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杀之法》牛小饼

25、第 25 章

　　缺失了一个胳膊的侍卫被下人扶了下去，地上留着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林比玥不忍地看着那侍卫被扶远了，走上前去，开口道：＂大家起来吧，没事了．＂

　　可是没人敢动．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天下会真正的少主人是眼前的林少爷，但是实权似乎并不在他手上，如果旁边那个人不开口的话，他们连眼皮都不敢抬．

　　林比玥过了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转身对沈若旋说道：＂你快让他们起来啊！都这样了还不够吗！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

　　挨了那一耳光，沈若旋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阴晴不定，对林比玥的话也不理会，只道：＂来人，带少主人回房休息．＂

　　几个仆人立刻围了上来，对着林比玥低头弯腰，声音都透着惊恐，＂林少爷，房里的暖炉都准备好了．天寒地冻，请回房休息吧．＂

　　＂我不回房！我要看看你想把他们怎么样！＂林比玥挥退下人，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副坚定地打算对抗到底的姿态．

　　沈若旋看了一眼林比玥，随即收剑回鞘，毫无兴趣地转身道：＂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等等！＂林比玥追上两步，无奈对方充耳不闻，毫无停顿，身过之处犹飘荡着血腥戾气，吓得仆役们无一不怀着惊惧的神色．

　　林比玥黯然地看着沈若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曾经是林烈的命令让他不得不去杀人，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残忍冷酷似乎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里．

　　虽然沈若旋走了，院子里面仍满满跪了一地的人，连敢动弹一下的都没有．过了晌午，天色已经渐渐转阴，寒风骤起，颇有点风雪欲来的前兆．可是任林比玥怎么说，让他们起来，所有人仍是众口一辞道：＂属下失职，理当受罚，请少主人回房休息．＂

　　林比玥知道他们心里害怕，再勉强下去也是徒劳，但他也不愿意就这样一个人回去，站在院子中央不知所措，一脸悲悯地看着众人．

　　李四瞧准了机会，从藏身的树后面走了出来．

　　他并不是故意躲藏，只是年纪越大，他越不敢看这些血淋淋的场景．当年就算林烈住在这里，也没有这么萧杀恐怖，血肉横飞的气氛．

　　不过他也知道根本藏不住，沈若旋方才离去之时有意无意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虽未出言，但那一眼中所包含的严厉警告吓得他半天不能出口气．

　　是怪罪他对仆众管教无方，不能好好保护主子么．．．

　　李四想想还很后怕．

　　＂林少爷，老奴送您回房去吧，外面风大啊．＂李四走到林比玥身边，深深弯下腰．

　　林比玥看着李四爬满皱纹的脸，苍老卑微，却还陪着他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耗着，终不忍拒绝，便随他一起回了房．

　　到了门外，林比玥咬着唇，仿佛酝酿了许久才叫住李四，低声道，＂李叔叔，若旋哥哥其实不是这样的人，这次是我惹他生气了才会．．．你们别怪他．＂

　　李四一愣，好像有些意外，但很快答道：＂林少爷，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些下人可担不起啊．主人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可不敢有什么怨言呢．＂

　　林比玥抿抿唇，看起来并不怎么喜欢自己这种高高在上的身份．李四推开房门把他恭迎进来，林比玥客气地说谢谢．

　　看着他拘谨又礼貌的样子，李四有点感叹似的笑了笑，想起了以前的沈若旋，忽然说了一句，＂其实沈少爷小时候的确不是这样的呢．＂

　　＂啊？若旋哥哥小时候？他在这里住过么？＂林比玥听见了，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第一次见到沈若旋就是在林烈的寝宫外面，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沈若旋是什么时候来到天下会的，也不知道他的过去在哪里，就算后来问起，沈若旋也总是闭口不言．

　　两个人还算好的时候就不说，后来长大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就更不可能谈及这些了．

　　＂嗯，当然住过．当时也是我伺候的呢．＂李四一边帮林比玥铺床，一边把精致的暖炉放进被子里温热，嘴上也不自觉地话多起来，＂那时候是挺乖巧懂事的孩子，温顺听话，林老爷很喜欢他啊，只是．．．．＂

　　想起多年前的事情，李四仍是忍不住叹息和愧疚．

　　他记得沈若旋的改变就是始于那次在桃树林里面被折磨了一个下午，被插坏了的尿道让他几天都没办法排泄，伤口肿得老大．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了大夫用小签子重新插进尿道里面，挑开里面结痂的伤口，把堵住的地方捅破，让他排泄出来．如此一来，便又是几天的血尿之后，又再次被重新被长好的伤口堵住，于是只能在此捅破，如此无休止地反复着．

　　沈若旋从开始地又哭又闹到后来麻木一般随他们反复折腾，绝食不说连水都不肯喝．林烈倒也是当真喜欢他这个漂亮的娃娃，不忍就此丢弃，于是重金找来了异域神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给他治好了．

