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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科仪 ...

  •   虽然听得不太懂,平阳又怎么了,那边的人又是谁,但是能留在这里听他们说这些事,就象征着我又靠近了他们一点,终有一日,可能我也会成为他们侃侃而谈的对象,或者参与他们的话题侃侃而谈。
      三皇兄让我回行宫,并不是因为要回宫了,而是父皇在行宫待久了,终于要出来走动走动。也是为了豫州的瘟疫,明日他要携着行宫众人一起来老君观上香拜祭。我自然不能先他一步在老君观待着。
      回到绿植遍生的葩仙筑时还有些不真实感,杏春提着食盒回来,我竟然都没什么胃口。我叫杏春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她倒是吃得香,我想我大概是被宋微之养叼了嘴,行宫里这等金玉其外摆盘精致的餐食,实在没有老君观里那一锅酸辣的酸菜鱼来得有滋有味。“主子你还是吃点吧,这盘清蒸素丸爽口解腻,热天吃着也不闷人。”
      我划拉着碗里的清蒸素丸,“算了,不吃了。”
      杏春只得将饭菜都收了回去。
      “主子,徐娘子来看你了!”
      杏春收拾餐盒还未出葩仙筑就碰到了徐氏。
      我正面对着葩仙筑里那个积灰的书架子发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清理。之前在里面看到了宋微之的字,突然好奇起来就想要去拾缀。徐氏来了我也正好先把这满是灰尘的大物件放到一边。她穿着一身杏色的衫裙,眉梢眼角都是喜意,气色看着也比以往好。徐氏身边的宫女捧着一碟冰镇的果子,我吃着酸甜,竟是有了些胃口。
      杏春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她又要麻烦多跑一趟,去膳房给我备些吃的。我讪讪地笑了一下,只能转移注意和徐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一直都是皇女来芙蓉小轩寻我说话,替我解闷。之前也想着到皇女这来,只是三殿下的宫女说皇女去寻三殿下了,也是不巧。今儿个总算遇着皇女了。”
      三皇兄做事周到,将一切都打点得很好。我去老君观的事情,连跟我相处密切的徐氏都瞒过了。
      “我瞧着娘子气色好,可是最近有什么喜事?”
      “也不是什么喜事,只是陛下说明日去了老君观后便直接回宫。不怕皇女笑话,我实在在这行宫里住不太惯。”
      莫说是她,我还不是如此。之前三皇兄说只是去老君观,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这么赶地回宫?
      “去岁可是待到了九月才回的宫,这次怎么这么早?”
      徐氏垂了眸,小声凑近:“据说是前朝的事情,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最近贵妃娘娘的脸色很不好,都在猜是不是......太子......”我用手招了一下风,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蚊虫有些多了,一会我让杏春多拿些驱虫的香囊来。”
      “哦,是了是了。”她收了话头,这等前朝事太敏感,又涉及贵妃和太子,还是不要在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乱说。
      她又和我说了一会话,看着天色暗了,便自请走了。杏春又重新为我热了碗粥喝,我撺掇着她帮我将那书架子清理了,她苦恼地拿着鸡毛掸子在那扇来扇去:“主子惯会多懒,给奴婢支使了这么个差事。之前也不见着有多稀罕这架子上的书,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我躲得远远的看着她吃灰的样子,有些心虚:“这不是和少傅学了些书吗......大不了一会让你用我的浴汤好好洗洗,匣子里的头油也给你用。”
      她方霁了神情。
      忙活了好一会,总算将这架子上的书都清了一遍。
      我随意捡了一本翻阅,扉页上果真也落了“微之”二字,笔力苍劲却不锋锐,有一种七老八十的文人的通透。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仍旧是经言,之前觉得这上面不过是一些无所谓的神神叨叨,现在却觉得......好吧,我还是有些高看了自己,我还是读不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只不过是宋微之的大名在上,总让我有种莫名的“敬意”。
      我让杏春收拾好行囊,回去的行李比来时要多了一整箱子,装的都是这些书。我现在是不懂,可我带回去日日翻阅,万一哪天就开窍了呢?等我读懂的时候,跑到宋微之面前好好显摆一番,看他还敢不敢说我愚钝。
      次日一大早,浩浩荡荡的仪仗就在老君观前排开,我站在人堆里,左边站着十二皇姐,右边站着十八。鹤发的老观主站在一旁,与父皇说着话。元女和鹤奴向着我们一一行礼,口里喊着“老爷、夫人、小姐”的,她们换上了一身白缎绿天仙戒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灵芝、八卦图等图案,比之往常朴素的海青,现下就像是老君座下的神仙童子。老观主笑着指着两人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也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三尊像坐北朝南,华幡下烟气缭绕,法桌上五供具备,元女鹤奴两人转身走到三尊像跟前开始诵经,她们身后的道士们也跟着诵念。这场科仪竟然是她们两人来主持,我看着心惊,沉沉的念诵声恍若将烟气荡开了,恢弘的宝殿内两位小小的坤道踏罡步斗,步伐玄妙而灵活。我看着身边的十八也收了轻慢的心,认真地合手祝祷。
      法事就要结束,元女和鹤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浑身带着一股仙气。
      老观主露出满意的笑容:“法事已毕,天下灾病终会停息。老爷可放心了。”
      父皇跟着老观主往藏经阁走着,元女鹤奴则带着我们这些女眷往后院歇息。“夫人小姐可在此处歇息。”宋皇后笑着点点头,后妃和皇女们自然跟上。方才我全被科仪占据了心神,现下回过神来,已然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怎么不跟上?”
