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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纪瑾之没回他话,于一柏只好闭嘴看窗外。

      车开出一小段路,拐进一个露天停车场,司机停好车就开门下去了。于一柏看纪瑾之稳坐如泰山,知道他有话要说。

      “你跟一柏多久了?”

      停车场的灯从车窗斜斜打入,纪瑾之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嘴唇在橙色灯光下一开一合。

      “两三年吧。”于一柏瞎掰。

      纪瑾之问:“他对你好吗?”

      “……好啊,他对谁都挺好的,”于一柏低头,觉得自己挺大爱无疆一个人,怎么就那么早死。

      纪瑾之侧头,于一柏看不清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不大自然地松了松肩膀,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纪瑾之瞥他一眼,于一柏依然低着头,同坐车厢内离得很近,光线不好也隐约看到了理得寸短的头上碗大个疤。

      于一柏闷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呢?”

      “你去了我爸……于叔叔那儿呗。”于一柏差点咬着舌头,在黑暗里龇牙咧嘴。

      纪瑾之冷哼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十分清晰,“我不管你跟一柏怎么回事,他已经没了,但他爸妈不是没人依靠没人管,你要是想从他们身上捞好处,我劝你早点收起那点心思。”

      于一柏怔住,抬头看他:“你管么?”

      纪瑾之显然有些不耐,侧过身子,“我不管难不成你管?”

      于一柏生生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在外人眼里,喜欢纪瑾之的觉得他不食烟火,不喜欢他的觉得拿乔装清高,靠近点会发现他毒舌又刻薄,可于一柏从来都知道他面冷心热,却也没想到纪瑾之在他死后会愿意保护他的家人。

      “我没有打什么主意……”于一柏没忍住,还是掉了两颗金豆子。

      纪瑾之也没在意他说什么,伸手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纸,于一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刚才录制时穿的那套衣服。

      肘撑椅背,手心向上,纪瑾之食指和中指夹着纸张甩到于一柏面前,脸朝前方面无表情。

      于一柏觉得这姿势很像大佬在等小弟点烟,从善如流地俯首,抬起双手接过那张纸,接着车窗外微弱的光辨认出这是张支票。

      “这有50万,你拿着,”纪瑾之收回手,“于叔叔他们需要时间缓和情绪,这段时间谢谢你去照顾他们,以后就不用去了,我会找人照顾他们的。”

      于一柏拿着支票的手不由自主紧攥住,齿咬下唇,冲动的话却破口而出:“如果我说我是于一柏,你信么?”

      纪瑾之听罢侧身,终于正脸瞧了他一回。

      “前几年去接机大声喊我老公的人是你吧?怎么搭上于一柏的?也是喊老公?现在又说自己是于一柏,过几天该不会说你才是纪瑾之吧?”纪瑾之字句皆是嘲讽,于一柏脑子里混沌。

      纪瑾之嘴不饶人,又补了一句,“你该不会有精神病吧?”

      于一柏闻言寒毛直竖,赶紧打开车门跳下车,将支票丢回车上。

      “我没有打什么歪主意,照顾他们是我自愿的,不需要你给什么报酬。”说完甩上车门半走半跑着回到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逃也似的走了。

      纪瑾之拿起那张被揉得发皱的支票,拨通了最近联络的号码。

      “继续跟着,查一查三年内的行踪。”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再看看最近去医院的就诊记录。”

      挂断电话司机也回来了,开出停车站的时候,纪瑾之看到座位上留下一袋礼服。

      半新不旧的小区里,于一柏熟悉地摸出钥匙开了门,钻进屋里后迅速将门关好上锁,摸着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才纪瑾之的行为让于一柏对他的信任成倍增长,头脑一热就把老底都交代了。

      不行,还是不能说,果然还是会被当成神经病。

      于一柏想起了俞亦骞的队友周衡,那哥们儿看情况也跟他一样,一醒来就嚎着自己穿越了,家里人二话不说把他送去了神经科,至今还没出院。

      俞亦骞父母早亡又没什么走得亲近的亲戚朋友,不然估计他也得被塞进精神科。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于一柏扶门起身,想着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节目录制时间很紧凑,第二天于一柏起了个大早,准备新的演出服。

