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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果你需要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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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人善,有人恶;有人糊涂,有人自得,愿你依然是你。
路灯下,周成和孙常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对立的姿态。
“周成,无论你打多少电话,发多少消息。我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分手吧。”孙常安站得笔直,仿若一块冰冷的石碑。
周成很想像从前一样抱住她,跟她撒撒娇,说两句好话。然而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她立刻弹出去老远。
“常安,你到底要我做到什么地步?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再也不跟别的女生说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周成右手高举至胸前,大指和尾指并拢,真做出发誓的姿势。
孙常安无动于衷。
“周成,很久以前我就提醒过你,我这个人不喜欢无事生非,也学不来小女生撒娇柔弱的那一套,跟我在一起可能会很无趣。你说正好,你是个有趣的人,我们可以互补。可是事实证明,跟你互补的人不止我一个。 ”
周成放下手,眼神快速锁定不远处的苏清源所在的方位,冷笑道:“所以你也去找了一个混血小白脸来刺激我,对吗?”
孙常安下意识看了一眼苏清源,那个人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周成。
孙常安有些愧疚,那个人明明与这件事情毫无瓜葛,却硬是被周成拉下了水。
见孙常安没有回应,周成很快又变了一副哀婉的模样,道:“常安,我们扯平了,谁都不要计较,好不好?”
此话一出,孙常安彻底心灰意冷。
周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
他单膝下跪,言辞切切。
“常安,我们结婚吧。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以他们二人为圆心,四周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嫁给他——”
“嫁给他——”
孙常安环视一圈,觉得四周人的脸全都一片模糊。
她俯视跪在面前的周成,慢慢弯腰拿起了盒子中的戒指。
看热闹的人群以为她接受了,爆发出一波又一波刺耳的吹哨声,比圆心中的两个当事人还狂热。
张文兮原本有些晕乎,此刻也被排山倒海的动静给吓醒了。看清眼前一跪一站的两人是谁后,他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苏清源。
后者与他认识那么久,很少表现过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然而此刻却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深邃的双目紧盯着孙常安的手。
张文兮心中一惊,直觉要是戒指戴在了孙常安的手上,身边这人怕是会毁了那枚戒指,或者那只手。
孙常安捏着戒指看了两秒,直视周成闪着希冀神采的双眼,冷声道:“周成,婚姻不是你用来撒娇的工具。长大些吧。”
说完,孙常安将戒指放回盒子里,大踏步离开。
苏清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着擦过他身边的孙常安迎上去,对着她道:“走吧,送你回家睡觉。”
他言笑晏晏,只字不提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场荒唐闹剧。
周成僵在原地,亲眼目睹孙常安和那个混血小白脸并肩而行,离他越来越远。
人群悻悻散开,只剩周成和张文兮遥遥相望。
毕竟是曾经有过交情的朋友,张文兮踌躇着上前,递给他一支烟。
“兄弟,别怪她。有些事情,有些人,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强求不得。”
周成剜了他一眼,带着满腔怒火转身就走。
张文兮讪地收回香烟,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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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源的吉普车里外放着德云社的相声节目,音响中时不时传出观众的喝彩声。孙常安坐在副驾驶,脑袋歪向车窗,脖颈处拉扯出一条凸出的线。
“我妈妈是法国人,爸爸是中国人。大概7岁吧,我爸爸妈妈决定把我送回中国。那时候我的普通话说得很差,同学们都笑我。我奶奶就想了个办法,专门到音像市场找来很多讲相声的光碟。”
“我就每天听马三立老师、侯宝林老师们的相声学普通话。学了几年以后,同学们终于不再说我的普通话差了,但是他们又开始笑我像说书的。”
