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声》红豆纽扣

3、第三章：米荔到此一游

　　两人坐在一起没多久，米荔就发觉，李彦有时候看自己就像看一个神经病人，觉得自己脑袋不太好使的样子，但偏偏又不说出来，只是默默献出关爱。
　　就像李彦不明白，为什么米荔这么害怕值日的时候擦黑板。其实米荔不是害怕擦黑板，只是害怕背过身去擦黑板时一束投向自己的目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米荔坐立难安。
　　有几次米荔鼓足勇气转过身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却发现同学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米荔反复告诉自己，没有人在看自己，可是一拿起黑板刷，那双背后的眼睛又开始折磨起了米荔。
　　渐渐得米荔知道，那双眼睛，是自己一手创造的，它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跟着自己了。
　　当然米荔是不可能把这些告诉李彦的，那样李彦只会认定自己是个神经病，所以米荔这个不爱擦黑板的毛病在李彦那儿一直都是个未解之谜，无由之疾。
　　李彦后来不知道怎么瞎琢磨，得出米荔对粉笔灰过敏的结论，并且深信不疑。每次米荔值日他都大义凛然地要帮米荔擦黑板，米荔不想骗智商堪忧的李彦，可是解释多次无果，渐渐也就放弃了。
　　看着李彦在讲台上呼哧呼哧地帮自己擦黑板，米荔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李彦无疑是把所有智商都放在考试上了，平时俨然就是一个二傻子。
　　\"诶，今天不是米荔值日吗？怎么是你擦黑板。\"第一排的同学不解的仰着头问李彦。
　　李彦抬手扫了扫自己鼻尖上的粉笔灰，\"米荔她粉笔灰过敏，一擦黑板就浑身不舒服。\"
　　\"这样啊……\"
　　看着第一排那位同学恍然大悟似地点头，米荔捂着脸叹气，这下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初三的时间跑得飞快，当米荔惊奇地发现一些女生的校服外套被密密麻麻的名字占领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哦，我们快毕业了。
　　小学的时候她疯狂得盼望着毕业的到来，盼望着逃离那个学校，那个班级，可是现在……米荔有了李彦，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离别是一件不那么开心的事，她忧伤地想着，没有了李彦，以后谁帮我擦黑板呢？
　　时间越靠近毕业，米荔越觉得自己的旁边像是坐了一个移动的著名景点，每天都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本班的其他班的同学来找李彦在校服上签名，有的女生特意把心脏的位置空出来，等待李彦的大名落上去，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在这段倒计时里，变得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拼命想要在这最后一点时光完成自己未了结的心愿，好让自己走的安详。
　　李彦显然成了很多女生的\"未了心愿\"，当校长明令禁止不准在校服上写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之后，送到李彦桌子上的东西从一件件校服，变成了一个个笔记本。
　　米荔因为坐在李彦旁边的缘故，之前有同班的同学拿校服给李彦签名的时候，也会顺带想起让米荔签一个名，米荔总是很自觉地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
　　现在李彦要给同学们写留言，米荔自然也逃不过去，往往李彦写在第一页，米荔写在最后一页，厚厚的一本留言册就像一个分数，大多数躺在里面的字迹都只是分母，留言册的主人只在乎那为数不多的分子。
　　可是在写了两天留言之后米荔旁边的分子暴走了，李彦把一本留言录往桌上一拍，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再也不写了!\"
　　米荔摇摇头，\"啧啧啧，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疯了\"
　　\"我还有多少本\"李彦眼神空洞得望着前方。
　　米荔点了点堆在李彦桌上大大小小的笔记本，盘算了一下，\"嗯––大概还有二十本左右吧。\"
　　砰––
　　李彦一头栽在桌上，闷闷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小米粒啊，你都写完了吗？\"
　　米荔挑了挑眉，\"写完啦。\"
　　\"为什么!\"李彦噌得一下站起来，\"你怎么写的找么快。\"
　　米荔耸耸肩摊开手，瞧着李彦一脸质疑地随手拿起一本笔记本，急切得翻着，\"你写的在哪儿呢？\"
　　\"最后一页啊。\"米荔不以为然，不就写个留言嘛，有这么伤神吗？
　　李彦突然看到了什么，停下翻书的动作，起先是愣住了，紧接着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再然后他捧着手上的笔记本仔细端详了起来。
　　半晌，李彦才把笔记本翻过来，缓缓怼到米荔眼前，米荔再次察觉到了那种看神经病的熟悉目光，\"这就是你写的!\"
　　米荔仔细端详起了面前出现的几个大字––米荔到此一游!
