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表示她不服》线球团

2、第一章

　　怪石嶙峋，迷雾漫天，熙和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久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处。
　　树枝崎岖挡住了她的视线，满地的落叶残枝踩上去吱吱作响，远处天边透来丝丝光亮，总算是让这幽迷谷不至于一片昏暗。
　　陆楣曾说过幽迷谷是去魔界的必经之地，有魔令之人可以直接到达魔界都城，若是没有魔令，定是要迷失在幽迷谷中，当时她还很不屑，呛他道：你都六万五千年没出过上申山了，怎么知道现如今的魔界是什么模样？
　　陆楣是上申山一只年纪很大的梅花鹿，自幼在熙和的外公奉泽帝君身边帮着管理山中事物。
　　六万多年前，熙和被送回上申山，陆楣激动地热泪盈眶，子嗣稀薄的白鹿氏总算是又多了个小帝姬，但当他看到白鹿氏的帝姬、熙和的阿娘仅余一缕残魂在纳魂瓶中的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彼时上申山中大乱，奉泽帝君身负重伤，用仅剩下的神力将上申山整个隐入大荒之中，就入了汤池水中疗养。自此，上申山几乎与世隔绝，外人再难寻得上申山的踪迹。
　　陆楣费心费力把熙和拉扯大，自熙和出生起，就属陆楣和她接触最多，也对她管教最多。
　　熙和总是明里暗里向陆楣打听有关魔界的事，奉泽帝君很少出汤池水，关于外界的事大多都是陆楣告诉她的，但陆楣对魔界讳莫如深、很少提及，也从未提过她父母的事情，山中所有人想瞒着她，她也就从未问起。
　　熙和此时有些后悔自己偷偷从上申山跑了出来，没有先想办法识得那么一两个魔族中人拿到魔令，而是直接一股脑冲进了这幽迷谷。
　　想她堂堂白鹿氏的小帝姬，居然连这进魔界的第一道屏障都过不了，一想到自己曾和当扈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进入魔界定是如入无人之地，她就有些臊得慌。
　　要是当扈这小姑娘知道自己一个人来闯魔界，肯定又要念念叨叨的了。
　　而今事实胜于雄辩，眼前确实是无人之地了，但她甚至连魔界的边缘都还没踏进。
　　熙和看着眼前这颗大树，树枝参天却无叶，很是萧条。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到这棵树了，她分明感觉自己是一直在往南走，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这里。
　　她在树前站定，想静下心来好好辨辨方向。
　　周遭一片寂静，连风声都没有，于是树枝折断的簌簌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
　　“谁？”熙和用手握紧了腰后别的九节鞭，出声道。
　　“你是何人？”一个眉目如星的红衣少年手握长剑，从她斜后方的密林中钻出，方才的声音就是他用剑劈树木发出的。
　　“没想到现在还有硬闯幽迷谷的人。”少年双手抱臂，剑尖抵地，他用手肘撑住竖起来的剑柄，后背斜靠在树上，粗略打量了熙和一眼，“看你这长相，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皋涂山的吧？怎么，来投奔尊后？”
　　熙和不置可否，清冷的眼看着少年，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少年站起身来，见熙和没有否定，就以为她是默认了，清了清嗓子说：“我是魔界的小王爷沈琨，你叫什么名字？”
　　沈琨说完，颇有些得意地望着熙和。
　　“熙和。”
　　熙和说完就转身欲往前走。
　　“哎……你怎么不叫我带你走出这幽迷谷？”沈琨见她作势要走，急忙拉住她的手臂。
　　“你若真是魔界的小王爷，为何不用魔令，而是要像我一样硬闯这幽迷谷？”熙和冷不丁地被拉住，转头看着沈琨道。
　　“那是因为我不小心把魔令弄丢了。”沈琨拽着熙和走向另一个方向：“总之你信我就是了。”沈琨有点心虚，像他这样自出生起就是魔族的人，魔令就是身上的魔气，还真丢不了，只是他要是直接使用魔令，一定会被魔尊感知到，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舍近求远，选择从幽迷谷穿回魔界都城。
　　熙和挣了挣，没能挣脱沈琨的手，她倒不是不相信沈琨是魔界的小王爷，相反，当她看到沈琨手里透着淡淡寒光的玄铁剑以及剑柄上复杂盘旋的暗龙纹时，她几乎就断定这个人必是魔界王族中人，在这里就遇见王族之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现在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任由沈琨拽着自己走。
　　走了没一会，熙和的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周围不再是光秃秃的树枝，地上的落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渺渺的黄沙，没有草木生长，也没有水流，天地广阔无垠，唯有一棵冠幅大而广的老榕树矗立在那里，气根从枝桠处垂下，只是那垂下来的气根颇有些不寻常，锈褐色中夹杂着极长的红色根须。
　　他们站在粗壮盘旋露出地面的树根处，更显渺小。
　　“我们到榕树这里，就说明幽迷谷的出口不远了。”沈琨提气御剑，玄铁剑自刀鞘中飞出，寒光一闪，就割下了榕树的一根红色根须。
　　沈琨将红须的一端放在熙和的手腕处，红须就自行绕在她手上，沈琨握着的另一端红须也同样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熙和想要解开红须，可是红须转瞬就没了踪影，看不见摸不着。
　　“这是魔界的红绳，被绕住了可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解不开也断不掉。”沈琨的脑袋突然凑近熙和，他的桃花眼如弯月般，望着熙和笑嘻嘻地说。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若是没有其他办法，那我只能在这把你了结了。”熙和懒得和他废话，也不想继续耗在这里，随口说道。
　　“你这女人好生无趣。”沈琨撇撇嘴：“这是牵引绳，出了幽迷谷自然就没什么用了。”
　　他说着自顾自绕开榕树往前走去。

