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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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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又是八月桂花开的日子……还记得那时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嫁进庄里的时候,也是这般桂花香气飘满园,不知道此时她可过得好?伸手抚掉笼子上的露珠,捻在指上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天气渐渐变得寒冷起来了,不知道她又会不会记得加衣?殷枫离逗弄着笼子里那只漂亮画眉,心里却仍在思着一年前的时光,鸟儿发出声声鸣叫,如同主人的脸庞一般听不出它的喜怒哀乐。
“离儿,你又在这里发什么呆?你这鸟儿再被你这样喂食的话只怕会被撑死的!”不知何时殷夫人已经走了过来,拿过她手上的鸟笼,埋怨的看了她一眼,将鸟笼从新挂在了亭角上。
殷枫离伸了个懒腰,靠在亭柱上吐出句话来:“娘也会担心一只鸟儿的死活?”
殷夫人顿了一下,心里隐隐闪过丝不快,头也未回岔开话题道:“我已经通知各分支总管今日一起到庄里偈见,菁菁也会很快赶到这里,趁今日大家都在场,将你的身份公诸于众,至于菁菁那边……你也看着办吧,她的本事全天下除你之外我看还没什么对手,给她个方便替你办事的位置……”
“不如母亲一句话,让她做了庄里的二当家不是更好?”殷枫离闭上双眼懒洋洋地说道。殷夫人并不跟她计较,叹一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我,看你这副模样我这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这都是咱们的命……最多我答应你,等找到了天书,你想怎么样娘都不管你就是了!”
殷枫离出人意料地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你说唐莘?那日叫人送她出庄时我就没打算过再跟她有任何牵连,何况这几日我也已经想透,她爹的所作所为你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再回到我身边。而且……”起身拨了拨鸟笼,鸟儿又唧唧叫了几声:“天底下良人、佳人何其多,就算别人知道我是女儿家那也没什么……”
殷夫人一愣,两眼睁得老大:“你是说……你会去找别的女人?”
“哈哈哈哈……”殷枫离故意柔柔回头,道:“所谓母女连心,我心里的想法果然娘都一清二楚。”
殷夫人一跺脚,气恼地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命犯天刹,跟你在一起的人通通都不会长命的吗?你又何必害人!”
殷枫离冷冷地道:“反正我手里已经有无数条枉死冤魂,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从今天开始,我会更加努力搜寻天书,让娘早日和姨娘见面,长厢厮守,至于我的私事……娘今后再也不用操心。”说完微微低头行了一礼,道一声:“孩儿先行去大殿,告退。”随即飘然离去。
殷夫人听她这样对自己说话,心里隐隐有丝忐忑不安,纵然满腹怨气也无法发作,呆愣了良久才醒转过来,慌忙也紧跟着她去了大殿。
进到大殿,只见殷枫离居然坐在了自己平常所坐的正座上,殷夫人顿时有些恼怒,语气却强作平静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如此不成规矩?”
殷枫离抬起头来斜瞟了她一眼,不急不徐地说:“娘,虽说孩儿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但是直到今日才总算长大成人,从今以后不需你代劳处理庄中事务,一切由我说了算。”看见殷枫离冰冷无情的双眸,殷夫人的心不由猛然一跳,脑袋也一下清醒了许多,她心里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千算万算,居然将手里对她最有力的两只把柄给算计掉了,只怪自己光想着怎样顾全那唐家女子的下半辈子,论神功武力自己早就远不是殷枫离的对手,要不是她顾忌自己是女人的身份外漏无法和唐莘厮守,而且还担心自己会暗中对她心上人不利,这庄中正座的位置早就被殷枫离抢了去。可惜现在唐莘已经被逼离了山庄,殷枫离的身份她也不会再顾忌,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到头来竟做了这么千错万错的事!殷夫人后悔得肠子都已经泛青,心中虽说不甘不愿,但依然无可奈何地坐在了她下手的位置上。
殷枫离抿唇冷冷一笑,回头对跪拜在大殿上的二十余个分支总管道:“西南郡府都管贺明一举攻破四川唐门,生擒掌门唐震,捉拿唐家大小共五十三口人,特赐夜明珠一颗。”
跪在殿上的贺明还未意识到坐在大殿正前方的人到底是谁,他微微抬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这赏赐到底接还是不该接。忽听殷枫离又开口对众人道:“唐家大小现在都已经被关押在庄中地牢,不怕唐震不肯交出宝物,从今天开始,各总管都给我把眼睛放亮一点,准备好随时候命!等到天书下落一问到,就立刻出发寻回宝物!”
