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正版不群

3、小三和弦

　　知道宋远名字的含义之后，秦宵征屁颠儿屁颠儿跑回了家，问他爸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来头儿。秦云谏假装高深莫测地沉吟半晌，然后不无得意地告诉秦宵征：“怎么样，你爸给你取的名字还不错吧，‘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出自《诗经召南小星》，让爸给你讲讲这首诗什么意思……”
　　秦宵征在听到《诗经》俩字儿的时候就眼前一亮，他爸的讲学是压根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没头没脑地撂下一句“太棒了！”，就一溜烟儿没影儿了。
　　秦云谏也不拦，反正这小子最近一跑出去就是找宋远。秦宵征敲着宋远家的门，把他爸刚教的诗背了好几遍。
　　宋远一开门，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怎么这么高兴呀？”说着，就把秦宵征带进了屋里。

　　宋远让我进他房间了！

　　厚脸皮的秦宵征突然有点儿小紧张，把刚念熟的诗给忘到脑后去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呀？”看着秦宵征的小表情，宋远的语气不自觉地掺杂了些宠溺。
　　秦宵征这才把正事儿想起来，“我来告诉你，我的名字也是《诗经》里的，‘肃肃宵征，夙夜在公’……”秦宵征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是在炫耀，就立刻闭了嘴巴不说话。
　　宋远却没察觉，“好巧呀，我之前就猜是那句。”秦宵征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宋远会推敲自己名字的出处，就被宋远的房间给吸引了。
　　雪白的墙上贴满了奖状，蓝色叮当猫床褥，整整齐齐的学习桌，书柜里的书大概比他爸爸的还多。总之，和宋远一比，秦宵征终于明白为啥他妈总说他的房间是猪窝了。秦宵征喜欢墙角的木吉他，黑色的磨砂表面，41寸的琴箱，泛着光泽的金属琴弦。他走上前去。

　　“太酷了！你会弹吉他！”
　　感受到小孩子炙热的目光，宋远鬼使神差地发出邀约：“让我来教你好不好？”
　　一向不服管的秦宵征竟然乖顺地点了点头，坐在宋远的沙发里，看着宋远把吉他放在膝头，搭在琴弦上的手指白净修长。按压勾挑，音符在耳畔跳纵，旋律于指尖延展。
　　秦宵征看的有些痴了，宋远见状笑道：“别看啦，我来教你。”瞥见秦宵征抠土挠墙的爪子，宋远找出指甲刀，对秦宵征说，“指甲这样可是按不住琴弦的，我们剪掉好不好。”
　　就这样，秦宵征在宋远的温声细语中被哄着剪掉了他的耀武扬威的惯用武器。
　　宋远指节修长，捉住秦宵征的小脏手，指腹的纹路细腻清晰，不经意间蹭到秦宵征的手，是无比生动的温暖。
　　宋远拿出了秦宵征从来都不肯用的指甲锉，耐心地一个个磨成圆润为止。指尖酥酥痒痒的，秦宵征的意识就这样被麻痹，神经上的感知却越来越清晰。目光追随着宋远细微的动作，秦宵征好似坠入迷蒙的白雾，明明没有几分钟，却在他的世界里震荡出山海，汹涌成潮汐。

　　“好了，你看这样多好。”秦宵征感觉在宋远将手抽离的那一刻失掉了安全感，本能地抓住了宋远的手。修长，温暖，很有握感。
　　在好奇心和占有欲的界限尚不分明的年纪，秦宵征第一次发觉牵手会有如此微妙的感觉，宋远的手，他不想放开。
　　宋远不羞也不恼，用拇指指腹蹭蹭秦宵征的手，给猫顺毛儿一样安慰性的动作，对秦宵征说：“我们开始吧。”

　　琴到了秦宵征手上，在宋远细致的柔声讲解中，秦宵征爬格子，练音阶，竟一点儿也不觉得乏味。他本就聪明，现在又愿意专心，很快弹下了几首入门曲。
　　宋远眼里的惊喜藏也藏不住，“宵征这么厉害呀，我来教你和弦吧。”
　　得到表扬的秦宵征笑的很是得意，尖尖的虎牙，嘴角旁抢眼的小黑痣，和宋远记忆里那个下午神采飞扬的秦宵征重合起来。

　　宋远想了想对秦宵征说：“我来教你弹小三和弦吧，因为我自己非常喜欢。Am，Dm，Em，它们和大三和弦的明亮饱满不一样，我感觉它们的呈现更复杂，更有层次。就像把心里的情绪抽丝剥茧，却在耳朵捕捉到主音的那一刻一切都有了答案。‘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宵征，你可能还太小了，没有体会过思念一个人的滋味。百转千回，让我觉得和这小三和弦是有共鸣的，哀而不伤，可哀却不可伤。”

　　从容沉稳的声线停了下来，宋远笑得颇是无奈。秦宵征此刻不愿去尝试理解话中的含义，只愿把目光停留在宋远身上。
　　秦宵征注意到宋远的手，被琴弦硌的发红，隐隐留下了钢弦的螺纹，刚刚相握时已散失的温度又悄悄浮现。秦宵征移开了眼睛，望向窗外。

