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戬]心灭》花洒洒

5、第 5 章

　　怨怅的语气搔得人心痒痒，唐僧皱着眉狐疑地向他望去，真是奇了，眼前这位蔫头耷耳，无精打采垂着尾巴的还是往日那嚣张且跋扈的花果山猴王么？

　　唐僧下箸夹了口青菜嚼了嚼，腹诽起杨戬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来，杨戬脾气不好他知道，可若细想起刚刚那句话，却是他平日作风，可不都是一样的神色冷淡，一样的能少一字就少一字？

　　杨戬的面部神经少得就像一尊雕像，寻常人见一尊雕像会觉得有凶不凶的分别吗？

　　就算他真的有那么细微的语气变化却也不该是孙悟空这样的人能发觉的，毕竟齐天大圣实非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之人。

　　此番思量之下，唐僧笃定是那泼猴在无理取闹，与往常一样是在找真君挑事。

　　他放下筷子，正了正身子，端出为人师表的仪态来，语重心长，“悟空，切莫无事生非。”

　　孙悟空大声嚷嚷，“什么叫俺无事生非？”

　　唐僧好脾气劝道：“天晚了。真君也累了，你就消停点别闹他了。”

　　和事佬难当，孙悟空本意并非想杨戬给他什么说法，只是心里想什么就脱口而出了，没曾想和尚反倒怪起他，一来二去倒显得是他小题大做了。

　　而杨戬这个欺负人的始作俑者却好好的没人怪罪。

　　孙悟空不服气，“他明明气得脸都绿了你看不出来吗？”

　　杨戬：“……”

　　受了这句惊吓，唐僧看了看“脸都绿了”的杨戬，更坚定道：“真看不出来。”

　　猴王终于被点炸，火眼金睛瞪得圆溜溜的，以理服人倒也罢了，倘若情绪一激动便更坐实了他是在“无事生非”。

　　孙悟空大怒：“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找俺不痛快！”

　　说完不再理二人，扔了手中纸笺，忿忿摔门而去了。

　　唐僧看着满屋翩飞的纸张，也没了用膳的兴致，无奈地叹了口气，“脾气真是太大了。”说完又向杨戬解释道：“真君莫怪，悟空猴性大，平时顽劣了些，但心地是好的。”

　　“……”

　　杨戬沉吟许久，半晌后也跟着出了门。

　　唐僧摇了摇头，在屋内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希望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踏出门外，天空中黑黢黢的乌鸦扯着嗓子从上方掠过，寺庙周围空落落的，不见人影。

　　猴子气息却在附近，没有走远。

　　杨戬绕着墙根没走几步就看见孙悟空正一个猴坐在寺庙后门一棵菩提树底下生闷气。

　　看样子的确气得不轻。

　　孙悟空铁青着脸坐着，其实他绝非什么斤斤计较之人，相反他性情直接，豁达开朗，若仅仅是为了今晚的事绝无可能放着和尚不管气到摔门而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怪只能怪他碰上了小肚鸡肠的杨戬，一路上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被他明里暗里挖苦嘲讽，回想起之前的五百年也是自己在热脸贴冷屁股，今日甚至被他用“弼马温”奚落了一顿，回来时，孙悟空掰着指头数，回来时还凶巴巴的。

　　杨戬凶也就算了，孙悟空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谁让自己一时贪玩害得连带着他一起被压在五行山下呢？

　　可是杨戬居然与秃驴合起伙来欺负自己，凭什么啊，齐天大圣天生就是用来遭他们挤兑的？

　　婆娑的月光和杂乱无章的垂坠枝条下，孙悟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盯着眼前的一方泥土地，唉声怨气道：“都不待见我，干嘛喊我一起西行嘛？”

　　“……”杨戬的脚步一顿。

　　孙悟空还在期期艾艾地控诉他，“俺老孙不如回花果山。省得在这受杨戬欺负，被欺负了，和尚还以为是我的不对。”

　　“……”

　　“罢了，莫要再互相折磨，俺明天就收拾收拾走吧。”

　　“……”

　　他好像怕杨戬听不到一样，大声说：“反正除了杨戬没人会欺负俺老孙嘛！”

　　“……”

　　听了如上一番可歌可泣的哭诉，杨戬冷着一张脸陷入沉思，此前要么与天廷争得头破血流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要么与至交好友把酒言欢无所不谈，眼前这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状况反而令他不知所措起来。

　　杨戬歪着头盯着孙悟空看，听他嘟嘟囔囔抱怨了好一会儿。

　　忽然俯下身子，屈尊纡贵地半蹲在那毛茸茸的一团前，语气平淡道：“顺手买的。”

　　“……”

　　毛茸茸的身影动弹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其实杨戬一出门时孙悟空就感觉到了，先前那番话是说与他听没错，但他还在生气所以不想看他，直到他清冷的嗓音响起这才凉凉地瞥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见杨戬手心里落着稳稳当当的一颗鲜嫩水蜜桃儿，正举在自己一口能咬到的地方。

　　毛茸茸的尾巴肉眼可见地迅速摇晃了数下，又慢慢地耷拉下去，孙悟空傲娇地扭过头，拒绝吃嗟来之食。

　　“大圣还在气我？”杨戬轻声问。

　　孙悟空直了直身子，尾巴因为“大圣”这个叫法又摇了一下，脸上仍维持着冷漠神态。

　　杨戬观察到了这个变化，迟疑道：“……大圣？”

　　于是尾巴又克制地摇了一小下。

　　“……”

　　孙悟空竭力维持的一张苦脸惹得杨戬低笑出声，此时他眼睛像一汪潭水，本就多情的眼尾更显上挑。

　　孙悟空没好气地瞪他，“笑什么笑。”

　　杨戬不知收敛，仍勾着唇角，问道：“大圣方才究竟是有何事？”

　　一连串的“大圣”终于叫得他通体舒畅，孙悟空大发慈悲地抢走杨戬手中的桃，咔嚓咬了一口，这才谈起了正事：“高家有个小姐被妖怪强占了，你不是搞了个依罪论处的规矩吗？我想问问你这样的妖怪是不是打死就行。”

　　杨戬点了点头，“我正是从高家回来，的确有一股妖气。”

　　孙悟空眼睛一亮，“那俺明天就去高家铲除了这个妖怪！”

　　杨戬摇头道：“不可。尚未知晓妖怪是否伤人。”

　　孙悟空想起自己大闹天宫时，杨戬是如何不由分说地站在自己对立面，闪着寒光的武器戳向自己时是如何地果决，那时的他怎么没有想着齐天大圣是否伤人呢？

　　孙悟空讥道：“二郎真君真是仁善。不知是不是对待所有人都是如此？”

　　杨戬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只道：“杨戬只能尽力而为。”

　　是了，高老庄的妖怪杨戬有本事网开一面，而孙悟空是反天大逆不道活该打死。

　　孙悟空唰地站起。

　　杨戬还半蹲着，循着他的动作仰起头。

　　孙悟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神色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别的什么，冷冷地道了一句：“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