这时,殿上的总管们除了毒道人无涯子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以前庄中传下口令的都是殷夫人,庄主殷枫离从来就未吭过声,怎么今日殷夫人坐在堂下发愣,殷枫离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一个浑身凛然、美艳不可方物的冰美人在殿中号令群雄?几个胆大的慢慢抬起头来,张口问道:“我们只听从君主和殷老夫人的吩咐,你是什么人?”
殷枫离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人心都在颤抖,堂下的人都被震得几乎趴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抬头半分,这人是谁大家心里顿时都有了底,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惊讶。笑了良久才听殷枫离答道:“本君主今日恢复真身,从今以后我会亲自号令天下,除了我的口谕,你们再不用听从其他任何人的命令,都听见没有!”
众人的心都不由重重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殷夫人,只见她依然如痴如呆不发一语,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暗中交换了眼色,随即将头一低,齐声道:“属下遵旨!”
殷枫离眼见不费吹灰之力手下人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认同,心里着实稍稍放宽,她将手挥了挥,正要准备离开,忽听门外传来阵呵呵笑声,她的心一紧,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脸上顿时又罩上一层寒霜。
霍菁菁就似没看见殷枫离的脸色一般,大模大样步了进来。她环顾了四周一遍,将手抱起笑着说:“这地方比我上次来时又更漂亮了几分,离姐姐你可真是奢侈啊。”
殷枫离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道:“这里没有你的地方,想活命的话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殷夫人一下急了,猛地抬起头大呼一声:“离儿!你想违抗娘的话吗?”
殷枫离眼也不抬地道:“现在是由我作主。”音调不高,但却威严无比。
殷夫人顿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呆了半晌还是只好慢慢坐回了椅上。
霍菁菁闻言脸上先是一冷,随即又是呵呵一笑,坐到一张椅上说:“说得也是,这地方到处都有股铜臭味,本来就不适合我,可惜……你根本就碰不得天书,就算让你找到了也没法带回来,唉……为了完成师父的心愿,我也只好委屈委屈自己,非要在这满是铜臭的地方待上一阵了。”
殷枫离狠狠瞪视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么说……你是非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霍菁菁也毫不示弱,回眸凝视着她:“正是如此。”
两人电光火石一触即发,殷夫人生怕她两个会忽然发作,伤了彼此的性命,她慌忙伸手拦住殷枫离道:“行了,离儿,娘知道你这几日的苦,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菁菁再怎么不懂事也是娘的义女,她从小独自修练,没怎么见过娘的脸面,不知道我们本是一家人,以前做了什么令你不快的事你就饶过她吧。我们娘几个齐心协力共谋大事才是为首之计……”
殷枫离两眼依然紧紧盯着霍菁菁,微微笑道:“只可惜……这妹妹的爹娘都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她会心甘情愿助我成就大业?”
霍菁菁听她提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想起那时亲眼看见父亲惨死的情形身子都不禁有些些颤抖,右手渐渐捏紧了袖口那柄软剑剑柄。
殷夫人知道人多嘴杂,急忙吩咐跪拜在殿上的各路总管都退下,回头继续对殷枫离道:“你是我一手抚养长大,你的心性我再清楚不过,你已经害死了菁菁的亲生爹娘,难道今日还要将她一并杀死才肯罢休?”殷枫离闻言慢慢别过了脸去,嘴上却依然争辩说:“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急着寻回宝灯,我才派人从她家人下手。”
“我叫你从她父母口中探出消息,可从来没叫你杀过人。”殷夫人见她语气已经有些软化,看出殷枫离的心中对霍菁菁似乎也有着丝愧疚,劝和她两人的那丝希望渐渐变大起来,于是继续开导她说:“你这孩子魔根太重,造了太多的孽,当年我收留菁菁抚养她成人也是为了替你减轻罪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非要赶尽杀绝呢?”
