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落谣》晏上观

4、梦里花落知多少（4）

　　几日后，再次路过那日救下李萧远的地方，却不想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原来是又遇到着了他，见到熟人心里一喜，忙跑到他身边，道：“嘿，我们又见面了。”

　　男童苍白的脸晕出了红色，摸了摸脑袋有些局促，“嗯。”

　　“你叫什么名儿？如今几岁了？”

　　“李萧远，十岁。”

　　沈玉琼大惊，“你竟比我大两岁，怎么这么瘦弱？”

　　李萧远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肉眼可见的紧张，“我自小身子不好，所以比旁人看起来小了些。”

　　沈玉琼模样认真的想了想，沉默片刻道：“舅舅和哥哥说，勤练功夫可以让身体强壮起来，不容易生病，你可以试一试。”

　　李萧远一脸的茫然，沈玉琼以为他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便道：“我教你可好？”

　　李萧远浮上惊讶，眼睛不自觉亮了起来---教我吗…

　　沈玉琼看着李萧远呆呆的样子，以为李萧远不相信自己，有些不服，“我舅舅乃是当朝大将军，很厉害的。我的功夫可是他亲自教授，所以，我也不差。”说罢，徒手比划着几个样式。

　　“我没有，我只是……谢谢你。”

　　沈玉琼这才满意，露出了笑容。她给李萧远制定了严格的强身计划，每日晨起跑步，练功，打坐……将舅舅和哥哥曾经对她的要求尽数列给李萧远，摆足了老师的架子。

　　可想当初，她对这些不屑一顾，更别说照着做，能记着也是赵风林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的功劳。

　　临别时，沈玉琼道："那我们隔一日便在此处碰头，我多教你些。"

　　李萧远点点头，心里别提多高兴。

　　李萧远按着沈玉琼的要求，每日严格遵守。

　　沈玉琼和李萧远待在一起时，总是忍不住滔滔不绝的分享自己的爱好，习惯，生活……

　　她从小身边只有赵风林一个哥哥，爹爹总是不让她与旁人有过多接触，所以她能说话的人少之又少。遇到李萧远是她觉得很幸运的一件事，李萧远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对李萧远，有一种出自本能的信任。

　　沈玉琼很开心，李萧远很满足。

　　“你何时生辰？”
　　“快了，十日后便是。”
　　“那我送你个礼物，这世上顶好的物件。“
　　“什么？”李萧远脱口问道。
　　沈玉琼狡黠一笑，“秘密。”

　　“琼儿这几日总是出宫，都去哪里？”沈玉兰闭着眼缓缓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问道。
　　“去见一人。”下人有些心虚，声音不自觉颤抖。
　　“哦？谁？”沈玉兰睁开眼，看着低下头的宫女。
　　“四，四皇子。”说完，便赶忙跪下等着接受惩罚。
　　沈玉兰立刻怒上眼梢，“你有几个胆子，为何不报？”
　　下人哆哆嗦嗦回道：“小姐，小姐说，不许告诉娘娘，否则，否则就拔了我们的舌头。”
　　沈玉兰深吸了口气，全身散发着冷气，“把她带回来，不许她再靠近那个人。”

　　春和忙赶到后花园，一脸慌张，道 “小姐，娘娘唤您回宫。”

　　沈玉琼无奈看了李萧远一眼，乖乖跟着春和回了宫。

　　沈玉琼见沈玉兰愁容深了几分，以为她身子不舒服，赶忙问道：“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皇后摇了摇头，“无碍。”继而又问道：“你最近出宫做何事去了？”

　　沈玉琼面不改色，“就出去逛逛。”

　　沈玉兰见她说谎，有些生气“她们都交代了，你竟学会瞒着姐姐了。”

　　沈玉琼见状，立马开始道歉，“姐姐，我错了，我知道姐姐不喜欢他，可是他，着实可怜。”沈玉琼从年逢那里得知，皇后是不喜李萧远的。

　　“你以后离他远些罢，别问为什么，如果你心里有姐姐，便离他远些。你就当应了姐姐这个心愿。”沈玉兰满脸的悲伤，让人看着心疼。

　　沈玉琼赶忙应和道：“我会的，姐姐，身体要紧，我会听话的。”

　　沈玉兰摸了摸沈玉琼的头，欣慰的说道：“你听话便好。”

　　沈玉琼见姐姐如此悲伤除了应和别无他法。

　　她心里不自觉对李萧远的心疼又深了几分，她无法想象李萧远在这宫里的日子，任由下人欺辱，却连个申诉的地方也没有。

　　可他也只是个和自己几乎年岁相同的孩子，宫里的杂役到了冬日还有件厚衣服穿，而他堂堂一个皇子，却一身单薄。

　　这世上的道理，对他真是极不公平。

　　沈玉琼乖巧了几天，日日跟在姐姐身边，寻些开心给姐姐听，心里却不忘几日后，答应过李萧远的生辰礼物。

　　沈玉兰自小受母亲的影响，是喜欢琼花之人，在自己房中，乃至整个凤栖殿都种了不少，虽是冬日，但沈玉兰给这些琼花专门设了一间暖房，设专人打理，不至于它们枯萎。沈玉琼在宫中挑了几朵长势好的，挖了放在自己房中。