　　熙和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没有跟上去，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支银簪，那银簪簪头如鹿角般，其上点缀细细明珠，精巧秀丽。她取下头上赤色的楛木钗，用银簪随意将头发挽起。若是沈琨看到这一幕，定能看出她用银簪使了个障眼法，将自己的真身隐去。
　　幸而此时周遭一个人也没有。
　　熙和迈开腿，慢吞吞地循着沈琨原先走的方向去。
　　黄沙渐渐消失，露出裸露在外的荒石，石上依旧片草不生。一片海出现在熙和的视线里，海面昏黑，浪花迭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熙和站在石上远眺，突然感觉手腕处被用力一扯，一个趔趄差些没站稳。
　　她沿着石坡走下去，沈琨正背着手，望着海面，似是在等她。
　　“你方才扯我做什么？无端让我感觉自己牵了一只不听话的狗。”
　　“谁扯你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还不是你离我太远了，牵引绳的距离不够吗。早知道我就不管你了，让你一个人在幽迷谷里兜圈子好了。”沈琨看着熙和，不过须臾未见，她似是有什么不同，但沈琨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只是有一点更加清晰明了，沈琨方才在迷雾中只是粗略地看了看，也没仔细瞧她的真身，现下看来，她状如鹿而非鹿，马足白尾，头上四角短而粗，很明显是皋涂山玃如兽的模样。
　　“我就当是卖尊后个面子了。”沈琨喃喃自言。
　　海边处处有碎石暗礁，两人沿岸一直走，一须发尽白的老翁见沈琨走近，便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小王爷。”
　　老翁身侧泊着一艘小舟，无蓬无桨。
　　“阿翁，最近都城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沈琨平时不太正经，但看得出来他对这老翁倒是有些尊敬。
　　“小王爷说笑了，老朽常年在这沉浮海边，已数千年不曾上过彼岸了，魔界都城的事老朽哪里能知。不过说来，最近景墨帝君要来魔界，也算是一件大事。”老翁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悠悠说道。
　　“景墨？可是天柜九凤氏的景墨帝君？他来魔界做什么？”沈琨很是惊讶。
　　“正是。老朽也是听过路人说的，他来做什么却是不知，但因他之故，最近来闯幽迷谷、过沉浮海的精怪倒是不少，多数人为求九凤氏的五彩凤羽，也有不少女精怪是为了见景墨帝君而来魔界的。”
　　五彩凤羽只有身为九尾凤凰的九凤氏有，当年天帝寿宴，景墨帝君赠予天帝一根五彩凤羽作寿礼。听说那凤羽有清心解毒之效，光彩熠熠，映得整个大殿斑斓生辉。
　　陆楣给熙和讲这件事的时候绘声绘色，把这凤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熙和当时想到的是景墨帝君变回凤凰原身，用尖喙啄下自己的一根羽毛，疼得嗷嗷叫的场景，于是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沈琨听老翁说完，抱着剑在熙和身侧走了一圈，意味深长道：“喂我说，你不会也是为一睹景墨帝君的风姿才来魔界的吧？那你就别想了，沈淳安喜欢景墨天界魔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里轮得到你？”
　　“沈淳安是谁？我不认识。”熙和听罢他们一席对话，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没再搭理沈琨，转而对老翁说：“阿翁，不知如何能过这沉浮海？”
　　沈琨总感觉她说话时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愤愤地说：“用你身上一物向阿翁当作乘舟的路费，不然，你就等着像海里的些散魄游魂一样在这海中沉浮吧。”
　　刚才没注意，现在走近了熙和才发现海上竟都是些残缺的魂魄，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这才让海面看上去异常昏暗。
　　老翁看熙和疑惑，解释道：“许多凡人不愿忘记今生记忆，拒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但这样不能轮回转世，他们的魂魄能直接穿越幽迷谷，就想要来魔界以求庇护。老朽就是个生意人，这些凡人真正一无所有，唯有的记忆与灵魂又不愿拿来交换路费，很多人不听劝，执意要孤身从沉浮海中游到对面，但凡人之魂很容易被海水冲散、记忆也极易被时间腐蚀，他们要在海中游上数百乃至数千年，于是能游过沉浮海的凡人少之又少，从古到今也不过那么一两个，毕竟这世上真正意志坚定的能有几人呢？”
　　老翁说完看着熙和头上银簪，又开口道：“姑娘头上银簪似有妙用，不知是否愿意给予老朽当作路费？”
　　“这簪于我甚是重要，恕我不能给。”熙和抬手摸了摸自己发上的簪子，这簪子一旦摘下，她的真身必会被识破，现下面前还有个魔界的小王爷，显露身份实在不便于行事，她想了想，对老翁说：“我身无长物，不知能否用我五百年修为作换？”
　　“姑娘是个爽快人，如此也可。”老翁笑意吟吟，复又提醒道：“不过切记，万事皆有其法，在沉浮海上不能让凡人魂魄上船，否则小舟就会失了方向。”
　　沈琨被她这一举动惊到，忍不住问：“这银簪是何方宝物，你宁用五百年修为也不愿用银簪？”
　　“多谢阿翁。”熙和道谢。
　　沈琨感觉自己又被熙和忽视了，他气得跳脚但又无可奈何，她但凡能求他一句，也不必用耗费自己五百年修为了。
　　熙和手掌向上微曲，修为在她莹白的掌中聚拢成球状。她将修为递给了老翁，走向那一叶在海水中上下起伏的单薄小舟。
　　沈琨看着她手中醇厚的五百年修为，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他从腰上解下一方色泽圆润的红穗佩玉，塞入老翁怀中，快步跳上小舟。
　　两人方在舟上站定便离了岸，老翁的身影越来越小，原先停着他们这小舟的地方又凭空出现了另一叶一模一样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