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侧面》迩木

8、第 8 章

　　徐满那顿饭吃的很开心。
　　但他这天的开心并没能持续很久。
　　江辛玥吃完饭公司还有事，先开车走了。
　　贺年载他们俩回家后，奖励了兄弟俩一人两张毛爷爷，拉着他们闲聊几句，也面带笑意的去上班了。
　　徐满等贺年走了。
　　贼一样把贺淮拉进自己房间，献宝似的从书里拿出那张捋的格外平展的作文优秀奖奖状，给贺淮看。
　　其实这个比赛，每个学校参加的人多，优秀奖很多人有，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参与比赛的安慰奖，算不上多稀奇。
　　但徐满不管这些，他稀罕这张奖状。
　　这代表了他对他哥的承诺。
　　贺淮拿过奖状。
　　反复看了好几遍奖状上的字，像6年前徐满刚来时他哄徐满那样，冲他笑了下。
　　跟那时不一样的是，6年后，贺淮的笑不再龇牙咧嘴。
　　是那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徐满看着他哥瘫了大半天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颇为大方的冲他哥摆下手，“送你了。”
　　贺淮知道手里这张奖状背后，藏着徐满的用心和认真，没推辞，回房收好了。
　　徐满没有午睡的习惯，贺淮有。
　　贺淮上高三后，总是一副很缺觉的样子，整个人都带着疲怠，时间一长渐渐就养成了每天午睡的习惯。
　　一般吃完饭的时间，徐满都不去打扰贺淮休息。
　　他找了本没看完的漫画，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着。
　　贺淮放完奖状，又回来看到的就是徐满趴在那的后脑勺。
　　他走过去，把徐满没看几页的漫画书抽出来，拿到手上，后退两步。
　　退到徐满的床边，整个人很自然的坐在床边。
　　徐满的一脸讶异的看着居然没午睡的贺淮，没顾得上反应贺淮抢他漫画的事，“？”
　　贺淮被徐满呆呆的表情逗笑了，他很认真的看着徐满缓声道，“我不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了。”
　　“啊？”
　　徐满彻底懵在那。
　　贺淮用力的叹口气，像是要把积聚在身体里的什么都释放出来一样。
　　房间里很静，显得贺淮的叹息声格外的重。
　　徐满缓过神，叫了他一声。
　　贺淮漆黑的眼睛此时显得有点空，他看向徐满，继续说。
　　“我想复读一年，参加艺考。”
　　“想学音乐剧。”
　　“音乐剧？”徐满声音很小的跟着贺淮念了句，脑海里浮现出早两年他哥在电脑上给他放过的音乐剧画面——一群腿很长的人扮作各种各样的猫……
　　“嗯。”提到音乐剧，贺淮的眼睛一点点的慢慢亮起来。
　　“我带你看过，很有意思。每部音乐剧都有它想要诠释的主题，不同于话剧，歌剧，舞台剧，融合这些的特色，又让人觉得……”
　　“我一般会按语种去看，法语，德语，英语的音乐剧看的比较多，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的音乐剧，国内这块我也会去了解，这几年国内……”
　　“……”
　　徐满对音乐剧不了解，但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贺淮。
　　没有木着脸，眼睛很亮，话语热切，像是变了个人。
　　变得比原本稳重冷清的贺淮更像一个17岁的大男孩。
　　那天下午，徐满忘记贺淮到底说了多久。
　　只记得，他听得认真，贺淮说的也认真。
　　*
　　晚上江辛玥和贺年回来时，贺淮还在徐满房间。
　　徐满去客厅倒了杯水，给贺淮拿去。
　　江辛玥弯着眼截胡，拍下徐满的背，“贺淮在你房间吧，通知你哥晚上你贺叔做饭。”
　　徐满点下头，进了房间。
　　跟江辛玥不一样，贺年的厨艺很好，只是工作忙，能下厨的时间有限。
　　放在平时，徐满肯定高兴坏了。今天却提不起力气带动面部表情。
　　贺淮下午跟他说的话，他能理解，也愿意支持。
　　他喜欢下午的那个贺淮——温和而又鲜活。
　　房间里。
　　徐满把水递给贺淮。
　　贺淮喝了几口，随手放到地板上。他朝后仰躺在徐满床上。
　　整个人舒展成“大”字。
　　徐满把暖灯打开，柔和的橘色灯光填满了房间。
　　他坐在凳子上，就着不那么亮的灯光看他哥。心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原来贺淮已经快成年了。还有了自己想做的事。］
　　不知怎么回事，徐满有点羡慕。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扔到贺淮脑袋旁，“哥，今晚贺叔下厨。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吃完饭吧。”
　　晚饭时，桌上的兄弟俩都不怎么活跃，两个“老人家”你来我往的蹦哒了会，发现孩子们并不太配合。
　　贺年察觉到不对劲，还以为是兄弟俩闹别扭。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到贺淮已经扒完饭对他们说，“爸妈，吃完饭，我有事要说。”