殷枫离依然别着脸,但却已经不再吭声。殷夫人知道她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话,心里终于放下了那块大石,回头拉过菁菁的手,将她袖口那柄软剑一下又按回进袖中,道:“行了,菁菁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娘已经替你准备了一间清净的院子,跟我来吧。”说毕,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硬将她拉出殿外往后院去了。殷枫离这时也不再阻拦,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她轻轻冷哼一声,拿起旁桌上的酒杯和酒壶一个人来到屋外,对着满园的落枫自斟自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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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夫人拉着霍菁菁来到庄里一间别院,刚一坐下便叮嘱她说:“菁菁,现在情形有所变化,恐怕今后你得自己多加提防点,我怕离儿会背着我对你不利……”
霍菁菁道:“师父,刚才我在暗中已经看到了,似乎……殷枫离夺了你的位置……”
殷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说:“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措手不及。怪只怪我太过心急,没将事情打理周全,现在离儿亲自大权在握,以后我们行事只怕要更加艰难……”
霍菁菁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低头说:“自从下了山,一路上都听别人说师父母女如何凶狠残忍……”
殷夫人低眉道:“你也是这样想吗?”
霍菁菁没有回答,她顿了顿,眼光定定看向她:“你是因为殷枫离迟早都会命丧黄泉才故意要分开她和那位唐家姐姐的吧?”
殷夫人默不吭声,良久才说:“离儿终究是我造的孽……与其让她被别的神灵降服,倒不如我在上昆仑之前将这段孽障了结。可是……她终究是我的亲生孩儿,叫我如何下得了手……”她一下间低下头,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眼中涌满了凄凉,似是沾上了点点湿润。
“所以……你才会收养我,想借我之手除去这个心结,是吗?”菁菁仍旧看着她的眼睛问说。
“是!”殷夫人猛一抬头,任由脸上泪珠滚落:“她从小跟我吃苦受累无数,我一再教导她做人为善的道理,她也试图努力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但是她终究是魔灵转生,心性不由自己所控,这十余年来虽说这枫林庄是由我打理,但是她为了助我寻回宝物害人无数。”殷夫人一下双手撑在了桌上,泪珠顿时落在了圆桌上:“我知道她本是一个好孩子……只是所做的事不由自己,我的心根本就舍不得下手,要我将亲手养大的孩儿杀死……这比剜去我心头的肉还难受……我不想留她在人世间受苦,也不能让她跟我去九重天,现在我只有求你……求你帮我母女脱离苦海……”说到这里,殷夫人竟慢慢向霍菁菁跪了下来,慌得菁菁一把将她掺住,连说使不得,殷夫人却执意不肯,菁菁只得说道:“师父,你用不着向我下跪,殷枫离是我杀父仇人,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想法叫她血债血偿!师父你含辛茹苦将我养育长大、传我武功,这份恩情菁菁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殷枫离终究是您的亲生骨肉,现在我答应你,我会让她走得痛痛快快,不受半点折磨。”
听完这席话,殷夫人总算无奈地点了点头,任菁菁将自己掺坐在了椅上。菁菁坐在了她身边,勉强打起笑容转移话题,拉起她的手宽慰道:“师父,还记得小时候你要我背书的事吗?那时你坐在帘后对我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偏偏我贪玩成性,那书上的话总是说不清也道不明,你便用一根戒尺轻轻打了我手心一下,说‘这是你娘亲要我打的’,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敢贪玩……”
殷夫人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接口说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贪玩,离儿就不太一样了,她的天赋很高,为人勤奋又肯吃苦,我教她的诗书辞赋她总是过目不忘,记得有一次我教了她一套剑招,她居然不吃不睡一连练了两天一夜,直到熟练之后才肯休息……”
菁菁听她将又讲到了殷枫离身上,心里顿时有些闷闷不乐,殷夫人看出了她脸上的不快,只得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一说这些我就会想起你俩小时候,一个爱说爱笑,一个冷静深沉,只可惜……”殷夫人摇了摇头,菁菁急忙站起身道:“师父,不如你带我去庄里看看,方便熟悉周围地形。”殷夫人心里知道菁菁其实早就到过这里多次,说去熟悉地形实际上是借机想让自己放宽心怀,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点破,扶着菁菁的手和她一起出了院门,为她指点了庄中四周房舍建筑,游玩闲逛,只等傍晚殷枫离休息去后两人再去找唐震打听天书下落。
快到二更时分,殷夫人领着菁菁来到了庄中地牢,可是到了牢门前却发现门口竟守候着许多庄里的侍从,殷夫人的心猛然一跳,连呼:“坏事了!”急忙拉起菁菁匆匆忙忙进了牢房,守候的侍从也不阻拦,任由她们快步走了进去。殷夫人和菁菁很快来到关押唐震的地方,果然看见殷枫离此时正坐在唐震牢门前喝茶,唐震被绑在一根柱上已经晕了过去,浑身鲜血淋漓,殷夫人急了,一下大喝道:“离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把他打死了天书的下落就永远都别想再知道了!”
