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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贺年跟江辛玥回到房间,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
      贺年叹口气,江辛玥使劲打了他一下,也跟着叹了口气,“真不愧是你儿子,犟脾气如出一辙,你之前不也跟我说过,当年高考幸亏临了改成理科,才能在江大遇到我吗?”
      贺年哭笑不得的看了妻子一眼,“跟你儿子这出能比吗?他比我那时有主意多了。”
      “唉。”江辛玥又叹口长气,愁的说话都拖慢了音调,“也算是难得,他那清汤一样寡淡的性子,除了对他弟稀罕的不得了,终于也有样感兴趣的事。”
      贺年苦笑,点头应道,“我还是认为学音乐剧没有前途和市场。”
      江辛玥皱着脸,下意识的又吁出口长气。
      “你们爷俩亲,周末你也正好休息,这两天找机会你跟他再好好聊聊,就说我们支持他喜欢音乐剧,但学业不能拿来玩闹。以后考上大学参加社团什么的不也一样嘛……”
      贺年点头,从抽屉里摸出很久没抽的烟,转身去了客厅。
      客厅里的灯还没关。
      贺年骂了句“俩臭小子”,没急着关灯,打开客厅的窗户,就着窗外涌进的寒凉,抽了根烟。
      *
      贺淮一夜没怎么睡好。
      断断续续的,几乎做了一晚上的梦。
      他梦见自己初中的时候,英语老师给他们放音乐剧《悲惨世界》。
      那是他第一次听音乐剧,觉得有趣和些微震撼之余,满脑子都是音乐剧里的那几句英文歌词。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an
      ……
      When the beating of your heart,
      Echoes the beating of the drums,
      There is a life about to start when tomorrow comes……”
      窗外下起了雨,不算大,雷雨的轰鸣声却像是响在耳畔。
      这段音乐不断反复,在雷雨中渐渐连成一片,成了响在整个教室,教学楼,雷雨声中的背景乐。
      “叮铃铃铃铃……”
      刺耳的下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把电脑关了,投影布变成了索然的白,背景乐也戛然而止。
      教室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雷雨声也不甚清晰了。
      贺淮心头浮上一股失望。
      接着教室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他听见声音,莫名就觉得是徐满来了。
      贺淮跑过去把教室的门拉开。还在上小学的徐满顶着一头特别可爱的西瓜头,拿着伞在门外等他。
      他接过伞,揉一把徐满的头发。
      再抬眼,梦里的画面一下子转到大街上。
      是他家对面的那条商业街,他带着兴高采烈的徐满去“花花儿童乐园”玩。
      街道上有积雪,阳光铺下来,让人觉得很暖和。
      贺淮手里攥着徐满软乎的小手,呼吸间皆是冬日雪融后的冷冽。
      他们没走儿童乐园的正大门,从后面小门进去时,徐满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顺着徐满的视线,贺淮看到靠着儿童游乐园前的巷角瘫着一位流浪汉。
      动也不动。
      徐满握着贺淮的手有点抖,拉着贺淮往流浪汉那走去。
      流浪汉窝在巷子的风口处,面前放着一个很小的纸盒子,盒子里面躺着路人丢下的硬币。
      徐满摸下口袋,在纸盒里放下一张十块钱。
      那个一动也不动的流浪汉朝徐满看过来,用有点发紫的嘴唇没出声说了句“谢谢。”
      徐满抿着嘴,摇下小脑袋,拉他往儿童乐园那边走。
      快走到后门时,徐满忽然抬头看着贺淮,那双大眼睛里写满认真的疑惑,“为什么他跟我们不一样?”
      贺淮想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感觉自己想了很久,终于才给了徐满一个答案。
      “没什么不一样。”
      徐满听不懂贺淮的话,直接拆了台,“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贺淮哑然,想要再解释几句。
      回过神来已经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在街上了。
      那时他房间的电脑是老款。
      看起来格外笨重的电脑屏幕亮着,U盘插在主机上,他走过去,上面在放音乐剧《1789》。
      他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1789》,好像坐了整整一下午那么久。
      回过神来,窗外的天完全暗下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他站起身,准备开灯,抬手时,满脑子走马灯一样过来过去的都是徐满问的那个问题和《1789》里最后那段人权宣言的旋律。
      他感到心头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他想抓住那情感。
      可画面猛地一转,他已经坐在了高考的考场上。
      周围坐着的人落笔的声音很清晰。
      那么多人里,只有他没有动笔,坐在那,像一座坐了很久的雕塑。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没有说他,他扭头往教室的窗外看,发现江辛玥和贺年站在外面。
      用一种探究期待的眼神一直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很热,后背冒出细密的汗珠。
      在江辛玥和贺年的眼神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任由答案一个个在试卷上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走。
      他写的答案越多,试卷填的越满。心头升起的无力感就越强。
      ……
      *
      “哥…哥!”
