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戬]心灭》花洒洒

4、第 4 章

　　干草很快被吭哧吭哧啃了一小半，孙悟空又舀几瓢水泼进马槽，白马扬起前蹄，唱歌似得咴咴直叫。

　　孙悟空顺顺它的鬃毛，不无悲哀地发现就算自己再不服气，也的确如杨戬所说，他很擅长养马。

　　从前在天上养马，现在至凡间养马，成佛或许只是换个地方养马，不论是“弼马温”还是“齐天大圣”，想来仅仅是换个名头，原来干的还是养马的事。

　　天生石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连命运都不能自己做主。

　　夜晚的风凉飕飕，刺进他心里，五百年的磨砺似乎将他所有的豪情壮志深埋土里，能否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唐僧瞅见孙悟空心情郁郁地回来了，端着闷闷不乐的样子走向香案，于是大发善心试图点化他，怜悯地盯着他思忖了半天，然后掷地有声道：“贫僧知道你很在乎他。”

　　孙悟空蹲坐在香案，一手撑着下巴，垂着眼睑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竹筒，乍然听了这话惊得手一抖，二十四香哗啦一下撒了满地。

　　撒在好不容易腾出来的睡觉的地儿。

　　孙悟空没好气地回和尚：“你知道个屁。”跳下桌子去收拾一地狼藉。

　　唐僧被骂了也没恼，掀了掀眼皮仿佛看透一切，接着循循善诱，“美猴王在乎形象，齐天大圣骁勇善战没错吧？”

　　孙悟空低着头没应声，唐僧接着道：“你就是想让杨戬承认你厉害嘛。”

　　“……”

　　秃驴的安慰听起来和挖苦无异。

　　他并没有感觉被圣僧点化，而是更郁郁寡欢了，此时火气更甚，正在他深吸一大口气打算把和尚骂个狗血淋头时，余光扫到了散落的许愿纸笺上，动作骤然止住，转而弯腰轻轻拾起了几页，念了出来：“二月甘四……”

　　“那个字读廿。念书的念字同音。”和尚字正腔圆道。

　　“……”孙悟空抬起眼眸凉凉地剜了他一眼，唐僧缩了缩脖子，不作声了。

　　二月廿四，妖怪强娶小女已半年有余，此妖神通广大，在高家为非作歹我们却无力反抗。恳请圣人显灵将那妖怪除了，救小女于苦难，感激不尽。

　　落款一个“高”字。

　　再往前翻，这位“高家”还留下了许多别的纸笺。

　　我实在无法，只愿得一贤婿，结束这场闹剧。

　　……是我无能，未能带给她丰衣足食的生活，愿母子平安……

　　空有许愿却无还愿，定是求神拜佛了许久不曾得到解决，加上寺庙破落，应是失了香奉所致。

　　唐僧犯了嗔戒，拍案怒骂，“好个为非作歹的妖怪！居然欺负到人姑娘家去！悟空，这次我们定要……”

　　孙悟空心想既然高老庄是取经必经之路，此妖应是八十一难中的其中一难了，“秃驴，强娶民女算什么罪过？能不能打死？”

　　唐僧噎住，狠话他说不出口，倘若说些感化妖怪以理服人云云定会惹他不快，干脆将锅甩给了杨戬，转而深沉地看了孙悟空一眼，“这事贫僧也做不得主啊。”

　　“……”

　　高家大宅。

　　一抹单薄瘦小的身影在其中一方小院中穿穿梭梭，正手脚麻利地打水，倒水，洗涮碗筷。

　　定睛看去原是位长得相貌平平的姑娘，细胳膊细腿，没什么特别。

　　在她身后有一间木屋子，她在此处一住就是三年，若无意外，或许能一直这么住下去。

　　屋中传来一阵阵沉闷痛苦的喊叫声，姑娘擦了擦汗，脸色陡然白了白。

　　屋子里的是她的相公，因为不招人待见，就算生了病也只是放任他自生自灭。

　　杨戬在远处感受到此地被妖气笼罩，遂在云后看了许久，不曾想凡人一俱安好，反而是这妖怪不知被什么缠上，看上去极其痛苦。

　　他落到门前，叩了叩门。

　　姑娘住在偏院中，与下人们住得近，离大门也近，忽得听闻叩门声，此时下人们也都收拾收拾歇下了，便放下手中动作开了门。

　　只见门外一位面色冷峻的男子，不知有何贵干，她怯生生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交流了几句才发现此人彬彬有礼，仪表不凡，应是外地来的公子哥。

　　杨戬正与她道明来意，阴阳怪气的声音划破空气盖了过来，嬉笑道：“哎哟，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独自出门了？你男人呢？”

　　闻声看去，原来是她家家丁高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头裹棉布，身穿蓝袄，踏着一双草鞋。

　　高才瞟了一眼正与她交谈的杨戬，暗嗤了一句小白脸，夸张道：“不得了，我是不是撞见私会了？”

　　姑娘哪受得这种调侃，瞬间憋红了脸，气道：“我做什么，用不着你这个下人多嘴！”

　　高家小姐的气势并没有镇住他，高才还想继续呛声，话没出口先被同伴拖拽着走了，“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走了走了，真他妈晦气。”

　　“……”堂堂高家大小姐，却被自家下人看不起，她忍着泪取了素斋交与男子，想到自己被人欺辱嘲笑的画面被这位陌生人尽收眼中，心中更觉难堪，却见男子脸上并无嘲笑神色，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天生性情淡漠，甚至脸上半分可怜也无，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丝毫影响不到他什么。

　　杨戬在她手心里放了一锭银子，“多谢。”顿了顿又道：“姑娘若有求可到庙中寻我。再会。”

　　话音刚落，杨戬身形隐去消失不见，她愣怔着看着他离去，心里重复着他说的那句话，手里紧紧握着这锭银子，抿了抿唇。

　　杨戬还未踏入门槛，只听孙猴子拖长了音的“杨戬！杨戬！杨戬！戬戬戬！！”

　　“……”

　　杨戬把手中斋饭放到唐僧面前，这才睨了孙悟空一眼，“干什么？”

　　“……”孙悟空的一腔热情瞬间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和不耐烦的语调压了下去，出去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好像还生气了？明明先前被欺负的是自己啊，孙悟空委屈道：“你那么凶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