殷枫离回头见是母亲来此,急忙站起来低头道:“母亲来这里怎么也不通知女儿一声?”
殷夫人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刚一坐下便让菁菁去查看了下唐震的伤势,此时唐震全身上下满是血污,菁菁捂着鼻子瞅了瞅,回头向殷夫人报说:“师父,这人看来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晕过去了。”
殷枫离抱起双手斜眼瞟了她一下,口中轻轻冷哼一声,对殷夫人说:“母亲,刚才我已经对这人用过了刑,谁知道他顽固不化,抵死不肯说出天书下落,要不要我派人用冷水将他浇醒,继续审问?”
殷夫人急忙阻住她道:“够了!你已经将人折磨成这样,真要了他的命的话对我们没有丝毫好处……”
“那要不然这样,”殷枫离又冷冷地道:“现在唐家大小都在我们手上,如果这老家伙还是不肯说实话的话,我就派人每隔半个时辰杀一个唐家人,看这老匹夫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霍菁菁猛地惊了一跳,忍不住大喝道:“你!你好狠的心!”
殷枫离回头来看着她道:“怎么?你是现在才知道?”
霍菁菁气得捏紧了拳头,努力抑制住想冲上前的身体,压低语气说:“好歹你跟唐家姐姐也曾相处过一年多的时间,你就真忍心这样折磨她家里人?”
殷枫离呵呵一声冷笑道:“虽说我断了她一指,但是她也将我庄里许多珍奇物品拿出去典当送回了唐家,说来……这唐家大小也受了枫林庄不少恩惠,今日正是他们偿还的时候。”
“你!”霍菁菁正要发作,忽然被殷夫人一挥手打断说:“行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不许任何人再对唐家人施以刑法,如果谁再胆敢动这人一根毫毛,我一定第一个不放过他,你们都听到没有?”
霍菁菁连忙一点头说:“是!”
殷枫离却将袖子扇了扇,满不在乎地道:“母亲,你不想问出天书下落了?”
殷夫人气乎乎地道:“人被你打成这样,就算能问出来也说不出话了!”
殷枫离呵呵一笑道:“看来母亲一定是另有打算,那孩儿就不耽误母亲办事了,先行告退。”说完打了个呵欠,带着手下人离开了地牢。
霍菁菁见她走远了,回头问殷夫人说:“师父,现在我们怎么办?”
殷夫人低头思了思道:“没关系,等明日这人醒了之后我会吩咐无涯子给我送来一颗失心丹,到时候这人昏昏沉沉,我们问他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说毕,起身便要离开牢房,临走过唐震身边时,她回头看了这浑身伤痕的人良久,忽的低声狠狠地道一声:“看他现在这样……也算为我心中出了口恶气!”菁菁抬头看了看她冰冷的脸,嘴里不便说些什么,默不吭声跟着她快步出了牢门。
第二日清晨,殷夫人唤来毒道人和菁菁一起再次来到地牢,无涯子从腰间掏出一只瓷瓶到地牢底部背对着众人息息嗦嗦一阵,过了一会儿才走到唐震身边,将瓶里的毒液给唐震抹在了人中和太阳穴的地方。菁菁看在眼里,心中对毒道人的那份警觉不由更甚起来,这人刚才拿出的瓷瓶自己清清楚楚看见是只空瓶,怎么才片刻功夫就装满了毒液?她猛然想起十岁那年被毒道人追杀时的情景,心中一下窜起一股火苗,这道人该不会在身上藏满了毒蛇?想到这里菁菁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赶紧稳住心神,强压下对他当年对自己下杀手的愤怒,只听这时殷夫人已经开口问唐震道:“你实话告诉我,十二年前你有没有到过白河村?夺走了我身上三件宝物?”
