      苏皓微微弯腰行了一礼,沈方遂便转身已朝宫外走去。

      这么多年,陛下还是不愿意放下心里的芥蒂。丞相府,定北侯府,皇后沈玉兰,三家虽有血亲,可多年来安分守己,对上言听计从,就是自己,也早同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女儿断了联系。如今她有了身孕,算是在这深宫有了个念想,好过孤苦无依,可若是个皇子,那便是日后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丞相,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年逢公公。”沈方遂前脚刚回,后脚管家便跟来说道。

      “快请进。”沈方遂心里是不安的,沈玉兰忽然寻他,定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丞相大人,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得了皇上的话,想请丞相还有二小姐到宫里一叙。”

      沈方遂一愣,道:“琼儿也要去?”

      “是,皇后娘娘心里时时念着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想着趁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尽尽当姐姐的情谊。”

      沈方遂沉默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应下了。

      一送走年逢,沈方遂便转道去了沈玉琼院中,此时小姑娘正无趣的翻着本杂谈,看的心不在焉。

      “琼儿,换件衣裳,随爹爹进宫探望姐姐。”

      沈玉琼先是一愣,后又一喜,“真的吗?可以见姐姐了?”她自小听闻自己的姐姐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高居皇后之位,便很是好奇。

      “嗯,所以快些换衣裳,我们早些出发。”

      坐上马车,入了宫门,这是沈玉琼第一次进皇城,虽路上悄无声息,一派肃然,但仍不妨碍她满心兴奋,因实现了多年入宫一探的愿望而欣喜。

      “爹爹,这里好漂亮!”她用手扶着帘子,许多碧瓦朱甍的楼宇自眼前缓缓而过。风景渐变,道路不再宽敞,仅仅能容下一辆马车,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低头不语,疾步走着。沈玉琼心里觉着无趣,便放下了帘子。不一会儿,马车停了,沈玉琼下了车,见无人说话,便也噤声不言。

      “丞相,小姐,前面便是皇后娘娘住的凤栖殿。”这是整个后宫中,最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行人,只有还是孩子的沈玉琼脸上有些喜色。

      “琼儿记得爹爹教你的礼数吗?”沈方遂问道。

      沈玉琼点了点头道: “琼儿记得。”

      此刻的皇后正坐在床榻上,形容憔悴,脸色白的慎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沈玉琼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沈玉兰,心想:她果然是极美的女子,虽身子不好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可以想象到她气色红润起来的样子该是多美。沈玉兰与沈玉琼最相似的,是那双眉眼,晶莹明澈,水灵剔透,像极了她们的母亲。沈玉兰总不自觉时不时看一眼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她觉着与母亲更像些,身上透着一股倔强和开朗。

      话过三巡,沈玉兰将话头指向了沈玉琼,赞叹道:“我这妹妹长得真是好看,比我小时候好看些。"

      沈玉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刻倒有些害羞。她极少被人夸赞,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本能的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沈方遂看到她一脸羞涩,崩了半宿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意,不禁脱口道: “她和你小时候很像,也是个野性子,从前倒从未见过她害羞的模样。”一句无心的感慨,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彼此闭口不谈的过去,沈方遂和沈玉兰顿时都僵住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沈方遂便准备离开,刚起身,沈玉兰忙说道:“父亲,我想让琼儿在这宫中陪我几日,可好?”

      沈方遂沉默了。他心里自是想姐妹俩可以熟悉一番,他看的出来,琼儿喜欢她姐姐,可是他不放心。琼儿从未见过风浪,不识人心,若是在这里,怕是……

      沈玉兰看出了父亲的疑虑,心里一阵刺痛和酸胀,但声音依旧毫无起伏,道:“父亲放心,我是皇后,况且还有父亲和将军,自是无人敢动她。”

      沈方遂微不可听的叹了口气,看着沈玉琼问道:“你愿意留下来吗?”