      宋微之穿着一身玄青的道袍,手执竹柄浮沉,他天性淡然的眉眼,配上这身行头,比那些正经的道士还要仙风道骨。“你怎么在这......还打扮得?”元女接过话:“宋公子在老君观里记了名,算是师父的俗家弟子。”她微微一笑,方才的仙童气质荡然无存,似乎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机灵女童。
      “小厨房里还放着我前几日采的茶,你都认得放哪的。实在无聊就去东厢房待着,把我布置的《论语》再写几遍。”
      我颇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者,后宫女眷自有母后管束,我哪能像寻常在老君观一样那般处事啊。”我看着他眼底有丝怔愣,转而又像是错觉般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无波。
      “公子走吧,里面在等着呢。”鹤奴催了他一声。
      我向他点点头:“我会听话的,你且放心去吧。”
      宋微之端着拂尘,两边携着元女鹤奴向藏经阁走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没有他照看之前,不也是在这宫里和这些人待着吗?有什么好嘱咐的。
      想是这么想。
      可当我坐在后院的小亭子里,身边是寡言的十二皇姐时,该不自在还是不自在的。宋皇后和后妃们在不远处的亭廊下坐着,有三个道长在那讲着道经,后妃们的神情是一个比一个虔诚,只是不知她们心里是如何想了。宋皇后怕小辈们嫌闷,便让皇女们自个在后院子里闲坐,等一会观里还要备上斋宴,至少要过了午,才能返程。
      十八不知道去了哪,想来她也不肯和我待一处的,就是不知道又去折腾谁了。我便与十二皇姐大眼瞪小眼地在这喝茶。我平日和她没什么交道,该说四妃的孩子,若不是他们亲自低头来与我交好,我是如何也不会与他们有什么交集的。
      只是这样闷坐着,也实在没趣。我好几次想要躲了她去小厨房找宋微之的茶,视线却对上宋皇后认真听经的模样,便只好作罢了。
      她放不下来架子,我还是要开个话头才行。
      “皇姐可是九月廿日的婚期?”废话,宫里传遍了的消息。九月十五及笄,廿日就风光大嫁给镇国公的嫡幼孙。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不是敷衍,竟是害羞。我心里突然觉得十二皇姐虽然寡言,却也并没有我想的那般让人不喜了。
      我也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单纯好奇地问道:“皇姐可是见过那人了?”她眼中突然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神采,像是整个人都有了活气,淡淡的胭脂色催得眉眼也柔和了起来:“去岁秋獮的时候,长泽夺得了头筹,父皇赏了他一件朱衣的骑装。”我没去过秋獮,但是想着平阳骑马时的恣意,大概可以明白十二皇姐心悦的理由。家世又好,骑术又佳,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夺得头筹的当日只怕也夺了不少上京春闺女儿的心了吧。
      长泽......姚长泽吗?
      “他是五皇兄的伴读,我有几回特意托了三皇兄和五皇兄帮我拉着他在文英殿门前说话,我就站在内宫门里,偷偷看他。”
      我实在大骇,没想到文静内敛的十二皇姐还能做出这样越矩的行为,偷窥外男,这可是宫规上明晃晃的大罪。
      “那他怎么样?他有看见你吗?”
