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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鞭痕 ...

  •   余梵在屋子里搜奇,试图找到每一盏灯,把它们一一打开,房间里一下灯火通明。
      环视着这个偌大的空间东西着实不少,而且放的到处都是,也没有什么章法,以至于空档都不多。原来这里并没有那么复杂,两条岔口一条通向玄关一条通向厨房,厨房对面有个独立的房间,门关着。但因为屋子整个方向不周正,所以导致感觉上迂回曲折。
      屋子不能按常规定义来描述区隔。勉强的说,客厅、书房、卧室是集中在一起的,用于分隔的是一些沙发、屏风、书架之类的家具,鱼缸区隔出卧室。真正一个开放式空间。
      墙壁只是普通四白落地,也没有装修。连最基本的梯线、角线都没有。吊顶角落里还留有粗壮的暖气管子。
      总体看来,其实远没有余梵刚进门的时候想象的那般华丽。
      可这样的地方摆放着的这些东西,却透出一种陈旧的奢靡来。每样物品都沉积着久远的韵味,泄露它们并非始终安于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余梵不禁想知道,杨仅过的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他怎么会愿意窝在地下室里?
      不过杨仅的东西真是千奇百怪。
      过道墙壁上挂着几张大小不一的画,全部是些单调素描。用很平实的画框装裱没有附着玻璃。其中一幅画的是杨仅,上署名“瑾瑜”。
      最多的就是书。这老兄有三个大书架,和一个书柜,看得出来是老馆里淘汰下来的,上面还有“古籍室18”字样。
      余梵随便拿起一本翻阅发现上面有很多字迹,那些小字锋利瘦劲,用墨水笔写就。书上没有签名,只在末页有一枚小小印章。
      格子柜上的瓶子罐子、石块摆件他没兴趣,却发现最上面摆放着一个古老的阿拉伯水烟壶。
      这是个挺大的家伙。壶颈细长收敛,底座宽大。铜色金属质地结构复杂,精巧的壶盖和烟锅十分考究,细密圆润的图案雕刻其上。壶的肚腹部分,极其精致繁复的旒金掐丝暗光流溢。如果忽略那条长长的烟管儿,看上去就似一个极富东方韵味的精致艺术品。
      余梵以前只在旅游杂志上见过,据说这个东西源于印度,后由中东流入西欧,只有皇室贵族专享。
      这家伙的东西真奢侈!
      他想象着严肃的杨仅卧在床上抽水烟的样子,不由得咯咯乐了起来,抽大烟的也差不多。
      那一定很颓废。
      余梵点上一根放在茶几上的KENT,挑剔着。原来杨仅抽烟,不过这么淡的纸卷儿干脆别抽算了。
      忽然,他被角落的一个东西吸引。
      乖乖!这可不多见。
      余梵竟然看到一个老式的投币式CD点唱机。虽然是稀奇物件,却被保存的很好。玻璃干净明亮,一张张CD唱片排列整齐,里面的机械构造完好无损。
      他对着那个柜子模样的家伙摸索了半天,小孩子似的。这个只在美国西部片酒吧中出现过的玩意儿实在带劲儿!
      他掏一掏兜,没有一枚硬币。
      噢!他呆会儿无论如何也要杨仅借他几枚硬币。
      不过这个老家伙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又摔了吧!

      “杨仅,杨僅之,你怎么还不出来,你掉茅坑里啦?要不要我给你递根出气管儿?”
      然而余梵实在没想到,一打开浴室门,竟然会看到杨仅光溜溜的坐在浴缸沿上,氤氲的水蒸汽使视线一片模糊。
      杨仅看到他一脸失措,莲蓬头脱了手。他立刻扯过浴巾围在身上。余梵也一下愣住,盯着他一动不动。
      他在洗澡。
      “滚出去!”
      “哦。”糊里糊涂的转身出门,突然觉得不对,“你又骂我!”
      杨仅没想他又折回来,脚下一滑,正好磕到重要部位。疼的要命。可他两只腿还骑在浴缸上不能动弹,只能吃痛夹紧身体右手用力的攥着边沿。
      “你磕到啦?很疼吧?”这人简直笨死了,磕到那里想想都痛。
      “滚!”
      “怎么,怕人看?信不信我现在给你拍几张果照?”总叫他滚,一点创意也没有。看我不好好给你拍几张,他嘴角狞起向杨仅走去。
      “你给我出去!”杨仅真慌了。
      余梵掏出手机,过去一把扯下他的浴巾,他的身体瞬时暴露无疑。
      下一秒,余梵彻底惊呆了。
      余梵看到了!
      顿时,杨仅像一只被冲上岸的鱼一样放弃了挣扎。