　　\"有什么问题吗？\"米荔不明白李彦有什么想不通的，在这些同学里，有的三年都没有讲过话，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写他们的生平简介，更不知道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名字是米荔唯一能留给他们的。
　　李彦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挠了挠头，\"似乎你这样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叹了口气，颓废得坐下，撇了眼悠闲的米荔，气鼓鼓得从自己的作业本上撕下一页，重重拍在米荔的桌子上：\"喏，我不管，你得陪着我一起写。\"
　　\"什么都没有，你要我写什么？\"米荔看了眼桌上单薄的草稿纸，又看看不平的李彦。
　　\"你写给我行了吧，你要是敢只写一句到此一游，你就惨了!\"李彦扔下一个恐吓意味的眼神后又开始了埋头苦写。
　　米荔看着眼前还有几个公式的草稿纸，在心底叹了口气，给李彦写留言，这可难坏她了。
　　米荔也曾幻想过无数个和李彦分别的场景，却没有想到是在一种极其狼狈的情况下。
　　中考结束后的那天中午，所有人都忙碌地往寝室外搬着东西，喧闹和嘈杂把前几天还十分浓烈的毕业忧伤冲得一干二净，米荔正端着一个大大的脸盆往校门外走，老妈已经在外面提着蛇皮口袋等了她许久。
　　远处强烈的阳光下，米荔看着一个人朝她挥手走来，眯着眼睛辨认着走来的人，其实哪里需要辨认，在这个学校里会向她挥手的不就那一个人吗。
　　\"李彦!\"
　　\"你要走了\"李彦走近，扫了眼米荔手里的大脸盆，嘴角都是笑意。
　　米荔点点头，也朝他傻笑，平时凑在一起就贫嘴的两人突然这样，米荔十分不习惯。
　　\"那个，我妈还在等我呢，\"米荔指了指校门。
　　李彦不知所措地超校门的方向望了一眼，连忙侧身让开，\"哦好，那……再见。\"
　　那时的米荔突然觉得，可能自己一走，就一辈子也见不到李彦了，刚低着头走了两步，心里的失落感就像洪水猛兽一般把她吞没。
　　\"李彦……\"米荔害怕地转过身，幸好李彦还站在原地。
　　她冲着还愣在原地的李彦笑到：\"我有个东西给你。\"说着伸手把脸盆塞进李彦手里。
　　\"不会是这个吧。\"李彦看了眼大脸盆，那个熟悉的目光又出现了。
　　\"当然不是。\"米荔在身上摸索了一番，从校服外套的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李彦，又把盆抱了回来，\"呐，你要的毕业留言。\"
　　李彦拿着手上的信封，喜滋滋得看了许久，又一脸感动地望着米荔，眼眶似乎还泛起了一点涟漪，\"还是你对我好。\"
　　米荔撇撇嘴，信里的东西是自己一时冲动写下的，措辞难免有些激动，说法难免有一些夸张，对李彦的舍不得也难免会表达得有些过头，本来是不想给李彦的，可是一想到反正以后也不能见面了，米荔也就无所谓了。
　　\"你都给我留了封信，那我也得给你留点什么。\"李彦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支笔，对着米荔一脸的认真到：\"要不我也给你签个名\"
　　\"怎么现在才出来\"老妈看着米荔哼着小调走来，询问到。
　　\"没什么，碰见一个同学，硬要在我校服上签名。\"米荔笑着回答。
　　老妈牵着米荔转了一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咦签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
　　米荔故作神秘地插着衣兜，\"只有聪明人才看得见哦。\"
　　老妈怪嗔：\"嘿，这孩子，跟我寻开心呢!\"
　　米荔嘿嘿笑了，转头望着学校的大门，又五味杂陈地看了眼揣着手的衣兜。米荔知道，此刻她正触碰着一个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