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又重重的轮回（综）》蓬莱来来

5、第五章

　　他的话音落下，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少年的衣袍在风里飘飞，然后落下来。
　　黑夜里火把映照中，能看到每个人难堪的脸色，更远的地方，还能听到火光都照不穿的黑暗，以及刀具出鞘和符纸抖动的声音。
　　“这只小狐狸，是大名鼎鼎的白藏主吗？”一个清雅的声音插进来，“居然这么可爱。”
　　白发的青年看着少年手里的狐狸见猎心喜，微笑着问。
　　“哼！居然有阴阳师能认出本大爷，不错嘛！”
　　少年怀里的小狐狸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过来，明明眼里嚣张得不可思议，因为声音清亮带着一点鼻音，显得萌萌的。
　　“在下听过梦山之主的传言，想必阁下的本体，必是如传言一般大如山岳。仰慕已久，却不知，白藏主阁下，为何被封印在此呢？”那个青年缓声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小狐狸说到这里没那么张扬，还很惆怅，“忘记了多少年前了，本大爷都已经忘记是和谁争斗受伤，被这里的阴阳师所救，结下缘分。”
　　“那是个很好的老人，可惜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他很快就死了，却在临死的时候，骗了本大爷。说好本大爷守护那人下一代一百年时间，却诓骗于我，强制契约与他的血脉，那时候本大爷还很弱小。”
　　“随着时间的流逝，本大爷越来越强，强制契约的反噬越来越厉害，他的血脉渐渐地再也无法命令我，甚至百年时间里，都没能出现一个拥有灵力的人存在。只要等到最后一个阴阳师死去，本大爷就会自由，所以那个阴阳师献祭自己封印了本大爷。”小狐狸懒洋洋地说，“有趣的是，本大爷在睡梦中和这家伙契约了，约定好了时间来接我呀。你们来晚啦，小鬼头可是和你们截然不同的阴阳师呢，你们打不过他的。”
　　在场的阴阳师，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白藏主的故事，也不怀疑他故事的真假。
　　他们注意力落到白藏主说的最后一句话上，小鬼头可是和你们截然不同的阴阳师，是什么意思？
　　截然不同，是什么地方截然不同，直觉这个很重要。
　　重临不动声色，这番话哄鬼呢！他摸着小狐狸的毛，他觉得他们这样奸诈的人，应该不会相信。
　　然后他对上那些人的眼神，真相信了？什么鬼？
　　契约血脉的方法，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拥有这样术法的阴阳师家族，肯定是大家族，这样的家族，在远古起码都要出一个神灵。
　　怎么可能灵脉断绝？
　　“所以，是阁下放出了传说中的妖怪白藏主，日后若是他为祸世间，你觉得你能承担世人的诅咒吗？”老人看着他缓缓地说，“重临少年。”
　　他也曾经有过这样年少轻狂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力高强就无所顾忌，一旦被反噬，苦果不是想吃就吃得下的。
　　“不错，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控制得住这样强大的妖怪。”源赖光睥睨地看向他，“贸然掌控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后果身为阴阳师不会不明白。”白藏主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怎么会是我掌控不了的力量呢？”少年低头轻轻抚摸着小狐狸，从头挼到尾，手法娴熟，一看就挼过无数次了。
　　小狐狸可舒服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恨不得把肚皮也露出来，仰着脑袋，露出还要的享受表情来。
　　“……”这是芦屋道满。
　　“……”这是源赖光。
　　这是不逊色于鬼切的大妖怪，你的大妖怪的自尊呢？
　　这么一副家养的小狐狸的样子是什么鬼啊！
　　摔！
　　传闻中的白藏主，居住在梦山之中。
　　三百多年前阴阳寮集中精锐的阴阳师前往退治降伏，反而大败而归。
　　那一战之后，白藏主虽然重伤，却天下闻名，随后梦山也一起消失，所以才得名梦山之主，相传梦山就是他的化身。
　　想当年，多少阴阳师或死于其手或是铩羽而归。
　　所有有关于白藏主的传闻都是一部凶兽传说。
　　此时此刻，当年的所有阴阳师，如果知道，他们打生打死的梦山之主，居然像是家养的狸奴一样，被人类抱在怀里上下其手，肯定会吐血三升然后气活的。
　　就连见多识广，听过有关白藏主真实故事的晴明，都有种眼睛要脱框了的感觉。
　　感情当年不是不能降伏梦山之主白藏主，而是方法用得不对？
　　这一刻不管是阴阳寮的阴阳师还是源氏的阴阳师都开始蠢蠢欲动，然后被少年抬头冷冷的一眼压下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冷漠的、冰凉的、居高临下的、视万物于无物的眼神，强烈的杀气和畏惧弥漫开来，仿佛空气都一瞬间冻结了。
　　“我只是来接我家小白，如果有异议，就做过一场，只要各位能付得起代价。”
