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烟洲》荀衣

28、麻烦

　　凤凰给Angela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车子行驶在回去的路上，司机懒洋洋哼着歌，车子开得飞快，坐在前排的女人，时不时的尖叫，发出足以媲美女高音的声音，仿佛她在坐云霄飞车。
　　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尖叫，若无其事的在聊天，有的在打瞌睡，让言颜不禁想起一副两张图的漫画，一车子小熊，一张是都满脸兴奋，到处爬，一张是满满的行李架，都在打瞌睡流哈喇子的小熊，名字就叫“出游前后。”
　　车子一个急拐弯，露出前面一片村庄最前面的女人又是一声尖叫。
　　她第一天坐车下来，跟陆小妹抱怨心脏病要发作，陆小妹劝她坐到后面，她却不肯，一定要体验这刺激的感觉，每天都在吊嗓子，几天下来，言颜都佩服这女人的耐力，以及决不后退的精神，心想着我要是认识音乐学院的教授，一定要推荐这女人去。
　　陆小妹也坐在座位上，懒洋洋的，客人都没劲，她天天走这个线路的，怎么都不能像这群客人一样有激情，更别说客人都没有激情的时候。

　　突然车身顿了一下，车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响，一车子人都醒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陆小妹安慰，“没关系，撞到了什么小动物吧。”
　　Angela扭头看后玻璃窗，透过灰尘满布的玻璃，勉强还能看出来有个小黑点躺在路上，这时候，靠近车不远的地方涌出来两个人，对着车子，指着车后面，正在大声喊什么。
　　车子不理他们，一阵风似得刮过，那两个人企图上前拦车，不过要不是车子太快了，要不就是性命还是重于泰山的，所以根本等到人走到路中央，车子早已远去，留下一片飞扬的黄色尘土。
　　Angela有点迷惑，“为什么不停车？”
　　言颜耐心解释，“这种情况在这里经常简见到，有些是当地的村民为了得到钱，把自己的鸡鸭狗扔在路上，等到过往的车子压死了它们，就把车拦下来，问车主索要高于实际价格很多倍的钱，所以这里当地的司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停车的。”
　　Angela很是迷惑，“狗是很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舍得让它们死？如果的确是车子撞死的，应该给与赔偿的，包括感情赔偿，这个要求很合理，我觉得我们应该下车，帮着安葬它们。”
　　言颜有点无力，文化风俗不同，解释是有点累。
　　但是还得解释，“那些人没有把这些动物当成朋友，是故意把它们扔到路上的，车子很难躲避开，所以大多数人认为不可以给这种冷酷的人钱，不能让他们的企图得逞，而且一旦停车，就会有很多人一起出来，到时候如果不付很多的钱，是没有办法离开的，所以，我们不便于停车安葬它们。”
　　这话说的Angela总算是懂了一点，她叹口气，在胸口画个十字，喃喃念了一句。

　　前面又路过几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的道路旁边围了一大圈子人。
　　旅游车的司机也很是好奇的放慢了速度，本来昏昏欲睡的一车子人都兴奋起来，扒在车窗上看，“什么事什么事？”言颜感觉车子明显的有了倾斜，倒向一群人的那一边。
　　外面是一群村民，中间围得是一辆吉普车，外地牌照，车边是两男两女，衣着上看起来，算是比较时尚，应该是有钱的那种，一口带京腔的普通话，“不要吵啦，就一只狗么，你们要多少钱？”
　　一个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声音，“你们看不起我们，这狗是春娃子家里从小养大的，给两百元就想了事啊，你做梦！这个先不说，春娃子找你谈赔偿，你推他做什么？你看他都站不起来啦，… …。”
　　旅游车划过人群，言颜没能听到后面的话。

