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间少年》吃点好的

5、第 5 章

　　“谢了。”
　　叶凌霄打个哈欠，随手将陈彦递过来的作业本塞进书包里，甚至不曾翻开看看。
　　陈彦忽然有些失落。
　　“看。”
　　陈彦顺着叶凌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的自行车多了一个载人后座。
　　“上来，老子带你。”
　　陈彦过分惊喜的表情明显取悦了叶凌霄，他一扫早起带来的困倦不耐，表情温和许多，长腿一伸跨上自行车，耐心等陈彦坐好，才“叮铃铃”摁响清晨第一道车铃，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陈彦一开始只是随手抓着后座边缘，奈何叶凌霄不知兴奋个什么劲，在马路上撒欢地骑，车速极快时来一个猛刹，直线向前中又莫名急拐，硬生生骑出陈彦一背冷汗，终于在下坡冲刺时控制不住地抱紧叶凌霄后腰。
　　“你、你慢点……”
　　“哈哈哈，”叶凌霄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你又怕了？老子骑车你放心，肯定不会出事的。”
　　尽管如此，车速却显而易见地慢了下来。
　　陈彦松口气，头靠在叶凌霄背上，脑袋放空地看着身边流逝而去的街景。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碎片般地洒下，街道宁静又空旷，有如天地间仅剩他们两人，在自行车腾起的凉风中鲜活温热地活着。
　　陈彦懒洋洋地阖上眼，感觉到车辆平稳地拐弯，随即叶凌霄声音响起：“你不会睡着了吧？”
　　“没呢。”
　　他一边应着，一边神智逐渐模糊，只朦胧中感到叶凌霄的后背动了动。
　　“老子辛辛苦苦骑车带你，你倒是睡得舒服……你敢睡着的话……揍死你……”
　　叶凌霄似乎气鼓鼓地说了一大堆，但他只断断续续听了几耳朵。“揍就揍吧，”陈彦软塌塌地伏在叶凌霄背上，头发吹得呼啦呼啦乱飞，思绪跟着呼啦呼啦乱跳，“揍我？我才不怕。”

　　陈彦是被叶凌霄一路拎着领子提上楼的。
　　无数路过的同学投来诧异的眼神，继而捂嘴偷笑。陈彦羞得满脸通红，奈何无法挣脱叶凌霄的桎梏。
　　“睡得跟死猪一样，手还抓着不放。你看看老子衣服被你揪成什么样了？”
　　叶凌霄扒拉着皱缩在一块的衬衣角，气冲冲的模样。
　　“对不起。”
　　“你是老子第一个骑车带的，懂？我靠你还笑，找打吗？！”
　　“没有没有。”
　　“行，我正式宣布你也是老子最后一个骑车带的，滚吧。”
　　叶凌霄手上忙着整理衣服，脚也不闲着，毫无力度地将陈彦踹开。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陈彦笑嘻嘻地追上去，被叶凌霄捏住脸颊狠狠揉搓，然后他食指顶着他脑袋，故作凶狠道“滚开”，继而板起脸气势汹汹地走了。
　　陈彦顶着红一块白一块的小脸，笑得眼睛眯起，像只餍足的猫，一路溜回座位。

　　这一天过得难得平静，甚至雷子轩都罕见地没有找他麻烦。
　　下课铃刚响，陈彦便已利索地收拾好书包，拉上拉链，晃到隔壁四班走廊上，摸摸鼻子，鬼鬼祟祟朝教室里张望。
　　学生们兴奋地讨论即将到来的周末应该做什么，一波一波走出来。陈彦揉揉隐隐酸涩的眼睛，看看仅剩几人的偌大教室，终于不甘心地确认某人应该已经早就走了，叹了口气，踢踢踏踏地下楼。
　　一整天的期待扑了个空，陈彦低着头，又恢复萎靡沉默的模样，安静地自顾自走。
　　“喂！”
　　陈彦一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转身。
　　“咋了，你这什么表情？”
　　叶凌霄单手推车，身边围着几个关系不错的男生。他加快步伐，赶到陈彦身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揉陈彦脑袋，爽够了，才出声道：“怎么这么晚才走？”
　　陈彦郁闷地整理头发，自然不敢说实话，吭哧半天，挤出一句“我今天值日”。
　　“难怪。我们班最后一节自习课，我上一半懒得上了，跟他们出去打球打到现在，很爽。”
　　“马老师没发现吗？”
　　“姓马的早走了，她经常课上完就直接回家，拽得很。”
　　“哦。”
　　“对了，今天语文老师居然表扬老子了，说我作业进步很大。没想到你还蛮机灵的嘛，模仿我写字模仿得那么像，写的全是基础题，搞得他以为我改邪归正了。我还以为你会正儿八经把自己作业抄一遍给我，等我交给上去之后，姓马的拿起来一看，又骂我‘叶凌霄！不想写就不写，别整天逼同学给你写作业！’”
　　叶凌霄瞪着眼睛掐着嗓子，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陈彦哈哈大笑。
　　“走了，你自个回家小心点。”
　　叶凌霄食中二指将陈彦后脖颈上的软肉轻轻一夹，跨上车拐去另一条路。
　　“你去哪？”
　　“网吧。”
　　“要不要一起啊？”李畅勾着另一个男生肩膀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陈彦。
　　“我……我可以跟着你们吗？”陈彦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看向叶凌霄。
　　“行，”叶凌霄挑挑眉，“我还以为你这种乖宝宝不会去网吧。”
　　陈彦欢呼，几步跑过去，死皮赖脸地扒上叶凌霄车后座，无视他的嫌弃，一把勾住他后腰。
　　“老子真想把你摁在地上揍。”叶凌霄咬牙切齿。

