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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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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义和三年四月十七,公主
再次醒来,是十日后。
映着射入屋内的阳光,我躺在古楼窗架的床上缓缓的睁开双眼。
屋外一着浅蓝色衣衫的侍女端着鎏金雕花式的盂盆一步一轻巧的踏过横槛走至我的身前。
她将盂盆放在床架边专门放置洗漱盂盆的架子上,纤纤细手在擦拭后抚上我的额头,良久后,面色开颜,笑脸盈盈道,“谢天谢地,公主这烧总算是退了,婢子还以为公主赶不上明日的大婚了呢!”
公主?我几时成的公主?又是哪家的公主?怎觉得睡了一觉错过了那般多的事儿?
脑海中思索着熟读过的话本子的情节,回忆许久,得出个结论,凡事态变化异常者必有阴谋。
不经掩下心中不解困惑,面上装作个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步一做都顺着那婢子的思想而为。
既是阴谋,那我若这般早早的拆穿了岂不是打草惊蛇,也枉费了他们这般精心算计不是。
更何况,这方醒的,蕲嫣如何尚不得知,此处何地亦不知,算计我的人是友是敌更是不知。
待那婢子替我洗漱穿衣梳妆一切结束后,才问道,“这是何地?我又是谁?”
那婢子演技当真不错,见我这般问也做出个不可思议的模样瞧着我,我顺势扶额回应她,“睡了一觉,许是烧的糊涂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你既是我的婢子可能替我解答一二?”
听我这一言,她方想起什么,皱眉舒展,拿着横梳的手柔了柔继续替我梳理着长发,“先生说的果真不错,公主当真会有所不同,不过公主也无需担心,忘记的也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这儿是离国都城颖都,公主乃是云阳隆威将军之女,母亲是我云阳河溪长公主。”
云阳的公主怎么会在离国?而且,我揉了揉额角,怎么依稀记得自己与蕲嫣应该是在破庙的呀!那可是离国与云阳的边境锤镇,凡人的脚马便是再怎么快也不可能一日千里的。
很久之前,得仙罗王,我的五哥所教,对这凡人世界,九州之陆之上的国家也有着些粗略了解的,离国幅员虽不是九州之最,可都城与边境怎么也不可能一日可达。
我捻了张口纸,沾了水,轻轻微泯,瞧着镜中梳妆新成,颜色更加俏丽三分的自己,不经嘴角微翘,“我既是云阳的公主,父母双亲又是那般有地位的人怎么会选我来和亲?莫不是,这一任的云阳王膝下无女?”
与五哥少有的交流里,都是我缠着他同我讲些凡人里的故事,他既为一国之王,王族里的诡谲阴法算计之徒便是最为熟悉的,也是同我的讲的最多的。
五哥说,九州大陆诸国多的数不胜数,有几个银钱买几个兵卒便可择一小城揭竿而起,自称为王。
而九州就这么大,诸王多了,每个国家得到的领土劳动便就少了,所以为了争夺这有限的利益,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会经历长达数十年的纠战。
事实的最后是两败俱伤,可伤了的两个国家没几年便又贼心不死的企图再打,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失败了一次的诸王想着光凭一己之力怕会重蹈覆辙,为了避免,便会拉帮结派,俗称联盟。
而国家之间的联盟苦的都是那些花好年华里养尊处优的公主,和亲,成了所有国家之间的默契。
可往往诸王为了表达自我诚意,和亲选用的公主都会是嫡亲女儿,万没有选大臣之女道理的。
除非,他膝下无女,那择一有血缘的大臣之女收归膝下,认做义女,以嫡公主的身份出嫁,也可。
沾了发油,她将我三股头发很是娴熟挽成个髻,斜云微堕的半垂挂着,又挑了个带流苏粉蕊白玉雕花的簪子替我簪上,将那盘发稳稳固定住。
“婢子晓得公主心中有万般疑问,但那都不是要紧的事儿,如今要紧的是公主千万记得在出云阳时,王上的叮嘱。”
“叮嘱?”我抬眼瞧她,却发现她当真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让我觉得她是否真的不知我并非云阳公主。
“嗯。”她点点头回我。
我微低着头,扫眼看着妆架上的各式发簪,“你也晓得我忘记了很多,自然也不记得那所谓叮嘱了,你若晓得不若告诉我?也叫我认真记住,不负云阳王所托。”
她有些犹豫,双眼盯我好久,末了,端着洗漱盂盆出了屋内,在出门的那刻路过我身旁时,同我说,“叮嘱一事,婢子不大知晓,若公主当真疑惑,可去寻云陆,她了解的自是比婢子清楚的。”
末了见我仍无表情,接道,“公主不会连云陆也忘了吧?”
