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入冥府（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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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樾只感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若不是死后不用喘息，他现在怕是已经窒息而亡。
“我……”林樾试图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节，脖子上的疼痛使他几乎昏厥，眼前只能看见钟馗那道阴鸷的目光。
升了神格也会有如此阴暗暴躁的一面吗？
林樾艰难地思考着。
“住手！”一道冰冷的声音利剑般刺来，林樾脖子上的压制顿时卸了力道，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在与之抗衡。
林樾本就快站不住了，又受了这两股冲击，身子直接向后一软，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很清冷的气息在他身边停了一瞬，而后蜻蜓点水般离开。
“沧澜，他——”钟馗神色变了变。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他是我留下的。”身后之人冷冷打断他。
钟馗紧锁着眉，终是不情不愿地把压迫之力收了回去。
“走吧。”
府君淡淡开口，却是对着林樾说的。
林樾缓了缓，恢复了点力气，转身随着沧澜往外走。路两边的纸人随着二人的离去，化作了掺着火星儿的灰烬，散在了空中。
钟馗在后边咬牙道：“沧澜，你最好也是想清楚了。”
沧澜神君在前边头也没回，直接踏出了罚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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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这位神君还是一句话也不同他说，只管在前边领着路。
“府君，这是要去哪？”林樾道。
“送你回无常殿。”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调子。
林樾心说不必了，路我还是知道的，但碍着府君的面子到底没敢说出口。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街，路上的行人纷纷自行避让，还顺带着行了注目礼。
“天啊，我没看错吧，府君居然上街了？”
“我有生之年都没见过如此仙人之姿，死后竟看见了！”
“府君身后的公子也长得不错……”
林樾：“……”为何我单独出行的时候你们瞧不见？
“府君，原来这冥界之人都认识你。”林樾小心地打破了这尴尬，总是这么僵着不说话，他也不好直接提去凡界一事。
“并不。”
沧澜似乎察觉到更为僵硬的气氛，补充道：“不入轮回镜的魂魄大多是由崔珏处理，我轮值的时候很少。”
“原来如此，府君……”林樾刚想把去凡界一事说出来，前面的沧澜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樾顿了顿。
“你到了。”沧澜让开身子，看了他一眼，只一瞬便撇开了目光。
“方才多谢府君替我解围，我……”林樾这回仍旧没能把话说完整，因为府君一闪身便走远了，似乎十分着急似的。
林樾：“……”
不知为何，府君的神情竟让他想到了刚入鬼门关时遇见的吕小九。
他只好转身进殿，再另寻机会找府君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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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到了忘川附近了。
“出来吧。”沧澜沉声道。
话音刚落，他右侧便出现了一个十分浅淡的白色虚影，这次是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形态。
孟霜憋不住笑了似的哼哧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沧澜神君。”
“有何可笑的？”
“哎呀，这可说来话长了。”孟霜拖长了声音揶揄道，“我刚刚去那崔珏殿上，出门便瞧见冥界众幽魂直朝着一个地方涌去，我便也想着去看看热闹，没想到竟亲眼撞见了沧澜神君跟碰到洪水猛兽似的落荒而逃了——”
沧澜脸色十分难看。
“您再这样下去啊，人家刚来的小阴差怕是要被吓着了。”孟霜咯咯笑了起来，一小团雾气都快被她笑散了。
沧澜默了一会儿，道：“他只当我是陌路人，我自然是不能失态的。”
所以他小心翼翼、一触即收，不敢靠近。
孟霜笑够了，这才懒洋洋起了身：“要我说啊，想做什么便去做，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她瞥了一眼沧澜，似笑非笑道：“这点你该比我清楚多了。”
孟霜说完便化作了一团雾气，向着忘川飘了过去。
忘川幽绿无波，雾气缭绕，似乎亘古不变。但沧澜知道，那里在万年前还只是幽冥海边上的一小块儿陆地。
沧海转瞬成桑田，再见又是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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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樾刚一进门，殿里的谢必安便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林樾一脸莫名。
“我在想你是谁。”谢必安幽幽道。
林樾：“……”上一个这么问的人差点把他掐死。
“我究竟有何异样，除了本该十二岁便死了外，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吗？”
林樾实在想知道，自己究竟招了什么冤孽，死都死了，还要被当作罪人、被视为恶鬼？
“第一，府君刚刚送你到了门口。”
