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蝶儿归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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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白蝶听说这句话时已是人过五旬的母亲，她站在小蛮腰的观光电梯里给诺依讲述她父亲的种种极端言行，诺依用这句话来安抚妈妈，她真的被女儿安抚了。诺依说她的童年因为有妈妈全程细心呵护而倍感幸运，妈妈其实知道女儿的叛逆期比哪个孩子来的都早，结束的都晚。
诺依的秀气中透着灵气和大气，还有一丝羞怯，中考和高考前的她一味沉迷于读各类杂书，差点误了人生转折中的考场。她有着超凡脱俗的审美情趣却不刻意追求自身的装束，与身边女孩儿大相径庭，喜欢一个人长久地思索同龄人不感兴趣的东西。这一方面严重遗传了母亲的特质。
看来她更需要治愈的是诺依的父亲，就像阿德勒原话说的这样。
其实她很早就想解开诺依父亲酗酒后的疑难杂症，症状明显，病因也很清楚。没想到她花了一生还没有得成。
白蝶和峰峥的相识是必然中的偶然，有人先给峰峥介绍了白蝶，而白蝶一无所知。别人带着峰峥去找白蝶的亲戚，她亲戚叫另一个亲戚去她家里找她，被叫的亲戚说她就在门口的电影院里看电影。她亲戚径直走进所管辖的电影院，刚进门迎面就碰见白蝶说要去上厕所。
你雪姨给你介绍了一个男孩儿，是个大学生，还是学专业技术的，现在带到我们家里来了，你过来见个面吧。亲戚是她舅妈。
对恋爱早已丧失了兴趣的白蝶想，走走婚姻的程序也未免不是一件坏事。
她随着舅妈来到家里，进门看到峰峥在与舅舅说话。虽精瘦却浓眉大眼，一脸的笑意、和善、谦卑，写满大学生的文明气质，这是她择偶的第一标准，而且学历必在她之上。他的咖啡色皮夹克敞开着，露出灰色的毛衣，两条腿细长，只是那双皮鞋的另一只鞋面上少了一个金属扣，他一定没有看出白蝶已经发现。只是记得白蝶那荡漾的笑意，记得她痴痴傻傻地对着他友好地寒暄。
只是他那双浓密的剑眉和他深不可测的大眼，那双在他面前偶尔划过的白皙纤长的手瞬间刺疼了白蝶的神经，她脑海里定格的挥之不去的形象即刻闪现。
他们一起下楼，几个联盟的媒人随即闪开。
身处深冬，白蝶和峰峥在小城冷冷飕飕的昏黄路灯下，骑着各自的自行车说着彼此陌生的话，觉得不太方便，峰峥说干脆推着自行车走吧，白蝶欣然同意。他们的话题渐渐接近，拉远，又拉近。
我上学的时候最怕写作文。语文老师肯定擅长写作文吧。峰峥有和女老师聊天的天赋。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写作文还算轻松，能在班上当范文读，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弱弱地满足一下对虚荣心的渴望。
擅长写作文的老师教的学生肯定不怕写作文了。峰峥步步跟紧话题。
其实写作文也简单，就是要有真情实感，我对我教的第一届初一学生说，写作文就像恋人和朋友之间写信那样简单自然，有什么话就写什么话，把想说的话写得动听一点，优美一点，总之要写的让你的朋友产生美美的感觉就是好作文。那些乡下的孩子听了就照写了，果然写得洋洋洒洒，不是写成抒情散文，就是写成小小说，天天期盼我讲作文课。
她边说边格格地笑，他听到她清脆的笑声里藏着几分可爱。
走到白蝶家附近的时候，她礼貌地说，要不要去家里坐一坐呢，就这样给峰峥留下了好感。
他们开始了常人那样的约会，看电影。第一次约电影很不凑巧，白蝶班里有家长请她吃饭，她是班主任不能不去。吃完饭天全黑透，她骑车到她家的巷子，峰峥快步迎上来说，刚刚错把她妹妹当成她叫了几遍，她听了倍感不安。
他们走路去电影院，冷冰冰的马路半明半暗，隐隐绰绰。一辆警车开过，从窗口飘出峰峥的名字和一片哄笑。峰峥说是同事们找乐子，其中有个同事是白蝶师范学校高一届的同学，毕业后改行进了法院。
峰峥精瘦，走路快，穿过半明半暗的马路走进了光亮的街道，白蝶被他甩下几十米距离，他停下等她。白蝶嗔怒，再这样走下去两个人再也不能相见了。峰峥笑说习惯了，就一起走。
到了电影院买票的时候，她远远在一边看他的海拔与从前的相差有点远，她不想接受现实。