云陆?那又是谁?怎么又出来个莫名其妙的人物?我很想回她,是的,我忘了,可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她。
而且,瞧她这猜疑的模样,莫不是真的以为我是她的公主?难道我就和那个公主长得这么像?
太多的疑惑到最后只好回她一笑,点点头算应了她的先稳住她。
待她的身影彻底离了视线后,我掏出脖间碎玉扳指,映着日光念叨了两三句咒语。
碎玉扳指周身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虚无,而与之一起化为虚无的是我的身子。
这是隐身决,我灵根不足,便是神仙辈里最简单的术法也学不会,可行走人世间,没个自保的术法可不行,于是,便有了这一招。
几个哥哥遍寻法子,终寻的一上古秘术,可将简单的几个术法封印于指环中或符咒上,让我在危难关头念着解印的咒语即可。
而此番虽不是紧急危难十分的时刻,可我如今一头雾水,只得先用着这个术法,期盼着可以解了我一半的惑。
可却不想,我这一幕的凭空消失却正入他人双眼。
借着隐身决的功效,我紧紧的跟着那婢子,再拐了好几个弯道后,来到一间屋前,屋前是一树又一树的梨花,一朵连接着一朵,灿烂的喜人。
一阵风来,吹落大半的梨花,红木的门在嘎吱声中缓缓而开,我瞧见他一身白衣从屋内走出,右手执着一个勋,左手拿着一本书,瞧上面的内容似乎是部谱子,应该是埙谱。
声音婉转如溪水潺潺,又如煦风温和,梨花怒绽百花随,埙篪相和风正吹,未见洁衣少年郎,翩翩谪然九重天。
他见那婢子神色匆匆,问,“何事?”
婢子四下打量,见无他人,道,“事关公主,不知先生可否进屋一叙?”
他闻言公主一词有些微愣,不过很快恢复,恢复后侧身而立,“请。”
木门又被合上,我试图穿门而入,可,失败了。我虽隐身他人瞧不见,却也不能忽视自我庞大身形当做没有。
正门进不去,又无侧门,兜兜转转总算寻得一算得上低矮的窗柩。
自我打气了好一番,才勉强拼力翻窗而入,却不料,屋内窗柩的下面放着一青花白玉的象颈瓷瓶,我落地赶忙拖住,企图避免它落入破碎的下场,可事实再一次的告诉我,所有企图想做的事永远不会成功。
“啪,嗒,”上好的瓷瓶青花在我的眼前碎成了好多片,我满怀歉疚的站在那,祷告着,却差点被迎面而来查询是否有人偷听的婢子撞上。
我稳稳侧身一转,立于另外一座多宝阁架后,架上宝物林立,有着打碎的一次失误,我再不能大胆,小心再小心的缩在墙角,听他们“窃窃”私语。
查询无果的婢子满眼失望的坐回原处,见着云淡风轻模样的他,问道,“先生难道就不担心?”
他将埙谱翻了页,又用镇纸压住,谨防窗外的风吹乱了页序,左手拿着埙,右手笔着指法,回她,“担心什么?”
婢子回,“方才怕是有人听到了菱葳与先生的谈论,若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便接道,“听到又如何?这清琉居可不是供人随意来往的地方,他既是来了又岂是那么容易出的去的?”
原来那婢子是叫个菱葳的,我暗自记下,指望着今后不再露馅。
我又瞧着那白衣执埙风姿浅浅温如玉的少年,想着他方才的那句话,来了便不容易离开,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么?
虽很不愿意承认,可方才,我翻过窗柩,落地的那一刻,他,应该是瞧见了我的。
那少年与菱葳还未再次交谈,窗外便飞入一只白鸽,落于我身前的多宝阁上,菱葳起身走近,我一惊觉的连忙后退,却发现已是墙角,退无可退,闭息止声,直到她取下那白鸽左腿上绑着的信笺后方放松下来。
菱葳取着信笺,双手拖住恭敬有礼的呈到那少年的眼前,“先生请阅。”
那少年眼都不曾抬一下,依旧专心致志的瞧着埙谱,笔着指法,良久,道,“不必看,那上面便是你所担心的。若不信,打开看看便是。”
菱葳犹豫二三,打开信笺,粗略一览,便合纸跪地,“先生绝世,那偷听之人,当真逃不得清琉居。”
听此赞美,少年温和的脸方才松然一笑,指了指边上那椅子,“地下凉,姑娘坐下说吧。”
菱葳听言坐下,少年又沏了杯茶放到她面前,“离国的茶,姑娘尝尝看与云阳的可有不同之处?”