　　他双手转为单手抱，一只手打开折扇，似乎有什么流淌进入这个看似脆弱的折扇中，有金光在流动，就连那一片片的扇形叶子都活了过来，缓缓地飘动。
　　跳动的火焰，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加速燃烧，火光冲天了，空气也开始凝滞，芦屋道满和安倍晴明惊愕地看着他身上的金光。
　　“这是……”芦屋道满似乎要说什么，又不确定地止住话，“既然阁下能够压制白藏主，老朽也不多说，只是希望阁下能够约束白藏主，不要伤及无辜百姓，在下就感激不尽。”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带着人走了。
　　“……”源赖光凶悍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也没看明白什么，但是芦屋道满一定看出了什么，他们源家刚刚在大江山吃了大亏，不能贸然行事。
　　能让高傲的阴阳头低头行事，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就连天皇……他心念一转跟着带人走了，那些手下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刚刚那眼，实在惊心动魄，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漠视的一眼，让人动弹不得。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威势。
　　“我猜，刚刚那是阁下的天赋吧！”不想多凑热闹的晴明转身想走，却又含笑问了一句，才漫不经心地走了。
　　“咦？”少年重临惊讶，这家伙看出来了？
　　“这个家伙真有趣，他虽然没有重临你的天赋，却也不得了。”小白在他怀里蹭蹭，舒服地说，“居然能看出来你的一点真相。”虽然这点真相也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重临身上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两种妖怪天赋，原本以为分别来自父亲和母亲，他偏偏是半妖，只有一方是人类。
　　他生来似乎就拥有一种，包容百鬼夜行的天赋，随着与他结缘的妖怪越来越多，而越来越强大，
　　这本来是和狐族天赋不相容的，但他的身体，本身还有另外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吸收了并包容了两种血脉，让它们相安无事，使得重临在这样的年纪就强大无比。
　　“当然，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被称作晴明呢！”这个皎皎如日月的名字，并不是他原本的名字，而是天皇赐下的，为他的风姿和他的才华。
　　他这一身阴阳术虽然不是真的传承于真实的安倍晴明，但是也是以他为模板而成。
　　而他刚刚那一招，正如晴明所说，正是他的天赋，他的天赋，还不止一种。
　　畏正是其中一种天赋，与世间无数大妖怪结缘而获得的畏，一旦被放开，庞大到别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重临的身世，依旧是一个秘密，一个他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一个能让他失去笑容的秘密。
　　重临在四周都安静下来之后，慢悠悠地抱着小狐狸往回走。
　　“天赋啊！”忽然重临自言自语，这东西对于他而言，每一样都代表着失去，被迫去死或者——抛弃。
　　传说，每隔一段时间，世间就会应运而生一位神子，他会引导教化世人，运用自己的能力让世界更加美好。
　　这和神的存在刚好是冲突的。
　　恰恰相反，每一位神子的降世，代表着神灵的无能，所以每一位神子的出生，于神而言就是耻辱。
　　所以，每一位神子的降生，都会伴随着坎坷的命运，神灵把世间最丑恶的一面，推到神子面前，让他们不断地向命运妥协。
　　最后，就会神堕。
　　堕落的神子，就不会再成为他们的威胁。
　　一如酒吞，一如荒，一如他，重临。
　　遗憾的是，他们虽然都如他们所愿神堕了，但是他们却比天上的神灵都要强大。
　　重临的力量包容万物，所以他厌恶神灵，不以神灵自称，却无法摆脱这份力量。
　　荒是无所依托，他又掌管星辰，做不到完全堕落。
　　酒吞童子堕落之后，神灵沾沾自喜，以为世界都在他们的掌控，直到荒的降世，神灵才察觉到什么。
　　一个个都躲回了高天原。
　　重临自己，他将睡不着的小白放进了庭院，看着手里在扇子上，流淌的金色光芒。
　　如果不是他拥有这份，让神灵都畏惧的力量，千代还会死吗？他不知道。
　　因为没有如果，他曾经拼命地回忆，那人曾经的传记，拼命地回忆，都没有他出生的记录，千代也死了。
　　只留下一点魂魄在庭院的银杏树里沉睡休养。
　　翻身躺在客栈的床上，看着窗外快要滴血的月亮，等千代的魂魄温养好，他就复活她，让那一家子团团圆圆的，他就能摆脱这份缘分，不欠任何人了。
　　只有这个，才是他无法摆脱的阴影。
　　忘不了，嗷嗷大哭的婴孩，和那人越走越远的背影。
　　只有这个，无法忘记，无法摆脱，一旦想起，如影随形，彻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