他们一起看《第一滴血》，白蝶说有点怕，想把眼镜借给峰峥戴，他也有点近视，没戴眼镜。峰峥说不需要，他心里也在怕，怕坐在这个纯净的女孩儿旁边的男人离她太近，峰峥想让她靠近自己一些，但他没说出来。
因为距离很近，还是媒妁之意，没有人干扰他们的恋爱进程。初冬也冷，峰峥的单人房间是最好的约会去处。白蝶的学校是三人合住的宿舍，家里人多。峰峥的房门是假锁，他告诉白蝶一推就能开，他约白蝶第一次去他那儿的时候，他被乡镇上的同学约去喝酒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明原因，在白蝶的名字前没有写她的姓，叫蝶等他回来的结尾处加了三个感叹号。
峰峥经常去乡下出差，时间不定，他们见不到面时就留字条，有时长有时短，那些字条后来结成了一个纪念性的小本子，保管了很多年，在辗转南下的时候，顾不上它，也不知道是否还藏在那间卖给他表弟的单位单元房里。
峰峥的小屋分内外两间，外屋空落落的，内间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电炉扔在墙角，一台单身汉必备的录音机孤零零地卧在书桌上。有点零乱，却有情调，她呼吸着这个空间的自由和轻松，暂时忘了昨天和不安。
白蝶一边等峰峥，一边趴在桌子上改试卷，用电炉暖手。冬日的天已经黑定了，白蝶的肚子饿得不行了，峰峥还未归来，她便善解他意地离去。
第二次进小屋的时候，白蝶看到一对跟他们年龄相仿、着衣风格独特的男女也在里面，峰峥说是他的大学同学带女朋友过来玩。白蝶暗想，峰峥还这样大动干戈，也能理解他。
在这小屋里，峰峥帮她改过试卷，抄写学校规定的抄不完的政治笔记，他都有求必应。白蝶无休止地浸泡在录音机的抒情音乐中，她有点离不开那个录音机，是否峰峥也在其中，她没想过，但她已经从那些伤感的歌词中听出这个男孩儿的失意，峰峥应该是个有点儿故事的男人了。这些好听的磁带是曾经的她买给他的吧。
这是最初的相识与相处，有点平淡，有点期盼，带着点不满和遗憾。
九十年代的第一个冬天，飞雪弥漫，不管身处何处都是寒气逼人，只有峰峥的小屋温暖，那个电炉凝聚着两颗寂寥的心。
你失恋了，对吗？峰峥小心翼翼地问她，声音好像来自幽深的山谷，沉沉的，涩涩的。峰峥的眼睛能穿透她的心。
你也是吧！白蝶没有回答，反倒淡然地问向他，有点不友好的刻薄。
崔苔青的《祈祷》悠悠荡荡，飘满他冬夜的小屋。
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头……让欢喜代替了哀愁微笑不会再害羞……让时光懂得去倒流四季少了夏秋冬……
白蝶不去看峰峥的脸，也不在乎峰峥是否回答对方的话，痴痴迷迷地听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她摁着REW键和PLAY键，音乐震动着屋子的每个角落，他没有制止。白蝶想，他真好，能解风情。她有点感激峰峥的友善。
白蝶终于坐到了峰峥对面的椅子上。峰峥不动声色地坐着，双手在电炉的火光上来回移动。她看见这双纤长白皙的手，心想年轻男人的手都是一样的吗？
真像他的手。白蝶闪过一念，伸出她的手取暖。白蝶的手没有峰峥的手白皙，也没有他的纤长，更没有他的柔软。白蝶觉得记忆有些可恨，不该有些闪念出现。她喜欢这儿的氛围。
这歌唱得叫人销魂。峰峥不知是在看炉火，还是在看自己的手。白蝶惊讶峰峥对这音乐消化得如此透彻心骨。
是吗？白蝶不知该如何接应，笑意里涌出激动，但她很快把这激动给掩饰了起来。
能告诉我吗？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峰峥慢慢移动着那双白皙的手，尽量缩短两双手的空间，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听起来不再像第一次听的时候那样刺耳，尽管白蝶很难接受这男人的坦率。
白蝶微微仰脸，凝望那深不可测的双眸，有炉火的光在闪烁。她沉思着，双手极不自然地悬到了炉火的上空。她想还是离他的手远点好。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白蝶故意将“很”字吐得很重。
峰峥看着安静的她，感到自己提了一个荒诞无稽的话题。人人皆知，心照不宣，有必要追问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蝶儿归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