她不知那少年此举何意,只好听其言,做其形的浅尝微品起身前的茶来。
尝罢,终是耐不住的问道,“这世间之事当真会有如此惊奇?不过是伤了风,凉了一场,怎的就派若两人了?”
少年放下手上古埙,铺了铺纸页后合上了埙谱,同菱葳一般尝了下新茶,窗外风起云涌,一朵又一朵的梨花接连飘进屋内,“姑娘觉得这茶如何?”
菱葳一时哑言,不懂他的意思,可思及他的身份又不能不回,只好僵硬无心思的回道,“先生的茶,很好。”末了,又觉得这少年总是顾左而又言他,对着她心存戏耍,满腹恼火的接着道,“只离国的茶在菱葳尝来始终敌不过云阳的。”
少年听此嗔怒也不恼,不紧不慢的替她蓄上,“姑娘不知,这茶便是今岁云阳上供我离王的,好像是叫做个云雾的,姑娘身为云阳人不会不清楚吧!”
菱葳听罢,神色一变,眉宇间多了些星怒,我瞧着却是喜上眉梢,忍不住的夸那少年是个圈人话柄,爱逗趣的,自然也是个聪慧之人,这茶产自何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产自云阳,那这菱葳便是自打的脸。
她端起那茶盏,“啪,”似未曾抓住的样子将它打翻于地,茶水洒了满地,光华柔软的地毯也因茶渍而污浊。
菱葳满怀歉疚的朝那少年一拜,“先生莫怪,许是婢子近些时日累着了,方才倒有些恍惚,翻了茶水,污了先生的地。婢子罪不容赦,还请先生息怒。”
少年弹了弹衣摆上的灰,甩了甩水袖,新捡了个杯子放在菱葳面前,“姑娘这话错了,既是罪不容赦,又怎谈息怒谅解?”
“先生,”
一抹轻笑由少年的嘴角荡起,“姑娘老唤我先生做什么?我瞧着就是那般老气横秋?”
“婢子不敢。”我瞧着菱葳的头低的更低了些,手紧攥着桌上杯子,猜想她心中定是在暗暗较劲。
少年忽而起身,从菱葳的手上拿过那个杯子,放在桌上,重添旧茶,“是我惹了姑娘,姑娘恼这杯子做什么?它不过个死物,粉身碎骨亦不知痛。”
菱葳终是忍不住,试图翻脸问道,“婢子不懂先生何意,出云阳时,王上曾吩咐婢子,若遇着难题,可至清琉居找先生,按道理,先生该是德才兼备,德高望重之人,今日一事虽是婢子过错,可那也是先生愚弄婢子在先的。
婢子势弱比不得先生与王上交好,先生若执意与婢子过不去,处决了婢子便是。”
他忽而笑起,眼里浓浓欣喜似破土而出,“好个不讲理的婢子,错了事,亏了礼,如今一言竟成了我的不是了。举这茶水的例子不过是想告诉你,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风水一事无关乎事物,人亦如此。
贵国公主因水土不服而风寒入体,高热烧了整整十日,能苏醒已是不可思议,失了记忆又有何不能理解的?”
菱葳仍持着警惕瞧着那少年,良久,问,“先生不欺菱葳?”
“欺你什么?”他复又坐回位上抬眼真诚瞧她。
菱葳又恢复着原来的样子,恭敬的朝他一拜,“婢子知错,先生既已解了婢子的困惑,婢子便不打扰先生歇息了,婢子告退。”
我躲在多宝阁后,算了算时间,思索着隐身决的时效,便想寻个恰当时机离了这屋子,赶回去,叫个什么也未曾发生的模样。
却不想,在菱葳离开屋内后,那少年公子突然将门扉一并关上。
瞧着我在的方向,唤道,“姑娘方才瞧得可起劲?探听他人私密可不是个好女儿家该做的事。”
我因他这一言吓得够呛,还未完全回神便又听他接着道,“不过,既是听了,也该出来同当事人道个歉不是?”
