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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蝶儿归来(下) ...

  •   峰峥是在电影院被眼前的这个女老师征服的。她超乎寻常的淡然和沉静,尤其是她因了善良而忧伤,因了忧伤而美丽的眼和脸。他欣赏这份忧伤的美,一股幽深的哀怨悄悄席卷而来,他呼吸到那忧伤里潜藏的强烈阳光,那光芒后来凝固成斑点洒在她的身上和他的心上。
      峰峥被这份善良的忧伤折磨着,无法不去看她,不能不去想她。
      白蝶的脸被红红的炉火炕得绯红通透,发烫。他在她那两片绯红中回味着,搜寻着那个遥远又亲切的影子,只有瞬间。
      哪怕就是这一瞬间,也没逃过白蝶的敏感。她开始嫉妒他的从前的她,甚至后悔来了这房间。
      她已经走了,回到她家乡了。她走得很仓促,我甚至没有来得及送她一程。峰峥想先坦白自己。
      峰峥讲着他出生的孤独山村,山上那些叫不出名的花,小小的,在风雨之后越发娇艳,孤傲,睨视一切,孱弱又顽强。他小时候常常将它们采摘回家,插进空酒瓶里,精心扶植,安抚它们的创伤,最后它们还是枯竭了。因为不舍就一直放在桌子上,令他的桌面乱七八糟,他因此挨了父亲的打,他觉得父亲打得毫无道理,他一直不服气,至今也不服气。
      峰峥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小心地,极有分寸地,好像抓住了一颗脆弱敏感的心,谨慎地握在手心里揉搓着,像捧着他那些枯萎的小花。
      白蝶的心被他的手热烈地触动了一下。她沉默着想收回自己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很有力气,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用力抽回,任由他紧紧地握着,由他触碰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毛发。这触碰渐渐变成一股暖流流遍她的周身,与这火炉的温暖有些异样。
      白蝶的心酸楚起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要守候这一片空白?
      咔!录音机的音乐骤然中断,他们不说话,任两双手在炉火中取暖,相互温暖。
      白蝶说她看过一篇小说要说给峰峥听。
      一位妻子患了绝症,快要命归黄泉,其夫四处寻医救治,妻深感不安。晚睡前妻叫正在煎药的丈夫坐到床前,说有重要的话要说给他听。妻说她对不起眼前的丈夫,在跟他结婚前她爱过另一个男人,爱的很深,但家庭反对,她才嫁给了他。女人忘不了从前的男人,在丈夫外出时,她和从前的男人私会。妻子说如果不把这事告诉丈夫死也不瞑目。丈夫含泪安慰妻子,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不在乎,只要妻子的病好了,什么都好了。他给妻子喂服药汤,一勺又一勺,不厌其烦。丈夫终于寻得秘方治好了妻子的病。妻子为报答丈夫的救命之恩,更加精心扶持照顾丈夫,可丈夫对妻子再也看不顺眼了,挑剔不断。后来,他们终于离婚,再后来,妻子旧病复发,终命归黄泉。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相互扶持着继续生活下去的。停了好久,峰峥的叹息传进她的耳膜。
      只是妻子对丈夫说了真话。白蝶轻叹着,窒息一般。
      说真话有什么不好吗?峰峥辩解着,用笑意缓解她的不安。
      说真话好,是真话不好。白蝶说,我该回家了。
      峰峥说,你别走。他腼腆地恳求,真诚地不舍。她犹豫了,又有点矜持,这小屋的确温暖,这男人也略解风情,能以“销魂”品味音乐,这录音机里还珍藏了那么多她喜欢的歌曲,她上师范期间的暑假里,第一次如痴如醉地观赏的电视连续剧《凯旋在子夜》,她清晰地记得主题曲叫《月亮之歌》,她还记得那歌词,那久违的旋律——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月亮,我的月亮,请你夜夜陪伴我,一直到明朝。
      峰峥把椅子挪近白蝶,半揽着她。白蝶尝试着不让自己拒绝。
      一阵温热清晰漫过,白蝶有点儿不适应。她在渴望一句话,她贪恋着的浓墨重彩的只有三个字。
      白蝶没有等到哪怕是平平淡淡的一个字,双唇与双唇之间骤然紧缩。她感到特别别扭,却嗅到一股渴望了好久好久的气息,那变了味道的气息令她的神经全部错乱,眼前的影子与脑海中的影子交替出现。
      白蝶不知道接受的是谁,她只是无限享受,那份狂热,那份迷醉,那份久久的渴念。
      她说,她得走了。不能回家太晚了,会影响蜜儿睡觉。
      峰峥送她到巷口。
      冬夜深不见底,白蝶的脑子乱成一团。那一夜她彻底失眠。