唐震这时候已经眼色迷惘,看样子毒效已经发作,过了片刻他喃喃地回答道:“……十……十二年前……白河村……我去过……”
殷夫人一下激动起来,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那你快说!有没有拿走我的天书宝戒还有琉璃灯?”
唐震依然浑浑噩噩:“天……天书……宝戒……琉璃灯……我不知道……是徐坤林逼我跟他去拿几件物品,如果我不答应就会收回唐门在西南方几处抵押给他的地产,我并不知道去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殷夫人一下急了:“那徐坤林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次之后不到半月时间……镇西镖局所有的人就一下间全部死光……可能是因为我们做了孽,遭了天谴,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一直不让我那才只有四岁的女儿踏出房门半步……”
“这样说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殷夫人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唐震朦朦胧胧,看着她说不出来半个字。
菁菁急忙劝道:“师父,算了吧,看样子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知……这徐坤林是什么人?”
殷夫人沉闷地答道:“徐坤林是十二年前贵州镇西镖局的当家,镇西镖局是当年四大门派之首,唐震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也是情理之中。看来十二年前镇西镖局忽然一夜之间消失的事件果真是跟天书有关。只是……我们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结果还是寻不到天书的下落,实在是让人气恼啊……”殷夫人一脸颓然,闷闷地在牢房里来回踱步。
菁菁将眼珠转了转,忽然问殷夫人说:“师父,你还记得当年三叔送我到月华山上的情形吗?”
殷夫人诧异地道:“当然记得,那时离儿对我报说金锋刀带着已经毒发的你去寻找神仙医治,我便依着她给我的情报寻到了你们,然后尾随着你们到了月华山上,你们是凡人,必须得由仙鹤将你们送往山顶,所以我比你们先上了山,到了我原先修练的地方,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假冒神仙的老道士居然靠着琉璃灯的法力躲在月华山上蛊惑凡人。我一怒之下将他踢下了山崖,之后的事你便都已经知道了。”
菁菁点了点头说:“就是不知……那老道士是如何得到琉璃灯,镇西镖局的邪灵又是如何被镇压下来……”
殷夫人经菁菁一点拨,猛地一抬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邪灵在杀光镇西镖局的人之后必定是被什么人给镇住了,不然的话西南一带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怪异发生。仔细想想,当年镇住天书邪灵的应该是那个老道士,他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琉璃灯,再通过琉璃灯的法力靠着福缘巧遇竟镇住了天书里的邪灵,从天书里知道了世间原来还有月华山这么一处世外桃源,从那以后他便到了月华山修行,将琉璃灯的奇世奥妙泄漏到了人间,一阵奇缘下又遇见了你爹……接着才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菁菁道:“不错,看来要寻到天书我们还得另外寻法子……”
殷夫人又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只有用最后一个方法了……”
菁菁一愣:“什么方法?”
殷夫人背转过身,缓缓说道:“现在只有靠离儿……她和邪灵本是一根同脉,只有靠她感知邪灵的存在……我们才能找到天书的下落……”
“可是……邪灵已经被封,殷枫离怎么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其实……决定这么做我们得冒很大的风险……”殷夫人揉了揉额头:“天书邪灵厉害无比,如果我还有当年的神力靠着琉璃灯和逍遥戒也许可以将它再次封印,但是……现在我的神力只剩不到三成,离儿是邪灵后裔,和它同源,根本就奈何不了它,你现在的修为更不用说……所以,我们只能想法子稍稍打开天书封印,不至于让邪灵神力完全释放,只要能让离儿稍微感觉到它的存在就行了。”
“那……师父,你打算怎么稍稍打开天书封印呢?”