此时我才确信我果真猜对了,虽不知因何,但他当真瞧得见我。
隐身决也在此刻失效,真真切切的我出现在那,我无奈的从多宝阁后慢慢挪出,其动作轻微,犹如羽动。
垂眸低眼的坐在他新倒茶的前面,学着方才菱葳的举措,轻轻端起,又轻轻嗅了嗅,却哪想用力过猛,刚出锅的茶水热气十足,烫了我一鼻子。
他瞧见立刻接过我手中杯盏,又从多宝阁一置物架上的锦盒里拿出一个白玉瓷瓶。
那瓷瓶的模样,无论是大小还是所描青梅的模样都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在几次翻阅记忆后终于想起,我依着菱葳的叫法唤他,“先生与慕名,慕公子可是相识?”疑问的语气里藏着我生生肯定。
那青梅白玉瓷瓶的模样,我分明在那天夜里在慕名那瞧见过,一样的青梅栩栩如生,于深夜里似透着清冷香气,扑面而来,引人入胜。
他拔开瓶塞,用着食指勾沾着些瓶中不青绿的近透明的流动状不明物体,朝我伸过,我处于生理的本能反应,一个劲的往后退,低沉软音从他口中发出,“别动。”
我“嗯”了一声回他,鬼使神差的失了魂的定在那,依着他,做个一动也不动的模样。
良久,鼻尖沁入皮肤深处的清凉才将我拉回,瞪大了双眼瞧着低眉垂眼的替我擦药的他,忽而觉得人世间真好,这般好看的儿郎,处处皆有。
这么说不是指神族好看的人不多,其实神族,受天地之灵气孕育而生者,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生长的,有几个是丑的。
可神族里长的好看又修为高深的又有几个是瞧得上我的?人贵在自知,神亦是如此,而出于人神两族分立处隐晦不明的我更是知的不能再知。
故而,能不踏足神界便不踏足。实在推不得的,,我仔细思索,好像,没有什么是推不了的。
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个人吧!神仙辈的宴会里谁又会去在乎一个人存不存在呢?
而不周山里长得好看的不是我的阿爹就是我的兄长,再不济便是我的侄儿们。
解解眼馋还好,实在下不得手。
哪像如今,眼前的这个少年,眉松眼浅,柔和素净如雪莲的脸,带着暖玉样莹润的光泽。双眸低垂,长而密的睫毛轻轻抖动,挺挺的鼻梁,微翘的鼻头,好看的鼻翼也在轻轻翕动,娇嫩的双唇弧线完美,唇色微微泛着梨白。
他指腹轻软的点在我的鼻尖,那感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这个少年与我一样,是个人,我们之间没有种族歧视,没有灵高势弱之分,配他,我怡然自得。
在吞咽了第七口口水后,终是没忍住的亲上了他的额头,做足了话本里采花大盗的风采。
亲完后的心扑通直跳,似要脱口而出,瞧着愣住呆若木鸡的他,不禁感叹自己是如何的不争气。怎么就这么沦陷在他人美色里了呢?十日前不还是心心念念慕公子的么。
真的是,成也美色败也美色。
我一时无话,低眉垂眼,自顾自掰玩着手指头,心中胆怯异常,怯的久了也多了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等着他强逼着我负责。
可等了好久,他都未曾有一言,我忍不住的抬头,却正与他凄苦哀怨的眼神对上,我深觉自己伤害了他,纠葛良久,终是道了歉,支支吾吾的,“对,对不起。我,我,唔,,,”
我的道歉还未结束便被他覆唇吻上,浅尝辄止,他的唇贴近我的耳垂,凑在我耳边,道,“既是吻了,便该负责到底,还有,今后不准再对他人这样,记住了吗?”
我依旧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应了他。
他复又坐回位上,我也端正着身子与他对坐,垂眼忽而抬起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双颊连同双垂瞬间绯红一片,我觉得燥热异常,整个身子似要着火一般的炙热,端着桌上已凉却的茶猛灌了两口。
“咳,咳,”在咳出几声气后才觉得心思宁静下。
又觉得无话的空间不免太过尴尬,便只好拾起方才的话题,问他,“还不知先生与慕公子是何关系?”
他未曾理我,只翻动着手中埙谱,在我又一遍的追问后,才回道,“不过师从一人,勉强算得上是师兄弟吧。”
“那慕公子是师弟还师兄?”
他回我,“不过痴长几岁,算个师兄吧。”
他回的敷衍显然是不太乐意继续这个话题,我只得又问,“虽是有了肌肤之亲,长安也承诺了负责,可却当真不知先生名讳,请问先生姓甚名谁,是个什么雅名?”
