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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请你吃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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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明风清,李治头戴软脚幞头,身穿绛紫团花襕衫,腰间束着一条镶玉革带,皎洁的月光与街边的灯烛光柔和的交织在一起,显得他的身量更加纤长清瘦。
他单手负在身后,嘴角噙笑,看着王婉君问道:“王氏小娘子将欲何处?”
王婉君如实作答:“适才在街边逛了许久,正要去平康坊寻处酒楼歇歇呢。”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如若王氏小娘子不嫌,便请上车马与我一同去。”
李治伸手指向长街的拐弯处,王婉君顺势看过去,那里果然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前坐着一位驾车的小厮,正在等候李治。
“殿下也要去平康坊吗?”
李治好脾性的回答她道:“平康坊茶楼酒肆众多,我也正想去找一间歇歇脚,用些茶饮吃食。”
王婉君在心下暗自盘算道,自己是闺中女儿,现下尚未出阁,本不应该与外姓男子同乘一辆马车。
但她先前在宫宴上就已经被赐婚给这位晋王殿下了,李世民金口玉牙一开,旨意隔天便降到了她家里。
这长安城里街头巷尾都知道,明年太原王氏家的小娘子便会成了圣人的儿媳,晋王李治的王妃了。
思量至此,王婉君便也不扭捏,俯身向李治盈盈一福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不妨事。”
二人并肩而行,缓缓穿过拥挤的人潮,身后跟着各自的宦者和侍女。
一阵凉风拂过,幂篱边的那层黑纱被轻轻吹起,露出王婉君的一副姣好容颜。
李治不经意的朝她瞥了一眼,便被便眼中之人的容貌惊艳了。
眼中的这位女子,风鬟雾鬓,双瞳剪水,一改从前的清雅素净装扮,丹色的衫裙衬得肌肤如凝脂玉一般光泽华润,行走间披帛轻盈灵动,似雪花落下时那样的飘逸。
此情此景,让李治不由得想起一年前的大明宫夜宴。
他记得第一次见这位太原王氏女,便是在那日宫宴上。他因被奉酒的宫人不慎洒湿了袍衫,便离席自请去更换。在偏殿换完袍衫,抬头见月色朦胧,一时兴起便沿着石子路走了一段。
远远便见到亭中侧倚着一位身量纤纤的女子,那女子高抬左手,嘴中振振有词的嘟囔着什么。
李治好奇的凑近了两步,这才听清她原来是在对月作诗。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柔和的月光将她的侧颜勾勒的更加清丽,眉眼身量似谪仙一般,左手的衣袖因抬手而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藕臂。
他倒是从来未见过这样与月对酌的女子,一时好奇,竟主动上前搭话,才知道这位是太原王氏的小娘子。
她那日妆容清雅,更显端庄气质。
却不成想,原来浓妆打扮起来,竟也是如此好看,比往常更加华贵大方。
又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来,吹得有些急,三两下竟直接将王婉君头上戴着的幂篱吹落了。
轻便的幂篱被风卷到半空中,一路飘舞,最后落在了几尺开外的地上。
周围往来行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王婉君下意识的想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但却发现今天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丹色衫裙是窄袖的,根本不能完全遮住自己的脸。
人群中的艳羡、仰慕、嫉妒和轻蔑目光不断向她投来,王婉君瞬时觉得颇为尴尬。
就如同现代的那些流量爱豆,偷偷出门被粉丝抓了个现行,然后周围的粉丝、路人纷纷掏出手机怼着脸拍她一样。
简直像围观长毛大猩猩一样。
她现在的处境,简直太惨了。
正在此时,一道文弱清瘦的男子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低沉温柔的声音吩咐道:“还不快去,把你家娘子的幂篱捡回来戴好。”
李治就这么平静的挡在她的面前,为她隔开了那些路人打量的目光。
我的天呐,李治堪称大唐好绅士啊。
王婉君听见周围的人群中似乎传来了嚼舌根的议论声音。
“这位不是晋王殿下吗,身后的那位小娘子是谁?”
“我方才看到那小娘子面容生的可娇艳了,瞧她身上穿的上等衫裙,定是哪位大户官吏家的女儿吧。”
“七夕乞巧夜,跟在晋王殿下身边。这位娘子莫不是圣人赐婚的太原王氏女?”