      十二皇姐的脸更红了,她颇有些羞赧地道:“我就在那墙根看他,离了一两丈远呢。本来也不应该发现的......三皇兄跟我说,他们每次都找理由把长泽拉到文英殿门口说话,举动太过怪异。就这么做了两次,长泽就从三皇兄那套出了话......知道是我想要看他。”我习惯性地想抓一把瓜子磕着,手里落空,桌上只有几块荷花糕,拿一块就少一块,还没什么嚼头......算了算了,当着皇姐的面还是要矜持一点。“然后呢,他生气走开了吗?”我心知十二皇姐这副模样,姚长泽当时定不是我说的这般情形。
      不过捧场就讲究个要让说的人有兴头。
      果然,十二皇姐越发来了兴致,打开了话匣子:“他一点也没生气。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和往常一样偷偷去看他。后来三皇兄都懒得遮掩了,他每日下了学,就一个人站在文英殿前,站上好一会才走。”
      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一个以为对方不知道,一个装作真的不知道。
      一个特意跑去看,一个还真就站着让人看。
      三皇兄和五皇兄当得好一回月老。
      “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巧,母妃问我有没有看中的驸马人选,我随口提了一句他,本也不报什么希望。镇国公府那般门第,是靠着文治武功立下的勋爵,他们肯同意尚公主,尚平阳都是可以的......我就......”
      我没想到四妃出身、背靠河间陈家的十二皇姐竟也有这般自轻自贱的时候:“皇姐何必如此,你我都是皇女,皇姐的娘家也不低......”她朝我摇了摇头:“十七你看我朝的公主,又有哪个驸马是名门出身。那戏文里唱的,多是公主与状元郎双宿双飞,可状元郎多半也都是寒门草根。皇女的身份高是不错,可嫁的高却是不一定......”
      我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大皇姐嫁的就是位状元郎,二三皇姐嫁的是自个娘家里有些出息的表兄弟,稍微好点的十皇姐也不过嫁了个世袭的清贵。悉数大雍立国以来的公主,除了那位和亲的,似乎嫁的都不是什么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家。
      之前倒从未想到这点,我开口想问问她缘由,十二皇姐却转了话头:“十七你过两年也要及笄了,可有相中什么儿郎?”我被她问得脸上一红,本来也没想什么,我天天待在宫里也不怎么接触外男,儿女情思想生也生不出来,可她问出口后,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羞意。
      “看来,十七是有心仪的人了,跟皇姐说说?”她拿了一块荷花糕吃着,摆出了一副嗑瓜子的架势。这怎么转过头来说到我身上了。“皇姐你多想了,我天天在连翠轩闷着,从不与外面的人打交道,我连心仪的人选都找不到,难不成内侍也算?”我细细地咬着荷花糕,不自然地遮住两颊的红晕。她倒是没有再逼我,只是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皇......皇女。”
      我转过身,徐氏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她神色惊慌,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了额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腹,宽大的衣裙瞬间将她的臃肿的身形显露出来,傻子都能看出她宝贝着肚子。
      “这是......嫔娘子?”
      十二皇姐一改方才的亲和,出口淡淡,却浑然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徐氏衬托地跟个洗脚的婢子一般。徐氏果然被她骇住,行礼行了大半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她双膝“砰”地一声磕在地上,我心惊胆战地看着她那鼓鼓囊囊的肚子。“嫔娘子怎么还跪下了,这外面日头大,可别伤了身子,快些进来吧。”老君观是真正的清凉之所,再大的日头被这云蒸雾绕一番,也没了火气。我是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让十二皇姐察出什么不对劲。
      十二皇姐却并不能顺着我说的,她的眼神露出讥讽,竟像是与嫔娘子有什么旧怨:“嫔娘子可别在这耽搁了,后妃们都在那边听经,嫔娘子无故离席,快些过去请罪吧。”徐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抬头望了我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十二皇姐说得也没错,后妃们都在听经,她一个低位妃子反而不知去哪了,现在是要赶去请罪才是对的,想来宋皇后在那,顶多也是被问几句,管她真干了什么,随便说一句更衣就能搪塞过去。
      我虽好奇她目下是怎么变成这副狼狈样,但还是没能出言留下她。她只能依着十二皇姐说的,往亭廊走去。
      她的背影有些佝偻,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我心里有些不安,十二皇姐按住了我的手:“她就是个麻烦,今后到底如何,都是她自己的命。”她这话说得通透,只怕早就看出了徐氏怀有龙种。我看着亭廊下宋皇后立马为徐氏赐了座,还让人拿了个靠垫给她,周围的后妃也是一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贵妃更是眼含讥笑。这满堂的都是些明白人,徐氏这胎哪还是什么秘密,可就只有我往她面前凑。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科仪的描写,参考的都是零散资料,并不复原,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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