他重又拾起桌上埙谱,展开翻了一页,道,“这儿叫清琉居,世人便依着这宅子唤我声清琉居者。你么,倒可亲密些,唤我声清琉!若是不要,阿琉也可。”
亲密些?绯红的脸越发深了色,十指缠绕玩弄,问他,“没有姓的么?这清琉二字虽是明雅,作名也好的很,可人活一世,总是要讲个来处求个去处的,姓便是来处之缘。先生难道无姓?”
他似是从未从他人那听说过我的这一番言辞,喃喃自语了两声后轻笑起来,“长安可是觉得无姓之人与你配不得?若是,那便姓居吧,清琉居,居清琉,听着多合适。届时结亲庚帖上定不会让长安难受的。”
“我,”我了半天我也不知该说个什么,只好转变话题,问他,“瞧方才菱葳对你很是恭敬,言语之间还提及什么云阳王的,你可是离国之人,与云阳之人来往密切可近乎通敌叛国。你当真无愧于心?”
我虽不是地地道道的凡人,不属任何一国,可也有该有的组织心,生于不周,便是不周再怎么不好,便是其他山再怎么好,我也该护着不周的。
不为着其他,只因那是生我育我的地方,在那儿我方是我,是不周的长安,离了那,便不是不周长安了。
他低沉不语,我以为他是被我猜中了心思有些难堪,忙安慰道,“其实,你这个时候弃暗投明也是正确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我相信,只要你回头,离国已然会包容你的。”
“嗤,”他没忍住的笑出声,点着我的鼻子,方才他涂抹过药的地方,“你就这么想我的?通敌叛国,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我一时哑言,呆愣的坐在那,看着他白衣素素的坐在窗下,日头有些西落,些许微光照在他脸颊之上,翩翩君子枕上仙,似是谪玉月中来。
对着这样好看的他,我不靠谱的心动了动,摇了摇头,自我否认的回他,“不,不像。”
他像是困了,说着说着便解了衣袍卧躺于斜榻之上。眉松眼怠,疲倦之意呼之欲出,可仍强撑着调笑着回我,“那不就得了?你呀,还是年纪太小了。”
瞧着他,想着他的话,觉得对,又觉得不对,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继续问道:“你说,你不是通敌叛国,那菱葳为何对你那样恭敬,我的事也来问你?还有云阳王。。。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你叫我信你与云阳无干系,我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他翻了个身,半解的衣衫瞬间滑落肩胛,露出雪色肤容,我没忍住的再次咽了口口水。转过身捂着眼睛,结结巴巴道,“先,先生,还,,还是整衣正衫的好。”
身后有他起身动静,我以为他是听了我的建议起身修整衣衫了,哪曾想,他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闭紧着双眸,假寐。
我偷瞄着,只觉得无奈,凡人里说的话当真极为有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他装睡了,所以即便我觉得他可能是在装睡,没有真凭实据,又能奈他何?
询问自然是再不得答案,只得暗自记着这清旒居的清旒居者果真深不可测,不可小觑。
也更弄清了自我处境的悲观。
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一个莫名其妙的婚姻,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慕公子。
自顾自的在那站了半刻钟,见他依旧无半丝想要搭理我的意思便讪讪想着离开,好早些离开这令人尴尬的场地里。
推开门,随着再次响起“吱呀”响声,我离开了那间庭屋,离了那满地白花如雪的院子。
回了自我的屋子,端坐在镜前,瞧着镜中双颊依旧绯红的脸,才觉得方才一吻当真不是我的幻境。
我杵着头抬眼瞧着窗外,微微沉思,思考着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那样发呆思考了一个下午也没个答案。
晚间,菱葳端着饭菜进入屋内,见我依旧杵着头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猜我是风寒后遗症,怕的不行,忙走过来,问道,“公主可有哪不舒服?”
