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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徐满来到贺家的第一个新年过的很匆忙。
      贺家亲戚朋友多,除了年三十,初一到初六,他都一直跟着贺淮被贺年夫妻俩带着到处乱蹿。
      他很害怕走亲戚这事。
      跟着徐若生活时,她早年跟娘家闹翻,亲戚那也断的彻底,逢年过节最多只是同城的朋友小聚。
      被江辛玥拉到第一个要去的亲戚家时,徐满僵硬的像个木头人。
      索性贺家江家的亲戚都特别和蔼可亲,尤其是贺淮的奶奶,拉着他的手稀罕的不得了。
      整个年,徐满都被热闹包围着。
      这些热闹就像是有一年徐满跟徐若在小镇的老街木台上看到的一出戏。
      起初他觉得自己只是个过路人;看着看着,无意间被台上演员的扮相唱腔吸引,成了认真投入的观众;不知不觉,戏落幕了,他在台下观众热烈的呼声里被徐若牵着离开,嘴里却早就不自觉的在哼刚才听到的咿呀……
      *
      过完初六,贺家的年就算结束了。
      初七一大早,贺年和江辛玥乐呵呵的开工上班去了。
      贺淮醒的早,听到关门声,踩着拖鞋去客厅转了圈。
      [很好。]
      客厅桌子上,玄关墙上都没任何留言纸条。
      清晨的阳光一束束倾斜在屋里,调皮的一缕晃到贺淮的脚旁。
      他看下脚边的阳光,去了厨房。
      贺淮怀疑没工作的这几天他的奇葩父母是不是憋坏了,以至于好像没人记得他和徐满寒假还没结束的事。
      他打开冰箱,翻了下,收获腊肠N个,乱七八糟的冷冻鸡鸭鱼肉N个,啤酒饮料N个,新鲜果蔬0,微波速食0,奶香馒头0……
      贺淮去橱柜里找了找,除了方便面,各种袋子都没拆过的五谷杂粮倒是齐全,但他只会煮方便面。
      ……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这夫妻俩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
      一般他都会随便对付下,吃点零食喝点饮料,填饱肚子就算。
      江辛玥是个粗神经的工作狂,贺年虽然心细本质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这俩一忙起来,自己都顾不住,别说孩子了。
      贺淮能理解他们。
      关键是……
      现在家里不再剩他一个。
      留守儿童由一变二。
      这让贺淮心里隐约的感觉到烦躁。
      [还在过着年呢。]
      按江北的习俗,过了正月十五,看过花灯吃过年宵,才算是过完年。
      贺淮靠着冰箱,眼睛一遍遍的扫视厨房,企图能找出点什么来。
      徐满从房间出来,走到厨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贺淮,木着一张脸靠在冰箱上,眼睛跟中蛊似的围着厨房缓慢的转。
      [?这是…在干嘛…]
      他脑门顶着鲜明的问号,走过去拽了下贺淮的衣服。
      “…你在干嘛?”
      贺淮缓慢转动的眼珠一下停住了。他有点僵硬的眨下眼睛,习惯性的揉把徐满西瓜头上翘起的几挫呆毛。
      他低头跟徐满充满疑惑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心里冒出个念头。
      “那俩工作狂一早上班去了,家里就我们俩,想出去吗?”
      “?”徐满看着贺淮,“不…吧,贺叔之前交代过让别乱跑。”
      “我们不往远走,”贺淮推着徐满把他拉到落地窗那,指着他们对面的一条商业街,“就那,不去远的地方。”
      徐满看眼贺淮,也不太想憋在家里一整天。
      他很喜欢去街上。
      他跟徐若住在小镇时,那片儿有个邻居老奶奶常说他是个喜欢热闹的“野小子”。
      贺淮看出来徐满也想出去。不再等他同意,推着徐满的小身板往房间去。
      徐满下意识挣扎了下,知道贺淮看出来了他想出门,便不再别扭,乖乖回房间换好衣服,站在贺淮的房门口等他。
      贺淮穿好出门的衣服,看到徐满就套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脖子上什么也没戴。
      他皱下眉,回房拿了自己一条藏蓝色的围巾给徐满围上,“江北风大。”
      徐满的脸被养胖了点。
      没了在医院时的苍白,变成了那种自然健康的嫩白。
      藏蓝色的围巾衬得徐满格外白皙。
      贺淮觉得徐满看起来更像娃娃了。
      徐满的嘴被围巾遮住,他看眼贺淮什么都没带的脖子,腮帮子鼓了鼓,直接道:“你怎么不戴?”