      沈玉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玉兰,道:“我愿意陪着姐姐。”。

      “好吧,那你便留下来几日,爹爹把春柔接进来照顾你,若是想回家了,记得叫春柔告诉爹爹。”沈方遂一脸不舍,这是自己第一次同女儿分开这么久。

      沈玉琼甜甜一笑,“嗯。”。

      走到门口,沈方遂回头看了看正站在门口的沈玉兰,眉头紧皱,嘴微微张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转过身,离开了凤栖殿。

      父亲一走,沈玉琼便跟着姐姐回了屋中。沈玉兰话少,只静静坐在榻上捧着几本书读着。沈玉琼摸不清姐姐的脾性,不敢多言,更不敢造次,乖乖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水杯。

      沈玉兰见她眼里无光,又想起方才父亲说她是个闹腾的,定是初来乍到,拘谨的很,“琼儿,在姐姐这里不用拘束,想要想做什么,尽管吩咐春和去办就是。”

      “嗯。”沈玉琼扯了个笑。

      春和上前,俯着身子,道:“二小姐,我带您去看看今晚要住的房间可好?”

      “好。”

      房间离这里不远,只几分钟的路程。“房间一早便收拾出来了,小姐看看还有何不妥之处,我好着人安排。”

      沈玉琼摆摆手,“很好了,有劳了。”她受不得这宫里的千百般客套。

      “那奴婢……”春和正要告辞,但忽的停下,欲言又止,终还是开了口:“娘娘常年在宫里,身边没个亲近的,二小姐可多同娘娘讲讲这长安城,就是宫城外的东西,娘娘很喜欢听。”说罢,便弯着腰退出了房间,合上了门。

      歇了一夜,第二日,沈玉琼便跑跑跳跳去了姐姐屋里。见姐姐心情不错,也没了昨天的拘束,放开了胆子,应着春和的意思,同她讲了不少如今长安城的风物。果然,沈玉兰眼里有了光,嘴角有了笑,时不时搭几句,渐渐的,姐妹俩便也熟稔起来。沈玉琼没了芥蒂,这凤栖殿便成了她的玩乐场所,一宫的宫女太监生生成了她的陪玩。见皇后不说什么,众人也少了几分顾及,压抑太久,忽而松口气,整个凤栖殿的空气似都新鲜了不少,让人神清气爽。

      “琼儿,姐姐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沈玉兰见着许多次,沈玉琼站在门口朝外看的模样,她肯定是想出去看看的,毕竟饶是连自己在这殿里都待不久。

      “娘娘,您的身子怕是……”春和满脸担忧,站在沈玉兰身侧想要制止。

      沈玉兰神色温柔,挂着淡淡的笑,道:“没事,小丫头像我小时候,闷不住,我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春和苦笑,再未阻拦。

      于是沈玉琼便兴冲冲跟着沈玉兰出了宫门。一路上,满眼都是稀奇的花草,而且因为都有宫人打理,比寻常见到的要好看多上好几倍。沈玉琼眼底尽是斑斓,看的如痴如醉。沈玉兰多日不曾出过门,走几步便觉疲累,便坐到后花园一处亭子里,让年逢跟着沈玉琼,看着她别跑太远。沈玉琼仿佛刚出笼的鸟儿,撒欢的到处跑。年逢费力的跟在身后,眼睛一下也不敢眨,这小姐实在太过跳脱,他深怕一眨眼就跑丢了。

      宫里另一处,李萧远正从藏书阁离开时,路过一处亭子,见上面放着一架琴,见四下无人,便好奇着上去看了一眼,却不想被一声呵斥,“舒妃娘娘的东西是你能碰的?不要命了?”他忙退后,来不及跑,一个老嬷嬷便将他揪到舒妃娘娘跟前,强按着让他跪下,他却是不肯。

      纠缠间,舒妃娘娘忽地开口道:“没事,放开他。”

      二人皆是一惊,李萧远抬头看了一眼舒妃娘娘,却见她正看着桌上的琴,眼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这把琴对她究竟是重要还是不重要?李萧远看惯众人的表情,此时竟读不出舒妃娘娘脸上的情绪。

      “谁让你碰舒妃娘娘的琴来着,听不懂话是吗?”舒妃娘娘抱琴离开,老嬷嬷却是没走,将他拉到后花园无人的一处,大声叫骂,而这声音,恰好传入了路过的沈玉琼耳朵里。沈玉琼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位老嬷嬷在训斥一个男童,男童十分瘦弱,肉眼可见的皮包骨,衣衫破旧,时间正快入冬,他却穿的单薄,可见他在这宫中受了不少欺凌。

      老嬷嬷推了男童一把,男童好像是身子不舒服,一推便倒在地上,双手撑着想起身,却没有力气。

      沈玉琼向身后的年逢问道:“这个男娃是谁?”