我摇摇头,杵着头的手未曾放下。
她得我回答,也不知真,也不知假,可心里头总是放心了些,回到桌边摆放着碗筷,一切安置完毕后,她叫唤我,道,“公主,可用晚膳了。”
依旧想杵着头将那个问题研究个透彻,可最后却败于肚子打鼓。
一个动作保持了一个下午,其毅力自然非同凡响,其后果,自然也非同凡响。
手软,臂酸的要命,我“拎”着近乎毫无知觉的胳膊坐在桌边,瞧了瞧碗,又瞧了瞧桌上鱼肉,眼神可怜巴巴的望向立在一旁的菱葳。
她被我瞧得一愣,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头点了点饭,点了点菜,又拽着两个胳膊在她面前甩了甩。
菱葳自来聪明,瞧我这一堆的动作瞬间眼观鼻鼻观心的,知我意的夹了一筷子菜就着一口的饭,喂我了起来。
“嗯,,嗯,,”咀嚼着饭菜,瞧着菱葳,心中有着不一样的愉悦,这一国公主如今瞧来比之不周山的大小姐还是痛快舒服的多嘛。
果然啊,我这个人还是在人居住的地方吃香。
吃饱喝足后,便又坐回了窗前,瞧着窗外高挂枝上的圆月,依旧执着的思考着。
其实,思考的久了,是什么问题我也忘了,就是那样坐着,面无表情,放空着自我。
偶尔,枝头会掉个一两片树叶子,被风吹着从我眼前而落。
我这慵懒颓废的模样终是惹得菱葳担忧又担忧了三分。
她端着一壶子黑黢黢的药放在桌上,离我咫尺之远的地方。
那药据说是治我风寒的,鼻尖微动的嗅了嗅,双眉瞬间紧皱,那药果真极苦。
我斜眼看向菱葳,讨好式的问道,“这药当真不能不喝?”
她摇摇头,一如寒冰面色冷素的回我,“公主莫要菱葳难做。”
我很想妥协,可那随风越飘越近的苦味告诉我,我不能就这么妥协了,继续撒娇打诨的缠着她,乞求道,“好菱葳,我真的好了嘛,真的,真的好了的,你瞧,”为着让她相信我真的好了,便从窗一跃而出,从窗边的那棵树上折了一朵正开的妖娆的桃花,伸到她面前。
“你瞧,我真的好了的,那药就不喝了吧!可苦了,苦的我的五脏庙都要罢工了。好菱葳,不喝了行不行嘛!”
我从小没有神根,无法修行灵术,不周虽好,可再好的地方也会有不好的人。
七岁那年,我第一次企图出山,却在山口处被一只三百年道行的狍子精欺负,戏弄挂于树上两天一夜,待父母兄长寻到我时我离幽冥司便只剩一步之遥。
父母兄长虽烦我不得修炼时常言语打趣,可心底也是疼我的,故而寻了许多偏方一个个煮好了的让我喝下。
一个人寻得一种,七八个人便有七八种,玩笑的是都让我一同喝下,而偏方多为药材,药与药之间互生互克,所以这一疼爱所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我拉了整整半数月的肚子,生生掉了五斤肉。
他们瞧着我拉的面黄肌瘦很是心疼,又是一顿乱补,一月后,我瞧着床上那一堆好看的又穿不上的衣裳只得暗自跺脚。
我撒娇打诨一惯厉害,于不周时多的是精灵怪物拜下阵来任我为所欲为。
可是显然,这一厉害对人无效,最起码,是对着菱葳,无效。她脸上仍是瞧不出喜怒温和的一板一眼的说着,“公主,莫难为菱葳。”
我耷拉着头,无可奈何的端过那药,放置唇边,入骨的苦似乎像一个黑洞企图将我吞噬,我还想坐着最后的挣扎,却在撇眼瞧她的那刻认命的捏住鼻子,一鼓作气的将满碗黑药吞咽下。
将碗放下,我急忙捻着个酸梅子放入口中,咀嚼二三,待嘴中苦味渐渐被酸甜之味覆盖放慧心而笑。
菱葳见我喝完,便自觉任务完成的收拾着药碗企图退出屋内,我一把叫住她,“菱葳。”
她闻声停下,回头福了福身,问我,“公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我指了指那桌子,“把碗放在那,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她有些犹豫,而我却不想给她拒绝机会接道,“明天我就要嫁人了,而你身为我的贴身婢子,自是要随我一同入夫家的。夫家如何你我如今一无所知,而我因这一场大病也忘了太多,不如你跟我讲讲这入夫家后该注意的事项吧!”
她依旧犹豫,可从她的眼里我读到了她的松动,当即趁热打铁接着道,“你我从云阳而来入离国和亲,本该是为着两国和平的,可我如今忘的太多,竟是连夫家是谁都不知,更不知该讨好什么,该忌讳什么,和亲本是美事,可如果因一言半语误了事岂不是不好?
再说了,今日思索了一下午竟也让我记起了关于云阳王叮嘱的二三,难道菱葳就不想知道?”
我看着她慢慢放下手中药碗,又慢慢走向我,心中暗喜,她果然还是怀疑我的,这一次我算是猜对了。
她走近,坐在我指给她的地方,“公主想知道什么?”