      贺淮在徐满的注视下,把衣服拉链一下拉到最上面,立起领子,遮住脖子。
      写了张留言贴在玄关墙上,防止两位工作狂假如回家吃饭找不到人。
      他做好一切,拿上钥匙。
      抄起徐满的手边往门外走边说,“我体热,围巾围着难受。”
      *
      还在年里,商业街早上人也不少。
      大多都是周围的住户。
      贺淮虽然才11岁,但个子抽的长,长的也好看。徐满小小的一只,西瓜头,大眼睛,显得特别可爱。
      兄弟俩走在一起,总有路人时不时偷瞄两眼。
      徐满被贺淮拉着,大眼睛围着来往的人转来转去。
      他动一下被拉着的手,贺淮朝他看过来,“…老有人看我们。”
      贺淮看一下周围的人,第一次升起了捉弄人的念头。他晃一下两人牵着的手,用非常平淡且不带起伏的声音说,“商业街前两年出过事,有个小孩乱跑被拐走了,后来不知为什么,那孩子又被人送回来,成了傻子……”
      徐满很小幅度的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贺淮难得的长篇大论,“…你看我长得像你说的那个傻子吗。”
      贺淮认真的看了徐满好几眼,“不太…像。走吧,去吃早饭。”
      两人在一家连锁的早餐店简单吃了东西。
      饭后,贺淮带徐满来到了商业街里他最讨厌的地方——花花儿童乐园。
      贺淮跟徐满差不多大时,贺年也没有现在忙,时常带他来这边的儿童乐园。
      这边孩子多。叽叽喳喳你推我搡。
      ……
      贺淮从不愿多想。
      每想起一次,都会觉得是很可怕的回忆。
      但他去的地方不多,不知道能带徐满去哪玩,附近范围内,一时也只能想起这来。
      早些年,花花儿童乐园没有门面,商业街也尚未开发。
      这一片是住宅小区,儿童乐园的老板不知怎么跟小区里谈的,住户也都挺支持,经常弄一些简单的玩具设备,免费让周围的小孩玩。
      一来二去,加上老板又喜欢小孩,就上了心。辞了职,一心扑在儿童乐园上。
      贺年认识这儿的老板,关系还挺好。
      商业街建好后,老板是第一批搬进来的商户。
      开业那天,贺年还硬拉着贺淮来捧场。
      *
      徐满聪明,识字快,拼音也很厉害。他跟着贺淮到了地方。昂着小脸,拼了一遍门头牌子上的拼音。
      知道这是儿童乐园,表面上不动声色,行为上一点都不含糊,他拉住贺淮的手,蹿着往里走。
      贺淮由着徐满拽,到前台时跟一个满头卷发,看起来很潮的中年男人说,“彭叔,两个小时多少钱?”