“这……”殷夫人低头咬着手指,半晌才回头吩咐毒道人说:“无涯子,你去叫庄主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同她讲。”
无涯子低头出了地牢。殷夫人吩咐下人将唐震锁进了地底黑牢,带着菁菁回了自己房中。
片刻后,殷枫离来到了她房里,低头请安过后,面无表情地问说:“母亲召唤孩儿来什么事?”
“坐吧,”殷夫人说,殷枫离瞄了一眼身旁的菁菁,冷冽得让人不由一颤,菁菁的胸口又不由憋上了一口气,身子稍稍向殷夫人靠过去了些。
“离儿,今日是有件大事同你商量。”
“哦?什么大事?”殷枫离倒了杯茶,喝一口说。
“刚才我已经审问过唐震,天书暂时没有下落,现在只有靠你了。”
“呵呵呵呵……”殷枫离一阵轻笑:“母亲言重了。”
殷夫人脸上却看不见任何笑容,声音有丝发颤:“离儿……就当是娘求你……帮娘完成心愿……”
殷枫离的笑容渐渐敛了下来,语气忽然变得伤感:“娘的要求……孩儿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的去完成呢?只可惜……女儿每次兴冲冲费尽心思为娘办完了事……娘总是会说这里劳心伤财、那里杀孽太多……从小到大……女儿做的哪件事娘又是真正放进心里的呢?”
殷夫人慢慢低下了头,空气一下间变得沉闷不堪,菁菁坐在两人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良久才听殷枫离又说:“娘有什么话就说吧……女儿必定会尽心尽力去完成的。”
殷夫人的眼角又止不住快落出泪来,她别过了头去,不让殷枫离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说:“离儿,这件事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天理不容的事……但是……为了找到天书,我们也只能这样做了……”
“到底是什么事?”
“我要你派人到四处去挖坟,将那些刚刚死去的人的尸骨裸露在外。”
“什么?”殷枫离和霍菁菁的神色都不由一凛。
“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父……”
两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接着又是互相一瞪。
“我知道你们都会惊讶这个做法,挖坟特别是挖新坟最容易让死者满含怨气,也最容易使死灵四处游荡,到了夜间阴气加重,天书里的邪灵也更容易释放力量,到时候离儿就可以感知天书邪灵的方向,帮我寻回天书。”
两人闻言都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殷枫离才道:“可以,我明日就派人通知各地总管,尽快将事情办妥。”
“明日……今日不行吗?”殷夫人诧异的问说。
“今日……今日庄中还需要人手。”
“嗯?什么事这么重要?”
殷枫离低眉答道:“因为……女儿今日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和十三省歌舞名妓,正准备来请母亲今晚一同一醉方休。”
殷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说:“……好吧……今晚就当预祝我们此举成功,菁菁,你也一起来吧。”
菁菁皱了皱眉道:“那种纸醉金迷的场合不适合我,今晚我想去城里寻一位故人。还请师父和离姐姐自便……”
殷枫离嘴里轻哼一声,向母亲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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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菁并未将殷枫离的轻视放在心上,她向殷夫人作别后,从庄中牵了匹快马往城里飞奔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霍菁菁已经来到了唐莘那间绣庄门前,她翻身下马,往大门上用力拍了拍,高声呼道:“美人姐姐,小的给你送信来了!”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虎奴探出一只脑袋对她道:“姐姐正在招呼做刺绣的客人,叫你不要这么大声。”菁菁呵呵笑了笑,把缰绳递给虎奴让他牵到后院拴住,自己快步来到了绣庄的正厅,这时唐莘正在跟几个锦衣打扮的妇人商量刺绣款式,抬头朝她笑了笑,将嘴朝旁边的椅上一努,菁菁顿时会意,乖乖坐在了椅上,等她招呼完生意,接过了几十两银子的定钱,让虎奴送走客人后才一下蹦了起来,故意大声说道:“好哇!姐姐才不过两三天时间便能接这么大笔生意,赚这么多的银子,你看……能不能也分些给小妹?也不枉我为你找到这么间旺家旺室的大房子。”
唐莘回头戳了她额头一下,假装嗔道:“你这滑头,你身上的银钱还少了么?平时就拿着只算盘左算右算,这次到枫离那里定是刮了不少油水吧!”