“那可是沧澜神君啊，你知道这一路有多少人围着看吗？”谢必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说真的，你出名了。”
林樾：“……还有呢？”
“第二，你没觉得这无常殿有什么变化吗？”
“没觉得。”林樾如实道。
“阴气啊！”谢必安从殿上站了起来，痛心疾首地朝着林樾走过来，边走边比划着，“你瞧瞧这阴气，自你进来开始便一股脑儿往你这边涌，你都感受不到的吗？”
他极为痛惜道：“怪不得我昨夜都没休息好，阴气竟是全跑到你那儿去了！”
林樾没法反驳，只好转而问道：“这阴气有何作用吗？”
“我们这些在冥府行事的阴差，虽说挂了神职，但却不能像天界众神仙一般依靠清气增加修为，只能靠着冥界幽魂的阴煞之气滋长力量。除了在天界待过的沧澜神君和钟馗，余下阴差均是靠着阴气滋养才有了形体。”
谢必安转身折回案前，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道：“你知道没了阴气，我们多么虚弱疲惫、不堪一击吗？”
林樾：“……”他还真不知道。
他想了想，道：“那便晚上我与你睡同一处？”
谢必安抬起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在发光：“可以吗？”
“不可以。”
林樾还没答话，身后便传来范无咎不容置喙的拒绝。
范无咎身上换了套黑色短衫，眉目间似有倦意。他朝着谢必安走了过去，经过林樾时，他闻到了极淡的腥气，似乎是血肉腐烂后的那种味道。
“你真想同他睡在一处？”范无咎把谢必安从案桌上直接扯了起来，低头凑到他跟前又问了一遍。
谢必安脸皱成一团，嫌弃道：“这什么味儿啊，你今天去哪儿勾魂了？”
“没去勾魂，去解决了些麻烦的伥鬼，”见他不豫，范无咎把他拉远了点儿，不依不饶道，“你还没回答我。”
“不想不想，但这没有阴气——”谢必安讪讪地笑了下，轻轻挣开了范无咎的手。
林樾总觉得这俩无常看着怪怪的，似乎亲昵的有些过分了。
“我回来复命的时候向府君说了，他从今日起不在无常殿歇息了。”
范无咎转过来瞧着林樾，慢慢道：“府君吩咐你去主殿。”
林樾直接愣住，又听谢必安若有所悟道：“府君今日还亲自送他回来……”
林樾：“……”感觉他们在往一些奇怪的方向想……
谢必安走到林樾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虽说府君年岁大了，脾气也有点喜怒无常，但沧澜神君确实是三界响当当的人物，不知有多少神女妖精想与他春风一度——”
林樾眉头拧的越来越紧：“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必安见他一脸茫然，倒也没接着说下去，只是噙着一丝微妙的笑看着他：“主殿厢房多，我们府君也无需阴煞之气，你去那儿住再合适不过了。”
林樾：“……”
我信你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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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谢必安那番说辞着实奇怪，但林樾还是不得不搬到主殿去。
走之前谢必安拉着林樾苦兮兮地诉了衷肠，似乎十分舍不得他的样子。
林樾腹诽，刚才嫌我抢阴气的不是你？
范无咎也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把他揪了回来：“别惺惺作态了。他白日里还是在我们殿做事。”
谢必安这才罢休。
林樾进主殿之时，正好与昨日他刚进冥界的时刻差不离，因而殿中的光线都昨日一模一样，殿上坐着的青衣判官仍带着笑望着他。
“又见面了。”崔珏温和道。
“你不必拘谨，这殿里一般只有我一人，阴魂也只会送到相应的幻境受审。”崔珏解释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莞尔，“昨日你来确实是例外，轮回镜直接丢到我跟前了。”
崔珏面相柔美，语气也十分温和，和同他讲话便有春风拂面之感，稍有不慎，整个人似乎都要被迷得晕晕乎乎了。
但林樾又十分奇怪地想起了鬼门关一处的吕小九，不知这吕小九见到崔珏会是何种情境。
林樾点了点头，又问道：“府君何时回来？”
崔珏自然也听闻了今日在冥界十分轰动的一事，有些惊讶：“你已经与府君如此熟识了吗？”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府君行踪不定，回不回都不大说得准呢。”
林樾自然与府君不熟，府君不过今日助他解围罢了，结果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
崔珏又说道：“若是你今日去了罚恶殿遇了什么事，也万望你不要介怀。钟馗他……之前有些旧事，使得他对魔物恶鬼深恶痛绝，你魂体奇特，触了他的阵法他才如此失态。”
说完便长叹一声，弄得林樾自是不好意思再记挂此事了。
崔珏看上去十分文质，似乎也不常在冥界走动。可他便只是坐在那儿，就对冥界各处发生之事都了如指掌，委实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该介怀便介怀，不必勉强。”
一道平静的声音从林樾身后传来，正是白日里在施暴现场的沧澜神君。
沧澜神君很从容地走到他身边，对着上头坐着的崔珏说：“若是快被人掐得魂飞魄散了还无需介怀，那留存于世、事事忍让也没什么意思了。”
沧澜神君比林樾稍高一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林樾便有了府君正为他说话、替他撑腰的感觉。那股子清冷的气息停在林樾身边，闻起来就像冬日里松枝上的积雪一般幽冷又坚韧。
崔珏颔首，道了句是，便不再言语了。
大殿里便静了下来，沧澜神君站在他旁边，动都没动一下。林樾能感觉到他深邃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林樾心中有些奇怪，这府君怎的过了半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早些时候在街上还躲着他的视线呢。
他转过头去，对上沧澜的视线。
那双眼睛，便如同那日他在彼岸花田中设想的一样，有着春水融冰般的波动。
林樾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入冥府（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