      与其说起得早,不如说是失眠了,昨晚上脑子里乱糟糟地躺上床,半梦半醒地过了一夜,天还没亮就睁眼等闹钟了。

      客厅卧室左右都找不到昨天装的那袋衣服,于一柏顶着熊猫眼颓坐在沙发上,不确定是落在纪瑾之车上,还是落在出租车上了。

      说了被当成神经病,不说又被当成居心叵测的小人。

      于一柏挠头半天,冲了个澡就出门去了。

      此时纪瑾之正坐在车上,盯着手机上显示的回信内容,不可置信地反复刷新,关掉软件又重开,未读信息稳稳当当显示在页面上,不是bug不是眼花看错,那个名叫一圈圈的账号回了他信息。

      犹豫半晌点开未读信息,纪瑾之甚至发觉自己手指在颤抖。

      一圈圈回了他,说周日更新。

      于一柏都死了,一圈圈怎么更新?

      一圈圈他不是于一柏么?

      纪瑾之如遭雷轰,愣神半晌忽然想通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认为一圈圈就是于一柏,催更打赏偷偷关注还自鸣得意自己抓到了于一柏的小号。

      所以这一圈圈压根就不是于一柏?

      直到下车化妆待机上镜,纪瑾之一张冷脸吓退了前来喊人徐蓓,小彭只好挤眉弄眼让徐蓓在外头等等,硬着头皮提醒纪瑾之该上场了。

      选好导师队伍后,选手们需要将下期表演的demo在导师面前演奏收录。

      跟着指引进入大练习室,于一柏环顾四周,除了四面八方的几台摄影机之外,偌大的练习室里只有几把椅子,弧形摆放围着一侧墙壁上的玻璃窗口,从外头经过像极了医院新生儿室的探视窗口。

      里头显眼地立着录音设备,此外还有一架键盘一把吉他,旁边打开的一扇门后头,还隐藏了个控制室。

      纪瑾之的队伍中,加上于一柏一共五个人,于一柏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

      纪瑾之进来的时候,看到俞亦骞正抱着保温杯喝着杞菊茶,安静地听着别人说话,拘谨乖巧的模样像极了那人读书时代的样子。

      明明人品个性专业能力没一样能赶得上那人的,学了他这么多小动作有什么用?

      见纪瑾之进来,大家起身握手,握到俞亦骞这里的时候,纪瑾之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眼见他疼得蹙眉,瘦得双颊微凹竟也有种病态美。

      纪瑾之松开手,想起来于一柏有次喝高了摸着他的脸说好看。

      于一柏喜欢男人,纪瑾之刚知道,于一柏有男朋友,纪瑾之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纪瑾之瞥了俞以骞一眼,于一柏感受到他的目光,忍住想要往后缩的冲动,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眼睛盯着纪瑾之锃光瓦亮的皮鞋看。

      根据台本进程,接下来就是每个人展示demo的时间。

      大家根据自愿排序进录音间,其他人则围坐在座位上听。

      纪瑾之作为导师坐在正中,手里拿着导演组提供的pad做打分和记录。

      于一柏则远远地坐在角落的位置,揉着被捏疼的手思考待会独处时要怎么应对纪瑾之。

      demo录制开始的时候练习室灯光自动暗下来,纪瑾之看了眼斜前方的俞亦骞,如果不是前天他去了趟于一柏爸妈家,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信息。

      第二位选手从录音室里出来的时候,于一柏起身走了进去。在台上聚光灯下于一柏着实怯场,现在虽然四周无死角环绕着摄像头,但实打实坐在面前的只有五个人,于一柏没什么压力,混了这么多年,唯独谈创作,于一柏不怵。

      在录音室坐稳往玻璃窗外看去,纪瑾之就坐在正中央,他想起当年送去寰宇公司那首demo就是纪瑾之帮他录的,因为那首歌他被寰宇签了,靠着那首歌一战成名,没有求投无门,没有千难万苦,一路顺遂万分地,在30岁那年成为创作部总监。

      这次于一柏选的是之前准备发上think颂的歌,昨晚辗转了一夜,于一柏想通了一个事。

      纪瑾之不是觉得他抄袭狗人品不好,还准备坑他爸妈的钱么?纪瑾之向来爱贤惜才,那他只要能写会作,至少还能扳回一局。

      俞亦骞嗓音微哑,唱这首歌不算太合适,但胜在旋律抓耳和弦独特,歌词是之前就填好的,万事俱备。

      录音室里手落音淌,纪瑾之在外头听晃了神,眼中尽是讶异,音乐停下的那一刻纪瑾之眉头一皱——

      俞亦骞找人买beat了??