菁菁听她提起殷枫离,脸色顿时黯了下来,从新坐回椅上别过脸去道:“姐姐,你就不能不再提姓殷的么?”
唐莘顿时察觉自己刚才失言了,赶紧让虎奴去买些好酒好菜回来,给她赔不是说:“妹妹,是姐姐的不是,以后姐姐不再提就是了……只是不知……你们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恩怨?”
菁菁苦笑了一声,回头说:“姐姐,这些事你就不要过问了,这次我下山来是想通知你些事。”
“哦?什么事?是不是有关我爹和家里其他人的?”
“不错。”
“他们真的已经被枫离抓到了吗?枫离有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菁菁顿了顿,故意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只将唐莘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好意思催问,看着她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菁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姐姐,看你文文静静,怎么现在活像只被火烧着屁股的猴子?”
唐莘红着脸忍不住呵斥她道:“好了!别再跟姐姐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我爹他究竟怎么样了?”
菁菁这才不紧不慢的告诉她说:“放心吧,你爹好得很,本来那晚你拜托我到了枫林庄后暗中照顾你爹,我正想借机会好好表现表现,一博美人芳心,可惜……你爹的好女婿早就将岳父安排得妥妥当当,在她娘面前演了场戏,她点了你爹的昏睡穴,派人在他身上洒了一滩猪血,假装成被毒打后的情形,师父那时要我去查看你爹的伤势,我也正好顺水推舟,说你爹的确是被打晕了过去,师父果真就这样被糊弄了过去,真的以为殷枫离已经把你爹差点打成了废人,还下令以后不许任何人动唐家人一根毫毛,看来你那假夫君还真是颇有心计……”
“她没有心计怎么能做一庄之主。”唐莘嘴上虽是嗔怪之意,但是心头却是高兴无比,想到殷枫离心中仍旧对自己情真意切,一颗心就像吃了蜜一般甜。
菁菁斜眼瞟了瞟她,忽然咳嗽了一声,正色说:“姐姐,你先不要为那姓殷的这么开心,其实……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还有什么事?”唐莘诧异的问道,心里忽的闪过丝不安。
菁菁从怀里抽出一条绣帕,递给她说:“……这是我下山的时候发现的,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被殷枫离放在了身上,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以我的身手她居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物品放在了我的身上,我跟她的功力实在是悬殊太大……”
唐莘一眼看出这是那时自己送给殷枫离的刺绣丝帕,菁菁过后说的那些话她都没听进耳朵。她摊开这张绣帕,帕上那轮烈烈红日依旧那么耀眼夺目,只是丝帕上已经被刺上了几个黑色小字:“恩怨两清,情意两绝。”唐莘看出这是出自殷枫离的刺绣针法,虽然自己已经被她休掉在前,但此时仍止不住两行泪珠一下滚落出了眼眶,猛地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哭出声,声音颤抖着问菁菁说:“好……好妹妹,这真是今天你下山时她放在你身上的?”