　　为了证明自己完全可以驾驭网吧，陈彦坐在车上扳着指头数了一路自个浸淫已久的游戏，从贪吃蛇推箱子到连连看对对碰，更不必说扫雷与纸牌。叶凌霄一路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发出配合的赞叹。
　　于是陈彦信心十足地推开门，踏进网吧第一步时便愣在原地。
　　叶凌霄顿时捂着肚子笑趴在李畅身上。
　　网吧里烟雾缭绕，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戴着耳机光着上身将键盘摁得啪啪作响，偶尔爆几句粗口，狠狠一摔鼠标——实在是陈彦始料未及的光景。
　　李畅轻车熟路在前台登记完毕，几人勾肩搭背走到网吧深处的隔间，各自选一台电脑坐定。
　　“看得懂吗？”
　　叶凌霄伸腿勾来一张椅子，示意陈彦坐在自己身边，随即打开CS，嘲道：
　　“连连看对对碰太难了，我们都不敢在网吧玩。”
　　陈彦臊得脸颊发烧，恨不得夺路而逃。
　　“上线没，我拉你们。”叶凌霄一边说着一边戴上耳机，手指灵活地敲击键盘，屏幕随之飞快切换。
　　“你们先打几把，我陪黎悦玩一下泡泡堂。”李畅嘚瑟道，话音未落便被身旁人揍了一拳。
　　“滚，重色轻友的东西。”叶凌霄笑着瞪了李畅一眼，摁下鼠标，启动游戏。
　　又是陈彦完全看不懂的内容。
　　他微微张着嘴，愣愣地坐在叶凌霄身边，只能勉强看懂这是一个开枪乱射的游戏，至于叶凌霄眼花缭乱的视角切换、武器装卸、路径选择等，一概不通。叶凌霄表情严肃，反应极快，操纵角色满场跑动，修长手指几乎将键盘击打出一曲漂亮乐章。荧幕光芒在他眼里闪烁，脸庞让荧光照得白净好看。
　　陈彦满头雾水地看够了游戏，偷瞄叶凌霄侧脸，看他长睫毛挂着细小光芒反复眨动，眼眶盛满波光粼粼，卧蚕若隐若现。他说话时嘴唇偶尔会撅起，露出整齐牙齿。
　　陈彦咽下口水，挠挠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说了门后有人，你刚要是进去绝对被爆头，下次别乱跑了。”
　　叶凌霄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又一次胜利，舒口气，又伸个懒腰。他扭扭脖子按摩手指，关节处噼啪作响。
　　“李畅，你丫到底好了没？”
　　“来了来了，黎悦她妈刚好喊她吃饭。”
　　数人面面相觑，肚子都默契地叫唤起来。
　　“陈彦去买点吃的吧。”叶凌霄掏钱的手一滞，蓦然发现陈彦不见了。
　　“哎哎——等等，你去哪？”
　　叶凌霄充耳不闻，一路推开还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挤出隔间，他在满是二手烟的网吧里呛了几口，难受地咳嗽，许久后确定没有陈彦的身影，才大步走出门，用力吸门外冷冽的新鲜空气。

　　“你们玩完啦？”
　　陈彦窝在网吧门口角落的阴影里，扬起脸，睁大眼小声询问。他裹紧外套，把本子摊在凳子上，自己则跪坐在水泥地上，就着路灯的昏黄光芒，安静地写作业。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我跟你说了……你当时答应了的。”
　　那句质问来势汹汹，刚一说出口，叶凌霄便有些后悔。陈彦果然被他吼得一度瑟缩，仰着苍白而茫然的脸，小声回答。路灯光晕落在他双瞳里，映出安静水光。
　　大概那时他正忙着打游戏，陈彦说了什么也没听清，随口就应了。
　　气氛正有些僵硬的时候，李畅他们刚好追了出来。“出什么事了吗”，李畅一边穿外套，一边朝叶凌霄走去。
　　“没什么，不想玩了。”
　　叶凌霄避开李畅，将陈彦从地上拽起来，用力拍打他膝盖上的灰尘，隔着薄薄衣料，感觉到他双腿冻得冰凉，忽然变得更暴躁了，内心积了股无名火左冲右突，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只是一遍遍清理陈彦裤腿上的脏物，仿佛跟那些顽固的灰尘较上劲了一般。
　　其他人本能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却茫然不知为何，彼此交换眼神也得不到答案，只得一声不吭地挤作一排，像群被迫罚站的蔫不拉几的小鸡仔。
　　“行了，你们自己玩吧，我先带他回去了。”
　　叶凌霄捞起陈彦扔上车后座，胡乱将他写了一半的作业统统塞进书包里，利落地跨上车，朝李畅等人挥挥手，腿一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个……你一会回去记得把自己的作业拿出来，我把自己的写完了，帮你写了一大半，还剩几道大题没做，你随便写个答案就行了。叔叔要是问你干嘛去了，你就把作业给他看，他肯定不会再骂你了……”
　　陈彦小心翼翼又讨好地说，声音被晚风吹得断断续续，怕叶凌霄听不到，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学着你的字写的，叔叔应该看不出……”
　　叶凌霄蓦然一个急刹。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下去。”他转身盯着陈彦双眼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
　　陈彦小脸吹得通红，点头如捣蒜。
　　叶凌霄脱下外套，面无表情地看陈彦乖乖穿好，才又骑动车子。这次车速倒是慢了很多，铺面的风变得安静又柔和，而两人一路无言，气氛倒比呼啸的夜风还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