      年逢眯了眯眼睛,说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听到这里,她很吃惊,不等年逢阻拦便冲上去,一把拉起男童,护在身后,火冒三丈的对那嬷嬷说:“你区区一个下人,有何资格训斥他。他若做错事,自有宫里的规矩,你这般刁难甚至动手,可真是架子大得很!”

      嬷嬷看着她有些面生,沈玉琼身后的年逢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明白沈玉琼的身份。

      嬷嬷赶忙跪下,“不知是皇后娘娘家的小姐,老奴失礼了。”

      沈玉琼看着她这副谄媚的样子,更是厌弃,语气颇为不屑的问道:“为何骂他?又为何动手?”

      嬷嬷赶忙低下头解释道:“他私自碰了舒妃娘娘的琴,惹舒妃娘娘不高兴,老奴在教育他。”

      沈玉琼一声轻哼,“舒妃娘娘可有怪罪?”

      “未曾。”嬷嬷没了底气,声音渐渐降了下去。

      沈玉琼眼睛一眯,满是嘲讽的说道:“那你算个什么东西?娘娘都未曾说教,你竟比娘娘都管得多。”

      “不敢啊不敢啊,老奴知错了……”嬷嬷赶忙磕头。人人皆知,沈家二小姐最是惹不得。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萧远伸出一双干枯的手小心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了句:“算,算了。”

      沈玉琼这才想起身后的人,转身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肩膀,“别怕,我替你出头,怎可任这些刁奴欺负!”

      李萧远从未因被打骂而未曾退让半分,而此刻眼眶里却含了泪,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明明不疼的,为什么要哭。他再次鼓起勇气,拉了拉沈玉琼的衣袖,“真的,算了。”

      沈玉琼皱了皱眉,疑惑的看着李萧远,“真的?”

      李萧远点了点头,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

      沈玉琼散了大半的火气,一脸不爽的看着还在磕头的嬷嬷,“他不怪你,我自无再苛责的理由。这么冷的天,他一个孩子,穿的比你都单薄,若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他受欺负半分,你自是小心着。”

      说罢,沈玉琼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男童身上,“天这么冷,万要当紧身体,我叫沈玉琼,琼花的琼。走啦,姐姐该担心我了。”

      李萧远看着沈玉琼跑跑跳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出于索取暖意的本能,他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肩上的披风。

      “姐姐,我回来啦!”沈玉琼气喘吁吁的跑到沈玉兰跟前。

      沈玉兰摸了摸沈玉琼的手,“呀,这么凉,快快回宫,可不敢感了风寒。”回到殿内,沈玉兰吩咐下人给她洗了个热水澡,强令她喝了许多姜汤。

      晚上,沈玉琼坐在一边随口问道,“我来这么多日,为何从不见皇上?”她心想,自是陛下再忙,也不应该日日见不着,况且姐姐还怀着孩子,竟是半分关怀都不曾传来。

      沈玉兰低头看着自己天真可爱的妹妹,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又耐心的解释道:“皇上很忙,他要处理很多很多事情,所以没有时间来看姐姐,快睡吧,玩了一天,累了吧。”

      “姐姐可以给琼儿唱首歌吗?琼儿睡不着。”沈玉琼拉着沈玉兰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期待。

      “真是个粘人精,姐姐给琼儿唱小时候母亲哄我睡觉时候的一首曲子可好?”沈玉兰脸上重新浮上了喜色。

      沈玉琼的雀跃上了眉梢,她是最喜欢听娘亲的事的。

      “琼花白,琼花开,夜夜香气入梦来。
      月亮亮,星亮亮,花落玉案断人肠。”

      “这是什么曲子?”沈玉琼问道。

      “它叫琼落谣,母亲说,是祖母哄她睡觉的时候总唱的曲子。”沈玉兰回答道。

      伴着歌声,沈玉琼入了梦乡,梦里依稀有着母亲的身影,还有今天的男童那副瘦弱的模样,和他眼里对自己满满的崇拜。

      沈玉琼再想出去,皇后也不拦着,只是派人跟着她,也不跟去。

      “娘娘,小姐来了这几日,您脸上笑容多了些,气色都好多了。”春和道。

      沈玉兰先是莞尔,遂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招人疼。许久未有人能让我感到如此轻松自在,这宫里,最缺的,就是这份单纯,张扬和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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