      彭斌本来头也没抬,在整理手头的东西,顺嘴就接,“春节搞活动,我这又不是盈利性质的儿童乐园,上午这阵人不多,一个人二十就行。”
      “谢谢彭叔。”贺淮把两张二十块放到彭斌面前。
      彭斌听到贺淮对他的称呼,抬头看了他一眼。
      “等会,”他叫住准备进去的贺淮,认真打量片刻,“……是你小子啊,有一两年没来我这了吧。”
      贺淮把跟徐满拉着的手抬了下,“我带我弟来玩。”
      彭斌闻言惊奇的朝徐满看过去,本来想说什么,余光扫到门口又进来的人,把刚收的钱还给贺淮,笑着说,“你们来的巧,我家那位疯小子回来了,这两年进了不少新设备,让他带你们玩,不收钱。”
      贺淮不想跟不熟悉的人一起玩,也怕徐满会不开心,刚想把钱还回去拒绝。
      没想到徐满把他扒拉蹲下,悄声在他耳边说,“不花钱哎。”
      贺淮扭头去看徐满的眼睛,很黑很亮,里面有细小的光芒。
      他打消了拒绝的念头,朝徐满点下头,站起身时肩膀被从后勾住了。
      “我爸让我陪你们俩玩。”
      贺淮把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没看到彭斌,微拧着眉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跟他爸一样一头小卷毛的男生,“彭叔呢?”
      “别找了,他跟家里那位报备我行踪去了。”彭海手欠的伸到贺淮眼前晃了晃,“不记得我了?”
      贺淮没说话,看着彭海的小卷毛,瘫着脸。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以前你来小区儿童乐园,都没小朋友愿意理你,就我理你……”
      “后来我爸搬进这,你不是还来过好几次…”
      贺淮听彭海不停的追溯往昔,隐约有了点印象。
      当时有两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孩,总缠着他。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但奇了怪了,每次来偏偏那俩小孩都在。
      吵得要死。
      其中一个比小男生看着还小的女生还特别爱哭。
      那个……小男生不爱哭,却总是一副“老子最大”的模样。
      ……
      那个小男生的头发就是…卷的。
      贺淮静了几秒,看着面前的男生,准确的叫出名字,“彭海。”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彭海乐坏了,“走吧,我陪你们去玩,淘气堡新上的蹦床还可以。”
      贺淮拉着徐满跟在彭海后面,他还想起来当时小区里的那两个小孩好像是兄妹,经常照顾他们陪他们玩的人不是彭叔,是另外的一个男人。
      彭海真的是个小疯子。
      明明就比贺淮小了两岁,玩起来却让人感觉他比徐满还要小。
      有他带着徐满在一堆海洋球里到处跑,贺淮能做的事就是不远不近的看着徐满。
      徐满很喜欢这个儿童乐园。
      这里面有很多以前他在老家的儿童乐园没见过的东西。
      到底还是六岁的小孩,平时端的再紧,这会玩脱了,也跟着彭海成了撒欢的疯小子。
      彭斌过来看三孩子玩的挺好,扬声把贺淮叫到一边,“你爸的电话。”
      贺淮走过去接起电话,没意外,贺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说打家里电话没人接,要不是彭斌联系他,差点直接回家……
      贺年骂完这边也没人接腔,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不可能做没谱的事,肯定也不会带徐满去太远的地方。
      他叹口气,对贺淮说,“中午在你彭叔店里吃饭吧,他家俩孩子平时也在店里吃,在外礼貌点,我跟你妈都回不去。”
      “好,知道。”贺淮应完声就把电话还给彭斌。
      就这么接电话的功夫,也不知道有没有三五分钟。
      贺淮回来看了一圈,只发现了在滑梯区坐在一堆海洋球里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彭海。
      ……
      “我弟呢。”贺淮问彭海。
      “哦,你弟啊,”彭海往下一滑,把自己埋到海洋球里,抬头露出小半个身子,用手指了下店里的后门,“他刚出去了,说要给你买炒冰吃。”
      贺淮用脚掀了捧海洋球到彭海身上,转头朝后门走去。
      出了后门,是一条开满各种卖衣服店的商业街。
      贺淮站在那,感受到了切实的慌张。
      临近中午饭点,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在这一片熙攘里,他沿着店面一家家找,哪有什么卖炒冰的店。
      太阳升的高高的,照在贺淮的头上,让他有轻微的眩晕感。
      他仔细的看自己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想起早上跟徐满开玩笑说的小孩被拐走的事。
      越想越难受,心里的慌张枝蔓般的肆掠着,向身体的四面八方延展。
      除了那次在医院看见江辛玥哭,这是第一次他那么强烈的感受到自身的情绪。
      他后悔了。
      后悔临时起意带徐满出来玩,也害怕嘴里无意的玩笑话会成真。
      他沿街来回找了两遍,出了一身汗,没看到任何像徐满的人。
      贺淮强自镇定下来,攥着拳准备回乐园里找彭斌帮忙。
      *
      徐满手里捧着一盒炒冰往回走,嘴里还小声哼着学校音乐课学的儿歌。
      他今天玩得特别高兴。
      除了年前打雪仗那次,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疯了。
      [打雪仗,来儿童乐园……]
      徐满小人精似的记着贺淮的好,一件件叠在心底。
      “找到你弟了!”