“那时候自尊心很强,总觉得看到同学们笑话我就很难受。我的老师就建议我跟着新闻联播学,那样说出来的肯定是最标准的普通话。又学了几年,普通话终于学得很标准了,我才彻底克服了和同学交流的恐惧。”
苏清源的声音温温润润的,和外面带着水汽的风一样让人放松。
孙常安光听不说,气氛也不尴尬。
经由他的讲述,孙常安被他带着穿过时光的隧道,亲眼目睹了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生命历程。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看了一场电影。这部电影没有出人意料的反转剧情,也没有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激情片段。
一切都很平淡。平淡得让孙常安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苏清源将车停在孙常安家楼下,车灯熄灭,车内人久久没有动作。
“苏清源,你觉得我冷血吗?”孙常安在一片昏暗中开口,嗓子发紧。
“常安,没有人是冷血动物。如果有人说你冷血,只能证明他不值得你热情相待。那是他的问题,与你无关。”
“听起来很有道理。”孙常安放松地向后靠,仰头看着车顶:“但是好像在甩锅一样。”
苏清源微微笑出声,手指轻叩方向盘:“常安,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温暖的,只是有些人的暖像太阳一样庞大,有些人的暖像一杯温水一样微小。如果你需要的是太阳,那么一杯温水当然不够看。”
孙常安调侃道:“苏老师很会开导人啊。”
苏清源的笑声低沉好听:“那也要学生不钻牛角尖才行。”
“谢谢你,苏清源。”孙常安郑重其事地对着身边的人道谢。
她不说为什么谢他,也不说谢他什么。但是她知道,苏清源懂。
“我收下了。”苏清源伸手做了一个接东西的动作,五指并拢揣进口袋里,表示将她的谢意揣得牢牢的。
“那么作为谢我的回报,可以叫我清源吗?按照中国人的社交习惯来说,连名带姓喊一个人,说明关系有点生疏。”
孙常安一贯都是连名带姓的喊人,从来没想那么深入。
“行。”
苏清源得了允诺,眼前豁然开朗。
“那就上楼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明天下午5点左右我会给你打电话,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明天你就知道了。”苏清源卖关子,不肯泄露半个字。
“行吧,那我走了。”孙常安打开车门下车。
“好梦,明天见。”苏清源将车灯亮起,照亮了孙常安上楼的路。
一夜好眠。孙常安设置在下午4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躺10分钟后,第二个闹钟再响。孙常安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镜子里的人一如既往地平静。
一切收拾妥当后,孙常安拿起手机一看,距离昨天和苏清源约好的时间还有20分钟。
门铃突然响了。
自从租下这套房子以后,孙常安的门铃很少响起。冷不丁响那么一两次,还是物业上门沟通事情。
孙常安透过猫眼看出去,是叶甜。
她打开门,站在门框处问道:“有事吗?”
叶甜手里端着一块蛋糕,日式齐刘海下的眼睛闪亮:“常安,我买了个蛋糕,分你一块啊。”
孙常安双手下垂,并不打算接:“谢谢,我不是很喜欢吃甜的。”
叶甜眼里的光熄了一半:“这样啊。”
她转身,嘴里嘟囔着:“还以为终于有人可以跟我一起分享这个生日蛋糕了。”
她的声音刚好传到正准备关门的孙常安耳朵里。
“等一下。”
叶甜闻声猛然转头,又是一脸的期待。
孙常安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道:“今天你过生日啊?”
叶甜重重点头:“嗯。”
孙常安看一眼她身后敞开的防盗门,屋里空荡荡的。
“一个人?”
叶甜再次点头,稍显局促,道:“我在这里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
孙常安看着眼前捧着蛋糕的叶甜,陡然想起曾经守着蛋糕等姐姐孙常平回家过生日的自己。
“蛋糕给我吧。”孙常安伸出手,掌心向上,道:“你也过来,哪有一个人过生日的?我陪你一起过。”
叶甜端上一整个蛋糕,跟着孙常安进门。
“你先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我找一下打火机在哪儿。”孙常安进了卧室,翻出衣服口袋里的烟盒以及打火机。烟盒扔在床上,打火机拿到客厅。
近黄昏,窗外起了晚霞,屋里没有开灯,暗了许多。
火苗从数字形状的蜡烛上窜起,形成一个20的影子。
孙常安家里有一把张文兮忘在这里的吉他,她从一堆杂物里把吉他刨出来,调了一下音,为寿星唱生日歌。
她唱歌的时候嗓音偏砂砾感,也许是抽烟的原因,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清脆。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流传了几百年的生日快乐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调,孙常安唱完后,抱着吉他看着烛光下叶甜的脸:“许个愿吧。”
叶甜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一分钟后,蜡烛吹熄,电灯重启。
孙常安坐在她对面,笑得温和:“生日快乐,叶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