方才喝药喝的猛,手帕子上都沾了些,苦哈哈的味又是暗苦涌动,我受不了那味儿的随手一扔便入了那燃着浅桃花香的香炉中。
手帕子遇热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烧了起来,菱葳见此便要去扑,我微微拉住她,做个惊悚害怕的模样,语气委委屈屈道,“菱葳,你别走,我怕。”
冰冷僵硬的脸在星火中变了变,她一边拉着我安慰道,“公主莫怕,不过是一小团火,菱葳灭了就是。”一边眼看四周的寻找可扑火的物器。
我又插科打诨缠了她好一会儿,直把她逼得失了耐心。
她眼见着就要发火,我不敢太过便眼瞅了瞅那香炉,又瞅了瞅菱葳绯红如冬柿的脸,待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松开了她。
她抄着木板朝着那香炉便是一砸,砸开后又是一盆子洗漱的水顷刻而倒。
燃起的星火瞬间熄灭,屋内充斥着浓浓燃意,她一丝不苟的妆容此时也略有褴褛,我瞧得出她很生气,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一个劲的压着,双眸冷淡的看了我一眼后便离开了屋内。
在合上门的那一刻,她说,“公主有一言说的倒是不错,两国和亲为的是两国百姓安康,家人齐整,若公主因自身不快而毁了姻亲,届时,公主家人可还能齐整怕也就难说了。
夜已寒深,公主明日还需大婚,还是早些歇息吧。”
我装做个知错的模样坐在那听着她的训斥告诫,在她合门之后,掰弄着手指,口中默念,“1,2,倒。”
门外传来“啪嗒,”一声,我连忙开门查看,果不其然,是中了迷毒的菱葳昏迷倒地。
走近她,想着好生戏谑嘲笑她一番,可我自小熟读话本子,话本里些企图逃脱却始终未能逃脱的主人公,无非都有着一个通病。
那便是爱嘚瑟,男女主之间若有一方遇难,一方前去救援,披荆斩棘之后终于相遇,坏人都死的死伤的伤,而这个时候,男女主铁定会互诉衷肠,其实,相爱的两个人互诉衷肠实在是正常极了的事。
不正常的是,挑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挑在那,在敌人的地盘上秀恩爱,那不是给敌人机会灭了你的恩爱么?
所以,我不会拖拉,便是极想也不会。
出清琉居的路,格外顺畅,顺畅的令人怀疑,可明知其中有异,也不能停下。
留下便是小命难保,这样,留下有何用?
在我成功出了清琉居后,一个一路尾随我的人才放心的回去复了命。
清琉居,堂花梨苑里,白衣的少年执着墨笔在雪色纸上微微勾勒,红墨点唇,青色画眉,远山妃黛。
不远处跪着一人,一言一句对他板板正正的道:“回先生话,姑娘无意将帕子扔在了香炉上,引得火起,伺候姑娘的随身婢子上前扑火,火灭之后便离了屋子,奇怪的是,那婢子才离开屋子便昏迷倒地。
属下在姑娘离开屋子后曾去查看那婢子与香炉,却发现并无异样,婢子只是浅浅昏迷,疑似劳累操心过度。这是那残留的帕子,还请先生过目。”
少年抬眼示意一旁小厮接过那下跪之人手中残帕,小厮接过递到少年面前,少年嗅了嗅便被那焦烂之味熏得眉头紧皱,嫌弃的朝他摆摆手,“离远点。”
小厮瞧自家公子如此做派不禁笑出了声,对着地下跪着的人吩咐道,“行了,这事儿,公子知道了,你先下去领赏吧,别忘了继续跟着长安姑娘,一定要护她安全,必要时候可将她带回清琉居。”
“是。”那下跪之人应得极快,可应下之后却不急的告退,愣在那,僵持了会儿,呆问道,“属下敢问先生,何为必要时候?”
白衣公子瞧他一眼,没有答话,回他的是白衣公子身旁那个拿着烧焦手帕的小厮,“可真是呆子,所谓必要时候,便是那姑娘自身性命受到危害时。懂了?”
那侍卫机械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木楞的转过身,离开了屋子。
屋内又只剩下了白衣的公子和身旁侧立的小厮。
在确定屋子周遭无人偷听后,便揭下了脸上面皮。
黛眉红唇,鼻峰挺朗,如果长安在这儿铁定会将这自称清琉居者,又戏弄她的慕名给狠狠的打一顿。
窗外的风吹入屋内,寒意顷刻入骨,慕名打了个哆嗦的直奔向床,裹着被子,捧着汤婆子的瞧了瞧那块残帕,对着身旁禄音问道,“你觉得这周长安如何?是否可信?”