　　伤口虽然好了，但对其他人别说笑脸了，沈若旋对所有人都不理睬．以至于到后来，天下会的下人稍有个差错就遭到斩杀，林烈当然勃然大怒，狠狠教训，但真正完全停止这种事情，还是后来随着武功日益精进，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根本已经显得无聊无趣，更何况天下会的下人看到沈若旋就自避三丈之外，一切才方有停息．

　　＂只是什么呀？＂见李四忽然不说话了，林比玥连忙追问，他想知道关于沈若旋的一切．

　　李四倒是陷在回忆里面了，说的话也自言自语般，＂他以前求过我送他回家去，当时我不敢啊，我能怎么办呢，老爷在这里啊．．＂

　　＂若旋哥哥的家？＂林比玥猛地站起来，他想当然地觉得沈若旋是孤儿，所以才被林烈从那种风月之地买了回来，沈若旋也从来没有跟他提到，他走到李四身边用力摇了摇他，＂若旋哥哥的家在哪里？你告诉我啊！＂

　　李四有点如梦初醒，惊觉到自己失言，如果他的七嘴八舌传到沈若旋的耳朵里面．．．．

　　李四顿时吓得腿软了，他痛苦的看着林比玥，＂林大少爷，您饶了老奴吧，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怎么还记得啊．就算我记得这也是主人的事情，我不能乱说的．．＂

　　林比玥看着他一张老脸吓得都快哭出来，只好放开了他，安抚道：＂李叔叔，你放心吧，我不会跟若旋哥哥说什么的．您真的不能告诉我么？＂

　　李四摇了摇头，苦道：＂老奴是真的不记得了．＂

　　林比玥失望得很．

　　李四把铺好了床，对着林比玥道：＂林少爷，过来睡一会吧．上午您受惊了，赶紧休息．＂

　　林比玥默默地躺到床上，忽然伸手抓住正欲离开的李四，哀求道：＂李叔叔，那你多告诉我一些若旋哥哥的事情吧．＂

　　李四万般无奈地坐在床边，满脑子里面都是沈若旋冷酷的眼神和残酷的手段．．．．

　　两个时辰之后，院子里面像木头一般跪着的众人个个都已经冻得嘴唇发乌，衣衫也被地上的冰水浸透了大半．各归其位的命令这个时候终于传了过来，地上跪着的众人这才敢爬了起来．

　　其实沈若旋回到住处之后，一直就在静心打坐，运功调息．武学心法，修之时都要求内心无想无念，专一不二，否则轻则不能成其道，重则重创其身，走火入魔．

　　沈若旋和林比玥不是同一种人，不像林比玥时时刻刻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情所困，为爱所苦．情于沈若旋而言，做的比想的要多．他也会深刻感到痛苦或者幸福，却不会乱了方寸，日日沉溺其中，仍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外人看来便显得寡情凉薄，大抵他武功能成就到今日这步，也归于他这种心性．

　　待他运功调息完毕，已过了两个时辰．其实本来不用这么久，只是自从虫蛊附身之后，每次运功调息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毒行体内，引发内息淤阻，一旦催动内息流转便会觉得浑身多处穴位疼痛难忍．

　　只是他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只觉得又多了一个让他耻辱的弱点．

　　夜幕降临，又到了怡水别院用晚膳的时间．

　　这顿饭显得格外压抑，仆人们都还显得胆战心惊的样子，而坐在桌子上面吃饭的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沈若旋向来不喜多言，但是他却很是在意李四看到他时那种做贼心虚，惊慌失措的目光．但他又懒得去问，心想这人也不敢翻什么花样．

　　林比玥则一脸惆怅，吃在口里的饭菜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下午听李四讲了很多沈若旋以前的事情，好多事他想亲自问问，却又不想因此出卖了李四．另外，他今天当众打了沈若旋一耳光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沈若旋怎么想，但他自己是很愧疚的，看着沈若旋冷漠的样子，他更不敢多出声了．

　　一场无声的冷宴就这样结束，桌上的菜大半没动过一口．

　　深夜，城外十里地的渡口已经没有人踪．白日里在这里摆渡的撑船人都已经归家，渡口处一盏孤独的灯笼在冷风里明明灭灭．

　　提着这盏灯笼的人正是顾七桐，他提早了一个时辰便等在此处了．

　　亥时到了，他终于看到他等待的人向他走过来．

　　与白天看到时不一样，夜色掩盖了平日里这人袖口衣边都藏着的冷冷杀气，一袭素软的白袍加上一件银灰色的狐裘坎肩让他看起来像个温柔的俊美公子．

　　顾七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那一刻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那些横在他们中间的正邪是非和这人犯过的滔天杀戮；他同时也记起了很多东西，他想起来和他一起的时光，那人在耳边的温软耳语，想起那些痴迷．

　　如今，他仍然痴迷．

　　顾七桐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扑过去抱住了沈若旋．

　　其实一催我就会变得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