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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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得正派一点，让他服气一点，不然，他以后要让人把我搞死。”吴往看着被揪着衣领直接拽进面包车的刘前，面无表情地把话说完。
“那是必须的！”精壮威猛的中年男人开口，一个转身坐上了面包车，对着车外的吴往开口，“有事就找杜叔帮忙知道吗？”
吴往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面包车启动而后载着车内已经吓破胆的刘前离开。
在其他人坐着第二辆面包车离开之前她让他们帮李说把掉链子的自行车修好了。
达村这个地方她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因为他家庭背景实在是够硬，人脉够广，来的时候有人帮她把事情打点好的——物质上，住所是当地经济条件最好的一个厂主家，学校是镇子上最好的学校里最好的班级，每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于交高中三年的学费都绰绰有余，精神上，保姆式玩伴有她表姐，遇到麻烦了一个电话过去就有人排着队来帮忙，但是这样，又如何呢？
仔细想想，这实际上跟生活在别人制造的精美牢笼里没什么区别。
吴往站在大马路上，看着后一辆面包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恍惚间觉得一股难受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禁不住眉头一皱——那个作为父亲的大企业家，因为企业摊上大事，得罪了许多大人物，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将她送到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边远穷山村，为她规划安排了一件件事，精神上，物质上，什么都安排得妥当，可他的女儿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所谓良苦用心，反而是被抛弃被冷落的如噩梦般挥之不去的愤怒，为什么会这么不合理呢？
她应该心怀感激，应该怀着与父亲同甘共苦的坚定信念在这里自强不息才对吧？但很遗憾，她从踏入达村开始，心中萌发过的想法不是自强不息，而是自甘堕落，为什么呢？
因为达村，说到底就是一个构造好的大牢笼！在这里自强不息地奋斗着的在锻炼自己环境适应能力的乖乖女，不过是那个构想者心中那个乌托邦人物！
什么良苦用心，什么不容易，什么迫不得已都是骗人的！都是虚伪的！都是恶心的！都是在为自己的不负责任行为打掩护罢了！
这个环境里，美好往往都是梦，只有悲惨和丑恶才是真实，所以，堕落是对的！只有堕落到底，才不会一直活在梦中，是吧？
吴往想着想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氧气沿着呼吸道进入肺部，进入脑子，让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们会把那个人怎么样？”扎着高马尾的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开口，带着磁性声音还是冷冷的，但听起来却不带任何令人不舒服的情绪。
“放心，只是让人教训教训他，让他长个记性而已，不会太出格的。”吴往说着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些本身就缺德成性，对国家法律缺乏敬畏，在看守所与外边的社会中进出了那么多次却也不见得有所改变，甚至把进去蹲过的经历当做自己炫耀的资本，出来依旧祸害周边的人，其实这种社会的蛀虫被打死也不算过分的，活都活不出一个意义和追求，成天混混度日还不如直接死掉算了。
“谢谢你。”李说开口，那带着磁性的声音还是给人一种冷漠感。
在帮人的时候是这样，在被别人帮之后也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可能这是她的特有的吧？跟面瘫一个道理，并不是故意冷漠，而是面部肌肉都坏掉了，无法做出对应的表情，她可能是“声瘫”——这样想让她心里舒服许多。
“不用谢，上次你在学校帮我，这回我帮你，礼尚往来。”吴往回过看着她，心中也没有了初次见面时那种不爽的感觉，她上一次因为低血糖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刚才那个混混搞事，她也没有仔细去看这个人。
此时此刻回过头认真看着这个人时，她才惊了一下——这张脸长得，很好看，五官长得很精致，精致得像手机开了美颜去认认真真地修整过一样——不论是空气刘海下若隐若现的额头，还是面部其他地方的肌肤都粉白如雪，嫩滑如出生的婴儿肤，在她脸上看不到一颗青春痘的痕迹；一双一字眉配得上“眉若远山含黛”这句诗，眉下一双桃花眼似乎是名师画笔之下才存在，乍一看过去她似乎是画了眼线，仔细一看才看清那不过是长密的眼睫毛产生的错觉；她的鼻梁长得很精巧，形成一个精致的山根，薄薄鼻翼上鼻尖恰到好处地小小挺起，鼻子下方嘴唇上唇瓣M下唇瓣一条微笑线，唇瓣薄薄的，上下合一时嘴角两端可以看到两条短弧线，给人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和好奇感——一时间吴往看得入了迷，有种想看这个人微笑的奇怪的冲动，笑起来应该会更好看的——她应该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吧？
“哦。”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李说开口回了一个字，语气冷漠，随即把头低了下去，目光落在自己的那辆棕色自行车的篮子上。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生的眼神似乎是带着火焰的，落在的脸上，一种灼烧感就起来了，火苗点燃着她盖在身上的那一张防御的布幔，周围那些她所恐惧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如毛蜘蛛一样从破口中往内爬，巨大的不安让她几乎是惊慌地想要逃避。
吴往一瞬间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的不舒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仓促地把眼神移开。
“你叫李说对吧？”吴往开口打破沉默的屏障，看着李说抬起头稍稍看了她一眼，“我叫吴往。”吴往开口，“加个微信，以后就是朋友了。”