      一切为了真结婚的假恋爱进展起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当白蝶发现了峰峥的良善中也有几分浪漫,当峰峥看到白蝶的通达与敏感,两情可以不相悦,其貌必相悦,他们彼此可以达到这个条件。
      冬天还在继续,越来越深,蝶的身体在九十年代的第一个三九严寒之中渐趋温热起来,是这个天外来客般的男人带给她的。
      峰峥也见过白蝶的父母,父亲第一次握过他的手后,笑对女儿说,这么纤细的手指和细瘦的手腕,身体还结实吗?蝶没有在意父亲的担忧。
      青春的狂热注定了两性必将相悦。
      峰峥的小屋越来越叫白蝶缠绵不休,峰峥对她的怜惜渐渐消除了她的惶恐不安,在一次次亲昵中白蝶使劲驱赶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阳光,还有星辰和月色,不让它们莫名地席卷而来搅乱他的存在。她想让自己变得内外一样平静,内外一样真实。
      只要能删除从前,她一定能回归平静,回归自然,回归原始。
      峰对蝶的依恋越来越重,夜未央,总是难分难舍。
      如果爱只停留在唇与唇止于舌齿间,欲进不行,欲退则难,在退与进之间享受撕裂的狂欢;如果沿着如此美轮美奂的节奏进行到永远,那青涩的旷野里还会留下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吗?这是一个值得考证的命题。
      女人的第一愉悦是由灵魂发掘的,而男人不同,他们的第一快感绝对来自□□的体验。
      当峰峥情意绵绵地拥抱着她倒在他凌乱温绵的床上时,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真的非常不想。就算白蝶也想,但她从心底里讨厌,她恶心,她觉得肮脏。她认为恋爱就是纯洁的恋爱,不能有超越纯洁的举动。白蝶坚决拒绝,强烈抵抗,很凶悍,很绝情。她还不会哄人,她只会说真话,表达内心深处的需要。
      峰峥不甘心,他就是想,而且非常迫切,像一匹受惊的野马狂放不羁,收不住缰绳,在原野上奔驰,以释放它许久以来被束缚的紧迫感。他步步紧逼,不肯放过。他不说话,呼吸急促得可怕,身体势不可挡。
      白蝶有点示弱了,但她心里明白,她依然需要他浓烈的倾诉,如果峰峥含情脉脉地说出三个字也好,她会示弱的,她毕竟是个弱弱的女子。
      峰峥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着急了,为什么不想?难道你不爱我吗?
      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白蝶脱口而出,她不会说假话。
      我看得出来,你是爱我的,你肯定爱我!峰峥的呼吸变成浓重的喘息,身体灼热,瘦而光滑,坚劲有力,直直地逼近她。
      白蝶有太多的渴念,太久的干涸。她的深泉汩汩地喷涌着,是谁开垦了它,又搁浅了它,任它潮张潮落,承受着荒草连天的枯竭。她迫不及待地接纳着这份熟悉又陌生的天外来访,任骤雨在心底瓢泼,任泪水在黑夜滑过,任千年的等候在眼前飘飞,又飘落。
      你爱他是吧!你们爱得很深,是不是?你告诉我!告诉我呀!峰峥猛然推开她,愤怒地咆哮起来。
      白蝶的身体还在飘荡的仙境摇曳,她的神经还在逍遥的时空静眠,她刚刚还躺在他温热的身体下面。她一下子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你为什么不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只想和他爱!是不是!是不是!那匹在旷野狂奔的野马瞬间变成怒不可遏的雄狮,白蝶想挡却仍然势不可挡。
      我不知道!白蝶感到羞辱,感到愤怒,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峰峥的世界在她面前彻底坍塌。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恨死那个姓雪的女人了,为什么把你介绍给我,为什么!你滚吧!我不想见到你!峰峥的歇斯底里不绝于耳,不绝于耳。
      在那个寒冬的深夜,白蝶被他温情地一层一层脱去最后一片面纱,全身冰凉,她不知道要往哪里滚。
      她绝望,她愤恨,她在心里把光洁的自己撕了个粉碎。她声泪俱下,寒夜太深,我不知道往哪儿滚。
      白蝶的心不流泪了只流血,流着毒辣的脓液,她声嘶力竭,此刻奇耻大辱,此生情仇似海,必雪耻洗恨!以一生为代价,不得食言!
      她这只可怜虫,在深冬暗夜乱飞乱撞的可怜虫渐渐唤醒了峰峥的恻隐之心。那头狂暴的雄狮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揽白蝶入怀,平静地为她盖上棉被,默默地哄着她渐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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