菁菁微微点了点头,不忍心再看她此时的模样,轻轻道:“看来……她这次救了你爹,是为了跟你恩怨两清呐……”
唐莘眼见殷枫离竟托人将自己亲手所绣的丝帕还给了自己,还写上了如此绝情的话,心里那番滋味远不是当初被休掉时的那般懵懂,她胸口堵上了一口气,差点已经站不稳脚跟,一下拉住菁菁的袖子,声音也不由有些沙哑:“走……你带我回庄,我要当面亲自问她,她是不是真的要跟我一刀两断,当初她许下的诺言是不是都已经不作数……”
菁菁急忙扶住她,劝她说:“唐姐姐,你这又是何苦?殷枫离是魔灵转世,根本就没有人性,你不要为了一个女人一时戏言而当真,伤了自己的身子……”
唐莘闭上眼睛轻轻摇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依旧不断滚落,她低声抽泣着仍旧求说道:“好妹妹,你就再依我这一次吧……我终究不信她会对我变得这样快……我……我听不见她亲口说出这些话……我是怎么也不会死心的……”
菁菁见她这样自己也快不由落出泪来,思了半晌只得道:“行吧,让你亲眼看见也好,今晚姓殷的召了一大群名妓到庄里,那伙人说不定这时已经正在逍遥快活了,你亲眼见过之后也好断了想她的念头,免得继续为那魔孽受苦。”
唐莘紧紧咬着下唇,跟着菁菁跨上马匹,两人迎着傍晚渐起的冷风快马加鞭往枫林庄又赶了回去,菁菁唤人打开了大门,将自己的披风敞开将唐莘揽在怀里,遮住她的脸面,只对守门的侍卫说一声这是自己姐姐,守卫见是殷夫人的义女,不敢阻拦,菁菁顺顺利利便将她带进了庄里。
两人慢慢靠近了殷枫离所在的庄中后院,耳边渐渐传来乐舞声与喧哗声,男人的叫喊声、女人的娇媚声,嘈杂的声响混在一起就像一根根钢针一样扎进了唐莘的耳朵里,她攀紧了菁菁的身子,喉咙里已经不由开始呜咽,菁菁顿时已经觉得狠不下心,抱紧她说:“姐姐,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唐莘咬牙倔犟地道:“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她是不是没有我一样可以这么逍遥自在。”说完,干脆推开了菁菁的手,一步一步朝那大院走了过去。菁菁怕她被守卫的侍从发现,赶忙将她又拉过来罩在披风下,说:“好吧,姐姐既然执意要看,菁菁也只好从命,俗世本来便是由无穷无尽的烦恼构成,一切……但求姐姐看开。”
说完,她提起一口气,抱起唐莘一跃上了屋顶,此时坐在院中正在喝酒的殷枫离似乎听见了响动,她转了转眼珠,将身旁一个伺候斟酒的婢女唤了过来,跪在自己脚边,故意微微笑着伸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婢女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手上的酒壶“啪!”一声掉在地上打得粉碎,周围的人都一下回头来,看见这一幕也都惊讶不已,眼睛却不敢看太久,赶紧回头去不愿多管闲事,婢女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仍由殷枫离抚着自己的脸,旁边的几个歌妓已经看出殷枫离好的是女色,将身上的衣衫稍稍松了松,都主动迎了上来,靠在她身上极尽娇媚之态,几双手在她身上四处摸索,殷枫离就似喝醉了一样,笑着任由几个歌妓对自己为所欲为,唐莘看到这里已经再也看不下去,她回头来深深吸了口气,眼泪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再落下,她声音颤抖地自言自语说:“……想不到……我真是想不到……就在一年前,温玉凝还在的时候……我们三人也是像这样,使尽一切伎俩,暗中斗得难解难分,那时我看见她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心头也是忿忿不平……想尽办法挽回颓势……可是……这一次……我的心就似已经没了一般,飘飘忽忽,只想快点找到一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奇怪,为什么就像没了知觉一样呢?”
“姐姐……”菁菁轻轻唤了她一声。
“我明白了,”唐莘忽然一笑,那笑容冷得让菁菁不由一愣,“原来我真的已经爱上了她……呵呵……原来这就是心死的感觉……”
菁菁见她此时已经有些胡言乱语,慌忙将她抱下了屋顶,悄悄扶上马匹,送回了绣庄。看着唐莘面无血色的脸,菁菁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扶她躺倒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心里暗暗对她说道:“唐姐姐,不要怪做妹妹的能忍下这颗心将实话告诉你,你和殷枫离同是女人身份,况且她就快不久于人世,跟着她你只会坠入无边无际的苦海,再也回不了岸上,不是妹妹不愿让你开心,而是我根本就不想你和姓殷的再牵扯不清,人世间的情缘早就由天注定,你终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好男人的……”思毕,菁菁让虎奴照顾好唐莘,盯住她不要做出傻事,自己则骑快马又赶回了庄中,和殷夫人计划挖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