　　春天正以小调的方式轻走，柳树忙着抽芽儿，正是老师教的“嫩于金色软于丝”。宋远忽然开口：“你知道吗，现在的柳树是什么颜色？”秦宵征偏着头示意宋远说下去，“这叫鹅黄”，宋远说道：“下周末我就过生日了，我很喜欢这个鹅黄色的季节。”
　　秦宵征暗自记下的同时，心中却抽生出鹅黄色的心事，毛茸茸的。

　　拿起吉他，依照宋远的演示，按住琴弦，过了一会儿秦宵征感觉到小三和弦给他的手指带来明显的胀痛，音色逐渐流畅，一个问题却在秦宵征脑海里挥之不去：“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心中的酸胀，比指尖更甚，侵蚀着秦宵征的理智。5年，为什么，会让他永远无法理解宋远世界的全部？
　　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和心中的渴望不甘，在鹅黄色的春日里，在小三和弦的旋律里，告诉秦宵征什么叫可哀却不可伤。

　　第二天去上学的秦宵征心神不宁的，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昨天晚上回家后翻的日历，下个周日，3月10日。
　　班里的女同学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星座，秦宵征被吵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把抢过女生的星座秘籍，“什么好东西，快让爷瞧瞧！”
　　“3月10日，双鱼座……”
　　“我呢？”
　　“11月2日，天蝎座……”
　　“性格特点：双鱼座执着专一，深情浪漫，温柔又感性的造梦者……”
　　“天蝎座倔强自傲，叛逆敏感，会因为缺乏安全感而不断地去拼去争……”
　　别说，星座这玩意儿还挺有道理的，女生的关注点也不全那么无聊嘛。
　　再往后翻，“星座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
　　秦宵征面带鄙视地找到天蝎座和双鱼座的配对解析，诚实不做作地读起来。
　　“双鱼座和天蝎座总是能相互吸引，都重视感觉，性格相近，是绝配！”
　　看到这儿，秦宵征心里毛茸茸的颜色又冒出来了，鹅黄，痒痒的又很期待的心情。
　　“喂，秦宵征，看完赶紧还我！”
　　“哎呀知道了！”
　　故作镇定又不情不愿地还回去，刚才那些话却还深深的印在秦宵征的脑海中。
　　像得到心爱的玩具总要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一样，这些话可比玩具珍惜，秦宵征一遍又一遍地想起，烂熟于心。
　　一整天的课也没禁住秦宵征在心里的回味与消磨，他下意识地想，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是这样吧。

　　还有一周的时间给宋远准备生日礼物，这可让秦宵征伤透了脑筋，于是召唤出来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儿，他们俩长的和秦宵征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长着白色的小翅膀，另一个额头上有个“王”字。
　　秦宵征清了清嗓子，庄严发话：“宋远就要过生日了，送什么没想好，你们俩给我看着办吧。”
　　软甜征：“要不去问问宋远喜欢什么吧～”
　　傲娇征：“屁，爷才不去呢，不管送什么只管爷高兴！”
　　软甜征：“还是去问问宋远吧，万一送了什么和别人重复的就不好了～”
　　傲娇征：“哼，别人能送什么，都是爷玩儿剩下的玩意儿！他们送的能和爷比吗？”
　　软甜征：“嘤，这是人家给宋远过的第一个生日，一定不能让他失望～（猛男落泪.jpg）”
　　傲娇征：“不去不去就不去！（莫挨老子.jpg）”
　　软甜征：“去找宋远！”
　　傲娇征：“爷不去！”
　　软甜征：“找宋远！！！”
　　傲娇征：“爷偏不！！！”
　　……
　　就知道叫他俩出来又是这样，秦宵征感到一股邪火儿冲上脑门，忍无可忍地冲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小小征开吼：“你们俩有完没完！都听我的，找宋远去，但我可不能直接问。”
　　软甜征and傲娇征：“哼！”

　　秦宵征站在宋远家门前敲了敲门。
　　软甜征：“就要见到宋远啦，开心～”
　　傲娇征：“爷难得大驾光临，宋远还不快快迎接！”
　　秦宵征：“闭嘴！”

　　宋远打开屋门，他当然不知道有两个相爱相杀的小小征，只注意到秦宵征的表情有点儿别扭。秦宵征假装平静地说：“那个，我来看看你。”就跟着宋远进了房间，展开侦查。
　　用眼睛当雷达扫荡了一圈儿后，秦宵征的目光落在了宋远裱起来的书法作品上。宋远的字可真好看，说是字如其人一点儿也不过分，一起一收，皆合法度，隽秀飘逸，笔灵墨活。
　　秦宵征刚想说话，却被软甜征抢了先：“哇塞，你的字好好看呀，好厉害！”
　　不不不太羞耻了，这不是我，秦宵征刚想说点儿什么挽回面子，就又被傲娇征抢了先：“喂！我这是夸字，可不是夸你。”
　　秦宵征两眼一黑，这可怎么解释，承认自己精分？不要面子的吗？
　　“这孩子今天怎么颠三倒四的？”这种念头在宋远头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觉得“不过，怪可爱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秦宵征怎么会不懂呢，总算有了目标，抑制着掐死小小征的心，和宋远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秦宵征就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