      徐满刚要走出巷子,准备往卖衣服的商业街拐,就被彭海一把拽住了。
      彭海用的劲大,徐满被这么用力一拉,手里拿的炒冰一整盒全翻到地上。
      他眨下眼,心疼的看着打翻在地的炒冰,不清楚怎么了。
      彭海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吐下舌头,连连向徐满道歉,嘴里跟倒豆子一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太着急了,你哥刚回店里说你丢了。我跟我爸都吓死了,我被我爸好一通骂,你哥急得我感觉他都要疯了,看到你没事回……”
      徐满听到彭海的话,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看眼洒在地上被冬天的太阳融的软绵绵的炒冰,心里涌上懊恼。
      贺淮跟彭海离得不远,他们俩负责这边,彭斌去了另一边。
      听到彭海的声音,他马上走过来,拍掉彭海像拽犯人一样拽住徐满的手。
      他没说话,脸上既不瘫也不木,黑沉沉的。
      徐满轻轻拉了下贺淮的手。
      贺淮看都没看他,站那不动。
      徐满从没见过贺淮生气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不该到处乱跑。
      他偷瞄眼贺淮黑沉沉的脸,彭海在一边朝着他挤眉弄眼。
      他不知道彭海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急,抓住贺淮的手就学起了彭海倒豆子式的自白。
      “我那阵玩得有点累,门外推过去一辆炒冰车。”
      “早上出门时,你说体热,我想给你买炒冰,我今天很高兴,想让你也高兴。”
      徐满语速有点急,他晃下贺淮的手,发现他还是不看他。
      “卖炒冰的地方排队的人很多,我跟到巷子里,已经有人在那了。”
      “我个子小,老被人挤到后面,最后还是一个声音特别大的小姐姐让我先点。我才买到的。”
      徐满越说越急,越急心里越酸,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用手抹把眼睛,在脸上抹出一道红印。
      “我就想买到炒冰,忘了时间了……”
      贺淮听着徐满带着哭腔的声音,之前几乎被恐惧和慌张压缩暂停的心脏,一下一下敲的很快。
      他不理徐满,是想让他长长记性。
      这次是侥幸,去了快一个小时也没遇到什么坏人。
      下次呢。
      徐满该说的都说完了。
      太阳晒得炒冰融的水快要化到他的鞋边,他把脚往后移了点。
      他看眼贺淮依然黑着的脸,看眼汤汁一样开始四散的炒冰坨。
      想到排了这么久的队,炒冰没了,贺淮也生气了,还给彭叔他们添了麻烦。
      一时间心里酸的冒泡,扭头扯住贺淮的袖口一下哭出声来。
      “哥,呜呜…我错了……呜呜呜呜呜……”
      贺淮本来打定主意这一天都不再理徐满。
      谁知道徐满一哭,一喊哥。
      他身体反应比大脑都快,立马跟平时一样半蹲在徐满面前,轻搂着徐满,嘴里生硬的一声声说,“原谅你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哭了。”
      贺年唠叨天气时,总喜欢说江北风大,而这一处拐角正好吹不到风。
      高挂的太阳暖融的把光洒在这里,贺淮哄着怀里的小哭包,忽视掉杵在一旁的空气人彭海。
      突然的,他喜欢上了江北的冬天,这儿有他第一次的喜怒哀乐,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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