说着，吴往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正要解锁。
“……改天吧，我还要去上学。”李说低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低头看着地面那几颗枯死的草，极力掩饰自己那心见于眼的不安和焦虑，高一的时候，那场祸患是不是也源于一个相似的“好朋友”呢？即使刚刚她出手相助，可那段经历同时以对方出手相助为开头……
话音刚落，吴往的眉头隐约皱了皱，但眉间却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的情愫。
她只是觉得心中有点莫名的别扭，因为一和眼前这个叫李说的人靠近，说话，她就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些特定思路总是在被逆行，一些自己所坚信的念想总会被推翻——这种类似于被挑衅的感觉却不会让她觉得欺负或者不爽，相反，她会觉得很有意思很新鲜很刺激，很想去追逐这份好奇。
事情做得很快，街上冷漠的行人依旧冷漠，即便一个大活人当街被抓上面包车带走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大家各做各的事情。
大马路旁刚刚的三个人现在剩下了两个人。
吴往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已经7点半了，学校早读的时间是7点20分，现在到学校去必迟到无疑——刚刚吴往有意让修车的那伙人直接载着李说和她的自行车去学校，但李说见到这些人的时候那种异常不安紧张和恐惧又让她打消了那个想法——她毕竟是一个学生，看上去又有点内向胆小，怕也是正常……
而此时此刻那有点拒绝的态度也是正常的，毕竟，刻板印象这个东西是说来就来的，介意和一个喜欢打架的人交友也正常。
“也好。”她笑笑开口，声音温柔了许多，和她方才发怒时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看着李说的侧脸，越看越觉得好看，这种感觉只有她以前在琴房里看到自己喜欢的钢琴时才会有，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它就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所以不论如何地去得到，“那你赶紧去吧，已经7点半了，现在去还赶得上第一节课。”
吴往看着她，笑得非常温柔，这对常年冷漠不爽的她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和她不熟的人会觉得十分友善，认识她的人只会觉得诡异和恐怖。
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在城市举办的音乐节看上了一个已经被同班同学家预定下来的黑水晶钢琴时就当着他们的面带着这样的笑容直接弹了他们的钢琴，完全无视了“已经被预定”这件事，仿佛钢琴已经是她的。
在预定者的不满中她保持着那个温柔的笑容离开。最后通过加价竞拍和利用家里的背景人脉用其他不太道德的手段逼着预定者不得不把黑水晶钢琴让给了她。
这在当时让她在班里被别人背后诟病，但她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做得不妥，用抢来的这个钢琴在省级决赛上打败了和钢琴的正主，因为正主在班里人缘很好，在这件事情后，她被全班甚至全级的人孤立，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次之后，有几个最后被“教训”进医院的人把她在音乐节和比赛上的笑容剪辑成视频贴上“掠夺”“卑鄙”等不好的标签全校唱衰她，因此，她在学校那种不受待见的氛围里经年冷面，难得一笑就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似乎有人要遭殃。
“好。”李说开口简短回复，她想开口问她是不是也要去上学，但又因为内心的心理阴影而没有开口。
“不是挺厉害的吗？就滚啊，还来这里干什么？装什么装？都不知道你装逼给谁看啊！垃圾东西！做人认不清自己，就得倒霉知道吗？！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和罗蕴尔两个人不是看不起我们这破学校吗？现在人家爸爸妈妈把她接去国外留学了，你为什么不走啊？”
“是不是因为你爸爸死了，你妈跟人跑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不死的奶奶啊？啧啧啧，让你奶奶带着你跟高贵傲慢的罗同学一起去国外留学啊！”
“让她奶奶去卖掉村尾那间房卖肾卖血再去外边大城市里乞讨个几年应该可以筹点机票的钱，哈哈哈哈！”
不行，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实在做不到，她不想和任何人交什么朋友，停止吧，停止吧，就这样平平静静地把这一年过完吧……
李说抬脚轻轻把车的脚支架往上抬起，而后便骑上自行车，抬头看向前方的马路时，她又感觉有点过意不去——每一个个体都是不同的，那个人是那个人，这个人是这个人，把那个人曾经做过的不好嫁接在这个刚刚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人身上，实在是不合理……
可是，要是再来一次她真的无法承受了.......
想着想着，心中生出几分愧疚，踩上脚踏板的脚顿时也无力踩下去了，李说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想要跟她说一声再见。
未曾想回过头的一瞬间却发现吴往正盯着自己看，目光中带着丝丝奇怪的情绪——看上去有点凶狠和恐怖，类似于一只饥肠辘辘的恶狼发现了一只兔子目光中透露着的可怕和贪婪……
四目相对时李说吃了一惊，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
“嗯？”双眉一挑，吴往淡若地看着李说，笑笑开口，“不怕迟到吗？”她笑笑调侃了一句。
“那，先再见了。”李说看着她勾起的这个温柔斯文的笑容，心中怀疑自己刚刚看错了，匆匆开了口而后回过头，心中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那个回头，脚下用力，踩着自行车脚踏板，沿着大马路快速骑行。
看着棕色自行车上那个背着黑色格布书包的女生逐渐远去的变小的身影，吴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满意自信的笑容出现在她那张高级脸上:真像我的钢琴。
不，这就是我的钢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