      贺淮听到徐满的声音,睁眼后还有点恍惚,梦里梦到的画面一幕幕好像都还在眼前。
      除了最后的高考。
      之前的梦里发生过事都是真的,只不过在梦里发生的顺序颠倒错乱,很多他当时的感受被放大了很多。
      他坐起来,梦里不停地机械化一样的填写试卷,紧握笔杆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手指。
      徐满把自己的脑袋凑过来,用一种紧张兮兮的语气说:“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做噩梦了。”
      贺淮看眼徐满在自己面前突然放大的脸,犹豫下,用手轻轻推开,“不算噩梦,我今天再跟他们谈谈。”
      贺淮总共也就一天半的假期,周日起来吃个早饭,下午六点前就要到班级报到,能在家里留着的时间也不多。
      贺年跟江辛玥依旧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徐满本来有这个习惯,跟着贺年夫妻俩硬是磨没了,不上学的早上都成了睡懒觉的大好时光。
      倒是贺淮上了高中后,反而规规矩矩开始吃起早饭,一顿不落。
      周末回来家里没人做,他就自己做。
      徐满打着哈欠,跟着贺淮吃了早饭。
      江辛玥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九点五十三。
      徐满看眼客厅挂钟的时间,听到贺年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贺年脸上挂着两个招摇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
      他从房里出来,准备去厨房泡杯咖啡醒困。瞅眼客厅,兄弟俩早就排排坐好,在客厅等着他了。
      贺年无奈的摇下头,径直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有很长一段时间。
      父子俩谁也没有开口,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徐满转着大眼睛,看看贺淮,又看眼贺年,心里有点着急。
      他想了下,不明显的轻拍下贺淮的后背,对贺年说,“贺叔,你们俩谈吧,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先回房写作业。”
      贺淮看眼徐满,张下嘴,没说什么。
      倒是贺年,一看小辈先给他递了梯子,也不客气,接过就爬,率先打破了他们父子俩之间不尴不尬的沉默。
      “谈谈吧。你昨晚没说完的话现在都可以说。”
      “我……”贺淮很认真的开了头,他看向贺年,突然发现贺年的模样跟六年前徐满刚来家里时不太一样了。
      四十一岁的贺年有点显老,藏在眼神和头发里的白也渐渐多了起来,眼神没有三十多岁时利落,头发也没有三十多岁时精神。
      贺淮愣了下神,心底很小的动摇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其实…很早我就喜欢音乐剧,初中那会开始,有五年时间了。可能你跟我妈觉得我做了一个特别冲动的决定。”
      “但在我这,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幼稚,拿喜好当正经的职业去做。”
      “爸,我想试试看。”
      “你们都知道我,从小到大,我觉得很多事都挺没劲的。在学校上课,做作业,参加竞赛,每天重复差不多的生活,按部就班,从不出错。”
      “我在看那些音乐剧时,总会想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很多时候想着想着,我几乎都能看到未来的模样,参加高考,上个还行的大学,学个差不多的专业,再然后平稳的就业,上班…一辈子就稳当的行驶着,没有错处,也看不见惊喜。”
      “爸,”贺淮看着贺年,声音放的很轻,“我不想过一成不变,一眼就看完的人生。”
      “我想试试看做一个音乐剧演员。”
      “我想把我听过的那些音乐剧,那些我从中看到的东西拿出来,表现给人们听。”
      “你说的那些,我都考虑过。哪有那么多有市场的行业,现在发展的不好,不代表以后没有发展的空间。市场需求的大小,好坏从来都不是对立面,它们只是一种存在方式。”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好与坏,将会发生什么我都会接受和承担。”
      贺年很少能听到贺淮一下子说这么多句话。
      他在贺淮看向他时,也回视过去。
      贺淮17岁的那张脸上,带着稚嫩,却也写满坚毅。
      忽然间,他的心底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失望。
      像是他们在家种下了一颗种子,让它免受风吹雨淋。
      有一天他想给种子松土浇水,却突然发现了那颗种子早就发芽,长大,甚至迎着阳光长出了骨朵。
      贺年摸下口袋,拿出根烟捏在手上,并没抽。
      他清楚的知道贺淮会有自己的人生,而他们并不能阻止贺淮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贺年叹口气,把想要说出去的满肚子苦口“婆心”咽回肚子里,只笑着用捏烟的手指着贺淮骂了句,“兔崽子,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贺淮心里一松,知道贺年这是妥协了。
      他冲贺年笑了下,少年脸上平时不轻易露出的笑容清朗而坚毅,“谢谢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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