　　徐满见贺淮饭吃完了，也努力鼓着腮帮子往下咽，三两口把饭吃完，跟着贺淮去了客厅沙发上坐好。
　　饭桌上，贺年跟江辛玥面面相觑。
　　他们很少能从贺淮身上看到外露的情绪，刚刚贺淮说话的语气透着非常明显的认真。
　　夫妻俩草草扒完饭，简单的收拾了桌子，去了客厅兄弟俩对面的沙发坐着。
　　贺家很难得出现气氛这么凝重的时候，贺年看了一眼贺淮，先开了口，“什么事啊，弄得气氛太严肃了，你说吧。”
　　徐满的手心里浮起一层细汗，他看眼贺淮，把视线投到江辛玥身上。江辛玥脾气大，他害怕贺淮会挨打。
　　贺淮也没犹豫，“我想放弃高考，学音乐剧。明年再读一年高三，从现在到今年高考的时间我想用来专心学习艺考的内容。”
　　江辛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贺年的脸沉了下来。他直直的看着贺淮，严肃的问，“你知道离高考还有多久吗？”
　　“三个月。”贺淮回答，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焦灼。
　　贺年的眼神戳在贺淮身上，“你知道，以你的成绩，现在还能降分参加最后的考试。国内的大部分名校，对你来说几乎是稳的。”
　　“你现在提出来想放弃一切，是在拿你的人生开玩笑吗？”
　　“国内的音乐剧据我所知，现在市场发展的并不太好。甚至我可以很现实的告诉你，这是个几乎没有市场的选择。”
　　贺淮想过这些，也早就考虑过这些。
　　但所有他需要直面的困难和所放弃的一切被贺年直白且不留情面的指出时，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他沉默了一小会，努力把那点难受挤出心脏。
　　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很亮，照在人脸上，所有的情绪心声仿佛都无所遁形。
　　“我要走这条路。”
　　贺淮的声音不大，落在客厅里，字字清晰。
　　“你要走？”江辛玥沉默很久，像一座锈掉的机器，却突然被这句话激的一下子喊出声，浑身的弹簧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你拿什么走，你有艺术底子吗？你有专业基础吗？按你爸说的来看，你学这个会有未来吗？”
　　“我会努力学。”
　　贺淮很认真的说，他在沙发上坐的笔直，眼神里写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气氛开始僵持。
　　空气里弥漫着几不可察的焦灼和隐约可见的怒气。
　　江辛玥抽口气，脸气的通红，“你会努力？？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努力？你扪心自问下，你现在随心所欲的资本是谁给你的？”
　　“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你不走，脑子坏了吗？”
　　江辛玥冲着贺淮喊。
　　贺年把江辛玥按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她的背。
　　徐满坐在贺淮旁边，在裤子上擦下手心里的汗。
　　他看眼满脸写着不赞同的贺年和江辛玥。犹豫了下，开口，“贺叔江姨，我支持我哥。我……不太清楚你们口中说的前途未来这些东西，但我相信我哥。”
　　贺年冲徐满摆下手没表态，江辛玥听完徐满的话，一点都没客气冲他们道，“你们兄弟俩同一个战壕，这事没得商量。”
　　她了解贺淮的性子有多较真，说再多也没用，只会让局面更僵持，索性直接下了决定。
　　“贺淮，我告诉你，你给我老实上学。还有三个月好好准备高考，其他的心思都收起来。今晚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我和你爸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
　　江辛玥把话说完，看也不看贺淮，拉着贺年回了房间。
　　*
　　客厅又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贺淮没能说出口的话，在江辛玥的果断定论后，也没了下文。
　　吊灯的光照在贺淮脸上，显得他的皮肤很白。
　　徐满喊了贺淮一声。
　　“哥。”
　　贺淮朝他看过来，眼瞳漆黑，没什么光彩。像是云朵飘过后留下了一片阴翳，光也驱不散。
　　“江姨那性子，磨磨就好了，贺叔肯定也会理解你的。”
　　贺淮点下头，轻舒口气，站起来。他拍下徐满的肩膀，“走吧，战友，今晚我去你房间睡。”
　　“好咧，莫灰心，今日虽败，明日再战也。”徐满贫着嘴，装作开心的模样，乐乎乎的往房间蹦哒。
　　这几乎是他们兄弟俩心照不宣的事。
　　他在贺家的六年来都是这样。
　　他跟贺淮，要是谁有特别不开心的事，就会去对方房间里蹭床睡。
　　兄弟俩睡在一起插科打诨，打闹一通，一切不好的情绪似乎都能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