禄音来回翻看了好几眼那帕子,又嗅了嗅,回道,“这话禄音不好说,但这长安姑娘应该不是敌国之人,要不然怎会这番费尽心思的离开?至于是否可信么?”他双眼目光悉数落于慕名身上,“至于这长安姑娘可不可信,还不是取决于公子对这垣王妃的选择?”
“若这垣王妃便是长安姑娘,凭着公子的样貌,怕王妃连他思都不会有,铁定啊,一心一意的跟着公子。”
慕名被禄音打趣的羞恼,举着手上汤婆子便要扔他,禄音一瞧,立刻拦下,求饶道,“好公子,饶了奴才这一次吧,你这汤婆子一下,禄音铁定是不敢逃的,伤着了免不得又要休个十天半月,公子难道就想让那些子面若无颜的伺候?”
慕名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道,“说真的,你觉得这周长安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禄音瞧着自家公子鲜有的正经也不免正经了起来,思索着回道,“这不好说,如果说是个寻常女子,随身侍女却又武功那般高超,还有着超出人之所为的置水之能,这怎么,都不像是,,”
有些话禄音没有说下去,只待慕名反驳,“或许只是些奇门异术呢?九州之大,无奇不有,青梧不是还有可活死人肉白骨的巫蛊之数么?”
听着慕名的回驳,禄音的驳斥之感越发强烈,立刻回道,“可隐身之术又是何?禄音是没瞧见,可公子不是真真切切瞧见了的?难道这也只是异术?”
慕名不言,示意他继续。
禄音翻阅着那残帕,回道,“这帕子虽已被烧了大半,可依稀也能瞧得出这帕子原是沾了些药汁的,而那药,名为迷毒,十八种毒草为主,十八毒虫血液为辅,又以夔牛精血为引,无色无味,愈热而留褐色,可愈热也将药性散发个精光。
若非我与公子知晓那药中曾有迷毒,怕是也察觉不出,而长安姑娘凭着药汤便知有迷毒,而且其药性,药理也如此精通实在是不可思议。
如此看来,这长安姑娘倒是个博览群书,知晓颇多的人物。”
“博览群书?”慕名喃喃两句,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禄音的话,随后又补充道,“这话不错,但也怕是个心软的。”
“公子从何而知?”禄音对着自家公子对这长安不同一般的态度起了好奇心。
“迷毒虽遇热会在短时间之内让人昏迷,可遇热时的药效也是最低的。她既是选择此法,怕也是不想误伤无辜。”
慕名话刚毕,禄音便了然憋嘴补充道,“这婢子可还真算不得无辜,若是通过口服或肌肤接触而中迷毒的,大多会将自己内心私欲极大化,若三月之内得不到满足便会爆体而亡。
那婢子既然给她下这毒,看样子这云阳公主入离国果真所图非常!还是公子有先见之名,早早的便解决了那云阳公主。”
慕名闻言点了点头,“啊,切”打了个喷嚏,紧紧了被子,将手中已冷却的汤婆子扔到禄音脚边,“这婆子里水凉了。”
禄音拾起汤婆子,走到窗边摸了摸慕名的额头,却见滚烫如开水,“公子,你这当真不算犯邪么?奴才伺候公子十数年,陪着公子一同长大,可公子这命委实太邪门了些。
哪有人,喝水塞牙,吃饭噎住,坐车车塌,过桥桥断的呀!就连近身侍奉之人都不得长久,也亏的我命大,这才陪了公子这么多年还是安然。瞧这些年垣王府的侍女,哪一个是好好了的?不是草草嫁人为妻,便是想不开出家为尼。
坊间都说,是公子早年杀伐过猛,这才使得恶鬼缠身了的。还说公子命犯孤煞,是独身寡人的命。”
慕名一时无话,只是略带疲惫的躺下,缩了缩身子,唇色略显惨白。
禄音也不做打趣,立刻下去添水,煮姜,只期望自家公子这霉运能早些去除。
寒夜深更,堂花梨苑里,慕名从梦中惊醒,挣扎挥手间将凉却的汤婆子翻落在地,里头的黑灰污了地毯,一整块黑黢黢的覆在那上面,遮了原本的花纹,也遮了慕名梦中女子的容颜。
慕名瞧着那黑灰,被劲风打败的缩回被窝里,双眼空洞的望着廊上雕花,喃喃道,“真的,是你吗?周,长安,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