　　一人个的时候，便开始挑挑选选，想着送哪朵给李萧远好。对沈玉琼来说，这世上最好的礼物，便是这带着幸运之气的琼花。因为没有什么能比顺遂心意更珍贵。

　　到了十一月初三，沈玉琼一直在想如何悄无声息溜出凤栖殿，可沈玉兰却一直将她唤在身侧，时而教她做女红，时而拿新鲜的点心给她吃。直至夜深，到了睡觉时，沈玉兰看着沈玉琼睡着才离开。

　　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她抵在门上，深深叹了口气。

　　旁边的春和担心着了风，忙给沈玉兰披了件风衣，“娘娘夜里凉。您身体不好，该注意着些。”

　　沈玉兰往紧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可见身子是觉了凉的。

　　春和见沈玉兰一脸的疲惫，她今日几乎没有休息，盯了沈玉琼一日。春和忍不住说道:“其实小姐是极喜欢娘娘的，她体恤您的身子，自是不会做让娘娘伤心的事。况且，小姐这几日听话的很，您……”

　　“春和！”

　　话还未说完，沈玉兰打断了春和的话，言语间有些怒意。

　　春和赶忙跪下，愧疚的说道：“是春和失言了。”

　　这些年，自责和心疼在她心里越积越多，越积越多，可她知道，最苦的还是沈玉兰自己。失去了一切，独留下这锁了自己一生的笼子。

　　沈玉兰明白春和的苦心，只是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她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的怒意伤害到了春和，眼中多了一分痛苦，连忙扶起春和，“你说的没错，是我自己，恨极了那个人，恨极了她的一切。”

　　春和看的清楚，沈玉兰眼里的怨恨和痛苦，她心疼极了，当初明媚如沈玉琼的女子，终究成了这若大宫廷里，阴沟里的一棵草。

　　“小姐……”春和轻声叫着沈玉兰。

　　“可偏偏，她的一切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她都不在了，为何还要折磨我。”沈玉兰眼里的怨恨退去，剩下无尽的悲伤和深不见底的迷茫……

　　“身子重要，我们回去吧。”春和说罢，便扶着沈玉兰回了寝殿。

　　“春和，我害怕，你陪着我好不好。”春和灭了灯，便听到了沈玉兰的声音，有几分孩童般的撒娇。

　　“好，不怕，春和陪着小姐。”说罢，便走到沈玉兰身边，沈玉兰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夜好眠。

　　而另一边的沈玉琼，等沈玉兰走后，便爬起来，将提前藏好的包着琼花的包裹系在背上，悄无声息出了门。

　　沈玉琼想了一日，决定从后门的狗洞出去。她整日上窜下跳，对凤栖殿各个角落熟悉的很，沈玉兰虽掌管凤栖殿，却对宫里的事不甚关心，所以后院有几个狗洞，是不知的，也从不修缮。自己身量小，刚好可以钻过去，也不会惊动人，是最安全的办法。

　　这天气可真是冷，也不知他是否有多穿些，借着月光和记忆，沈玉琼小跑着向花园去。

　　快到了，沈玉琼听到了风穿过花丛沙沙的声响，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可她忘了花园里的路不比殿里平坦，一时着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嘶。”沈玉琼不敢叫出声，她生怕惊动宫里巡逻的侍卫。

　　顾不得顾及自己伤到哪里，沈玉琼忍着痛往她们约定的地方赶去。

　　沈玉琼站在树下，身边静的只剩下冬天的风呼啸而过，哦，现在是深夜，黑的甚至看不清这是哪里……

　　沈玉琼突然觉了膝盖疼，一路上只顾着往过走，竟没意识腿上的疼痛已经这么深。

　　疼……，沈玉琼从未如此疼过。

　　沈玉琼穿的极多，裤子紧紧贴着身子，她没办法确定自己的伤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是哪里……

　　恐惧……爹爹，姐姐，李萧远，你们在哪里……

　　她从未一个人这样无措过，腿上的疼让她走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她不敢叫人，如果姐姐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她身子本就不好，不行……

　　孤助无援的沈玉琼站在原地，这风吹在身上真是冷，她好想好想爹爹……

　　“爹爹，你在哪……”沈玉琼忍不住哭出了声，微微啜泣着……

　　“沈玉琼？是你吗？”突然黑暗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谁？”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沈玉琼的泪吓得憋了回去。

　　“我是李萧远。”话音落，身边突然亮起一束光。李萧远早早便等在这里，天快黑的时候，他跑回自己殿中拿了灯笼，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才便灭了火，在这里等啊等……

　　李萧远混着火光从暗夜里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到了沈玉琼身边。

　　“别怕……我在……”李萧远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沈玉琼脸上的泪花。

　　沈玉琼看清李萧远的脸，仿佛看到了救赎，抱住李萧远哭个不停。

　　李萧远直愣愣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冷，沈玉琼感觉到了李萧远身上的温度，比这寒风不知冷了多少倍，他等了很久罢，沈玉琼心里一阵愧疚。

　　沈玉琼松开李萧远，摸了摸他的手，“嘶，好凉……”她刚挨到李萧远的手，就冷的缩了回来，那仿佛是腊月寒冬的冰，刺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