      听完demo后是跟导师单独交流的环节,节目组设置了个小房间,让导师按照刚才听到demo的顺序一个个进去开小灶。

      纪瑾之从听到赛制后眉头就一直没松开,指导一群已经有了个人基础的创作者进行音乐创作这件事,原本就是个不合理的事情了。

      节目组想要捧某些人的意图过分明显了,从一开始声势浩大地打宣传做广告,内核的赛制十分简单粗暴,请来几位乐坛大佬做导师,最终优胜者则是经过大佬培训通过大佬认可的天降奇才,继而公司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高捧入云。

      纪瑾之今日状态不佳,早上一圈圈回复信息的冲击在纪瑾之脑海中还没有彻底散去,一边讨论demo的时候,一边在想如果这首歌给一圈圈他会用什么方式来进行编曲。

      每个人时间不长,简单聊了聊作曲理念和编曲想法,纪瑾之没有给出太多想法,认为创作这件事本身就非常私人化,都按照他的习惯和想法来创作,那产出的只能是他的复刻品。

      于一柏进来坐下,纪瑾之公事公办地打开电脑重听了一次demo,让于一柏说说打算怎么编。

      于一柏点头,简单说了一下作曲背景,“这首歌的词讲的是一个求而不得最终释怀的故事,但我不想做得太悲戚,释然后跟对方重游故地,其实也是件浪漫的事情。”

      纪瑾之听着demo,等他继续说。

      “所以前奏的部分我想以钢琴作为主乐器,吉他和小提琴做副乐器来增强声部,加厚音场。”于一柏说着坐在钢琴前,纪瑾之摘下耳机转身看他。

      音符在他手下跃动,连续的跳跃音阶使得整个乐段浪漫且极富活力。

      从刚才录制的时候纪瑾之就注意到了,俞亦骞的弹奏情绪饱满游刃有余,跟那天在台上完全不一样。

      弹完一段于一柏停下,走回电脑前指着音轨对着讲,“A段主歌可以用钢琴作分解和弦,在这个地方再加入吉他,进副歌之前如果再加个滚镲感觉应该会很棒。”

      于一柏讲着自己的歌,看纪瑾之时而沉默时而点头,恍惚间有种回到大学时代的错觉。

      纪瑾之难得正眼瞧他,“这个曲子曲调并不复杂,选取古典乐器,依靠配器多重和声叠加来增强歌曲的色彩是个好思路,但声部过多叠加很容易分散主歌声部,这个你知道吧?”

      从配器到段落设置,俞亦骞的规划几乎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有些小技巧灵性十足,游刃有余得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学生做出来的东西,跟纪瑾之了解到的俞亦骞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

      于一柏点头,“我能处理好。”

      纪瑾之挑眉,明显有些意外,“学了几年了?”

      “大三了,三年吧。”于一柏自我提醒,别再说漏嘴,再说漏随时都是精神科警告。

      “琴呢?也三年?”

      “没有,七岁开始学的。”

      “那初舞台为什么弹成那样?”

      “……怯场。”

      纪瑾之狐疑地看他一眼,手机震了好几震才回头,打开信息身子一僵,半天也没再回过头来。

      于一柏被晾得心慌,问一句,“没啥事儿我出去了?”

      纪瑾之盯着手机头也没回,抬手赶苍蝇似的让他出去。

      本以为纪瑾之可能会找他多说些什么,结果一天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录完节目于一柏拿好东西就走了。

      出来的点正巧遇上晚高峰,走到大门口半天打不到车,打车软件又排到两百多号人后头,败家子于一柏终于想起来去坐公交。

      还没走到公交站,后头跟上来辆车,于一柏回头,这不是昨晚那586么?大奔这么大个图标摆着,到底是怎么看成大众的?

      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小彭拎着昨天那袋礼服从里头伸出来,“帅哥你衣服!”

      于一柏赶紧上前接过,瞄到后座的纪瑾之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去。

      车子绝尘而去的时候正巧来了辆空车,于一柏抱着那袋礼服,心安理得地招手上车。

      坐在车上的小彭从后视镜看到后座上的纪瑾之,此时正望向窗外久久没有回头。

      于一柏死的那天,俞亦骞开着车从临江大桥上飞坠进桐江。

      这是早上那一连串短信带给纪瑾之的信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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