　　车子开出去很远，车里兀自有几个人不停地往后看着。
　　一车子人都在车里兴奋的议论，“那辆车很贵的，是进口车，…。”“那几个人真笨，停下来干嘛，不是自己找麻烦么…。”“现在农村都是这样子，还有拿几块砖块在路中间一拦，专门收进村费的呢，…”“是啊，还有什么道路交通费，养路费的，…。”
　　Angela好奇的问言颜，言颜解释，“可能就是我刚才说过的现象。”
　　到了路上一个县级市午餐，言颜下车时无意中看见饭店的不远处，就是交警大队。
　　有几个人客人还在议论刚才的事情，“现在的中国人，正直的实在太少，中国人就少这种敢于出头打抱不平的，现在的社会啊…。”
　　吃完饭，几个男人抽起烟来，饭后一支烟，快活赛神仙啊。欧阳Angela和言颜都不习惯屋子里面的烟味，于是出门。
　　门前一阵喧闹，几个正在抽烟的男人都拎着烟头出门看热闹。
　　是路上遇见的那几个人，吉普车在中间，警车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好几辆突突冒黑烟的拖拉机和极为破烂的改装机动三轮车，车上都是人，浩浩荡荡的拥着前进。
　　欧阳看着发呆，听着身边几个本地人说，“真是笨蛋，几个外地人，还想跟陈村那帮子人闹啊。”“估摸着是想找警察吧，这下子进了局子，就知道啥叫倒霉了。”“不掏个万儿八千的，别想出这个局子大门啊。”
　　欧阳有点发愣，一向这种事情她只在网上看到过帖子，她和言颜都来自中国还算经济发达的地区，相对来说，这种事情不是太明目张胆，所以她从没亲眼看到过。
　　她扭头对言颜说，“要不要打电话给当地电视台或是报纸？”
　　言颜摇头，“你以为是在我们那里啊，我们那里的电视台和报纸是八卦出了名的，不出格的事情都敢说几句，你打电话爆料说不定还有五十元爆料费，这里，”她笑笑，“我到省城，都没找到一份能像我们那里的报纸，都是政府号召如何，娱乐界如何。”
　　欧阳叹口气，想起来一个做记者的朋友说的话，“你以为我们什么都敢报啊，才不是呢，影响社会安定团结的都不报的，编辑会给你打下来的，譬如，那么多民工闹薪，你在报纸上看见几起？报道了，反而助长了他们用各种极端手段讨薪的风气，对社会稳定无益有害。”
　　Angela就算是言颜不翻译给她听，也能猜的出来怎么回事，站在一边看了半天，跟言颜说，“他们去找警察了。”她手指着交警队牌子那里的英文单词。
　　言颜很是平静，“警察也不一定能帮着处理好。”然后招呼一帮子看热闹的客人，上车啦。
　　Angela耸肩，“警察不能处理？为什么？”自己摇摇头，上车。

　　车子还没走出几里路，还在城里，等红绿灯，路边一溜儿都是小摊贩，杂乱着，估计是这个城里面一个美食街，又传来喧哗。
　　在街角，一个穿着发黑衣服的老头缩在角落里，用手护着头，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在很是凶猛的踢他，动作彪悍有力，像是学过几天武术的，老头的身边有一辆掉漆生锈的三轮车，车上有个煎土豆的炉子，最旁边还有一辆涂成白色，有“*管”字样的小型卡车。
　　言颜都觉着心里有气往上顶着，欧阳脸色也有点变。
　　Angela从车窗边转脸，表情是少见的严肃，“他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这座城市的城市管理员，就是专门检查有没有污染城市环境、损害公共利益的一种管理人员，那个老人可能是个卖东西的商人，他没有取得政府颁发的资格证，所以管理员不允许他在这里卖东西。”
　　Angela继续问，“他们不是警察？那个制服很像。就算是警察，也不可以这样子对待一个老人！”
　　言颜忍住自己的情绪，不去看窗外，“不，他们不是警察。”
　　Angela一边跟言颜说话，一边从包里拿出了相机，打开了开关，对准那个角落，言颜一眼看到，大惊，立即伸手捂住了那个大镜头，“Angela，不可以。”
　　Angela很是不解，“Daisy，为什么不可以？”她说，“我要控告他们，帮助那位老人。”
　　车子已经开动，Angela想站起来，喊司机停车，言颜一把拉住她，很是焦急的说，“Angela，这是中国！请你听我说。”
　　车子转过拐角，那个老人和两个男人已经看不见，言颜能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两个男人正在把三轮车往小卡车上拖，那个老人浑身是土，跪在地上，抱着两个男人的腿，好像哭的很伤心。

　　“Daisy，今天的事情，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真是失望，对你。”Angela脸上是言颜和欧阳从未见过的表情。
　　言颜已经平静了很多，“Angela，就算你留下了照片，能够放弃其他的事情，帮助老人打官司，但是你要知道，你要打官司的法院，属于政府管辖，那些管理员是政府任命的，他他们在履行他们的职责，如果起诉，最大可能是判决他们所采用的手段不太合理，能够赔偿老人一点点钱已经很好。”
　　Angela说，“不仅仅是赔偿。”
　　言颜摇头，“Angela，你太天真，你有没有考虑过，就算能够取得一切你想要的结果，等到你离开这里，那位老人还是要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些管理人员也在这里，你的举动，可能会给老人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可能会发生你不想看到的情形。”
　　Angela很是愤怒的说，“政府都是民众选举出来的，这里的民众竟然可以允许官员们这样么？”
　　言颜按住Angela的手，“这是中国，不是美国。”Angela扭头。

　　一路上，一直到回到下了飞机，回到住处，Angela都怏怏不乐，欧阳也是，言颜也觉得心情不好很。
　　欧斐很是奇怪的看着三个女人，等到送妹妹和Angela回房间，他拉住了言颜，邀请言颜到他屋子里喝杯咖啡。
　　言颜简单的讲完一路上的事情，欧斐叹口气，“辛苦你了。”
　　言颜摇头，背起包出门，出了房门，她吸口气，觉得有点堵得慌，那个瘦瘦的老人啊，卫爸也是一样瘦瘦的个子不高，如果是卫爸遇到这种事呢？她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的人生哲学，保持平静的心态，真的那么好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个，天气好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