“啧啧,良辰美景,佳人相伴,情意绵绵呀。”
“看来晋王殿下着实满意这门婚事呢。”
王婉君紧咬贝齿,一言不发。
她有些庆幸,幸好今日的胭脂抹的浓了些,不然她现在羞的涨红了脸,让这些人看见,肯定又是一番议论。
真是哪个朝代都不乏这些嘴碎的人啊。
青禾迅速上前,俯身将地上的幂篱拾起,拍拍上面的尘土,便转身将之重新戴在了王婉君头上。
放下黑纱,王婉君这才觉得心安了几分,跟在李治的身后,一路走到街拐角,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驾车的小吏长鞭轻轻一挥,车上套着的那两只马驹便欢快的跑了起来。
晋王府的马车较之自家府上的更为宽敞,还垫着一层厚厚的软缎,坐起来非常舒服,侧壁上挂着两个镂空的鎏金香囊球,香囊上的鸟雀花朵都是用银丝编成的,甚为精致。
里面装着的薰香气味清淡芬芳,十分好闻。
“我知道有一家如意楼,里头的茶点在平康坊是排的上名号的,不若今夜我做东,请小娘子吃一盏茶。”
不答应的话会不会被当做不识抬举、不给面子啊。
王婉君不由得想起现代过年的时候,同辈之间劝酒的场面。
“来哥们儿,兄弟敬你一杯。”
“不不不,不喝。”
“不喝?你是不是不给面子?今天必须要喝!”
然后被劝酒的那人硬是被灌下去二斤白的,喝的面红耳赤,吐得一塌糊涂,才被敬酒的那位仁兄放过。
想到这里,王婉君点头如捣蒜,带起身旁罩着的黑纱如波浪一般流动:“那就却之不恭了。”
马车平稳的在道路上穿行,一路到了平康坊东街的如意楼前。
李治先下了车,站在马车旁伸出了一只手,横在王婉君面前,让她搭着手为着力点,王婉君就这样扣着他的手腕走下了车。
如意楼门口迎候的博士,颇有眼力见的上前,听候吩咐。
李治递了个眼色,身边的小厮便掏出钱袋。
“二楼雅间,包了。”
那位博士看李治与王婉君穿着打扮皆是不俗,陪着笑脸道:“好嘞,二位贵客楼上请。”
李治包下了二楼的一间朝南的茶间,房间清净雅致,如果站在窗边,能把坊间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
“想吃些什么?”
王婉君从未来过如意楼,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色菜与茶点,便轻声道:“殿下做主便是。”
李治瞧了瞧如意楼博士递过来的那串刻着菜馔名字的木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五生盘、徧地锦装鳖、炙猪肉、鲈鱼切鲙、翡翠河虾,小娘子可还要其他的?”
王婉君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就两个人吃饭,点了五个菜,也太奢侈了。
她虽然没有吃过这些菜肴,但光是听这些菜的名字便知道价值不菲。
李治继续看向王婉君,问道:“吃茶还是吃酒?”
“茶吧,里面只加一些酥酪就行。”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酒品好不好。
万一酒品不好,喝点小酒一会缠着李治发酒疯,委实有损她太原王氏女的名声。
听此言,李治揶揄了她一句:“依稀记得当日娘子在亭内对月饮酒的模样,今夜月色依旧,娘子竟是不饮酒而吃茶了。”
王婉君深觉羞赧,不自然的抓紧了身上罩着的黑纱。
李治也不再打趣她,转而继续吩咐茶博士道:“依照娘子的吩咐做茶,再上一壶郢州富水。”
很快,菜馔依次被盛到了桌上,茶酒齐备,李治命自家的奴仆去照看车马了。
屋内只剩下青禾与挽芳来替他二人布菜。
“如今并无外人,娘子还要头戴幂篱吗,不如摘下来透透气。”
并无外人,你不就是外人吗?!
按照律法来论,咱们俩还不算是合法的夫妻关系啊!
青禾盈盈福身道:“我家娘子与晋王殿下不同姓,一同吃酒饮茶已是不妥,自是要带着幂篱的。”
李治满不在乎,自斟了一杯:“不多时,你家娘子便会嫁与我为妻,何必拘着俗礼。更何况,现下只有你二人服侍。”
这意思就是,反正也没人,不会有人把她不戴幂篱的场面形容出去,可以放心大胆地摘下来。
如果有什么风声传出去,那就是青禾或者挽芳嚼的舌头。
高,实在是高啊。
青禾少有的被噎得说不出话。
王婉君干脆把幂篱的系带解开,摘下幂篱递给青禾:“殿下此言有理。”
李治给她夹了一片赤红的肉片:“尝一尝,这是如意楼的名菜,五生盘。”
屋内烛火微弱,王婉君也没有细看他夹到碗里的是什么,便夹起肉片咬了一口。
肉片被切得十分薄,味道尝起来微腥,甚有嚼头。
王婉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肉?”
李治吃了一口酒,徐徐道:“熊肉。”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