      余梵粗糙的手指抚上他湿滑的脊背,沿着那些混乱的痕迹摸索,那苍白劲瘦的脊背上满是狰狞的鞭痕。从肩胛一直蔓延到臀胯,斑驳交错凌乱不堪。颜色已经淡化,看来是很久之前的。
      是谁?怎么能这么对待他!
      他不由自主的把他身子扳过来细细检查一遍,心酸的目光随手指移动,从细致的脖子到锁骨,而后划过平实的胸膛,他的手犹豫的停住,变得迷惑的眼神注视过平滑的腹肌。
      还好前面没有,余梵呼出一口郁结之气。杨仅任由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的身体有些颤抖,却不再躲避。
      屈辱被揭穿了,那些可笑的挣扎便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看什么。”
      “对不起…”把浴巾披在他身上,愧疚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余梵的心。他一把把人托了起来。
      “哎,我能走!我又不是残疾!”杨仅怒骂。
      “你走的太慢啦。”余梵烦躁的说,但他的动作却很温和。杨仅身上还湿漉漉的,浴巾遮住身体,一双修长的腿白得晃眼。长那么白干嘛!
      不过,手感真不错。
      余梵抱着他放到床上,眼睛就不敢四处乱瞄了。杨仅反而倒坦然下来,他斜靠在靠垫上用浴巾擦干身体。
      “麻烦帮我拿下睡衣。”
      “在...在哪里?”
      “衣柜,推开就能看到。”
      余梵很无措,他怎么那么不知羞!明明之前还一副保守党做派,刚刚的样子却有些惑人。
      湿润的头发和睫毛,咬红的嘴唇,还有受伤的眼神,那眼睛要滴出水来了。噢!现在他白白的卧在那儿,长胳膊长腿儿还满身水珠儿……
      一个老男人!
      “谢谢!”杨仅接过余梵手里的睡衣,却发现他挑了一套分体的,不是浴袍,不由得皱眉。
      上衣好还,随便披一披就行,可是裤子他实在不好穿。而且,余梵没有帮他拿内裤。真是狼狈。
      杨仅决定钻进被子呆着,总比在外人面前穿不起裤子要好。

      “喂,不能睡!你的脚还得接着泡,真会浪费时间,冰块都化光了。”
      余梵过来揪住他的被子,杨仅没法解释憋得脸上一片红。
      “你不是挺大方的吗?脸红什么?”余梵郁闷的调开眼。他怎么连耳朵都红了?
      “我自己泡,你先回去吧。”
      “你怎么老要赶我走?我看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真他妈憋屈!
      “不是,谢谢你小梵,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杨仅解释。他总不能说他穿不上裤子吧,那样他就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我不走!”
      “那我要睡了,你自便吧。”
      “你给我起来!”余梵使劲拽他那只好腿,杨仅本来就只有半边身子支撑着,被他一拽立刻四脚朝天的仰在床上。
      “你是野人啊快松手!啊!”
      杨仅痛的要死。他现在全身都是伤,被余梵一扽碰到了胳膊,更是由脊椎骤然泛起一股凉气儿,只差没眼冒金星、当场歇菜。
      杨仅简直快要疯了,他羞愤交加又难受得不得了,“滚!”
      余梵看着他那个虚弱的样子,就一点也不生气了,耐性突然变得极好。他也不回嘴只是用身体圈住他,只要一动就施压,一副你奈我何的泼皮样子。
      一番较量,杨仅累坏了。
      “有意思吗,你到底要干什么?余梵?”
      余梵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了,反正他就是不想走,杨仅的身体很软床也很软,两个人一起陷在里面他快不想动了。慢慢的,他把下巴埋到了杨仅颈窝里,好舒服。
      杨仅看他一声不吭还把头放在肩上,不由得一阵诧异。余梵是在表达歉意吗?耍赖似乎是小孩儿的专利。他一个长辈计较起来也没意思。
      “你起来,我先穿衣服。”
      “余梵,你听见没有?”
      “我不想走。”
      “嗯。帮我…拿条内裤。”
      “在哪儿?”
      “衣柜抽屉里。”

      余梵去翻内裤,挑挑拣拣发现每条都一模一样,白色的莱卡布料弹性绝佳,薄而轻软。但是款式像老古董,一律一字平角。他一个男人看了都乏味。
      杨仅说,“你能不能去厨房倒杯水给我?”
      余梵去了厨房。他立刻开始与内裤奋战,单手拎着往脚上套。左腿很顺利,可是右腿却麻烦了。他只好坐回在床上两只腿一起抬起来,好不容易都进去了,余梵回来了。
      他尴尬的拉扯几下,窘的脚趾头都快要亮灯了。
      余梵靠过来,“要我,帮你穿裤子吗?”
      “不用了。”
      “又,怎么了?”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年轻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鬓,一种奇怪的异样,快要让他到达忍耐的边缘。
      杨仅神经质的跳开他身边,他直接掀起被子就钻了进去,“呃,有点冷。”他现在确实一身鸡皮疙瘩,站着都能埋脚面了。
      “发烧了吗?”手探过来。
      “离我远点儿!”终于爆发了。
      余梵一下顿住,他的喉管里像堵住了一团棉絮,半天没说出话来。或许这个人就是喜怒无常的,他感觉有些难过。这个男人这么讨厌他吗?
      “那就围着被子吧,脚伸出来。”拖过那只木桶,冰块已经快融化掉。
      杨仅卷着被子坐起身,冰冷的水温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我去给你换杯热水。”余梵拿起杯子走回厨房。

      他今天很不正常,坐在杨仅身边让他觉得呼吸憋闷,刚刚他说冷的时候自己差点去抱住他。屋子里阴凉,身上却热气上涌像有把火着了,可当一下想起杨仅那一后背的伤痕,他又似陷落在凄苦之中,遍体生凉。
      杨僅之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变得越来越抽象,没有确切的一个词语可以形容,时而冷漠,时而严厉,又富有轻描淡写的孤傲。他的一切仿佛早已邈如烟海,风平浪静。
      他守在这间贮藏室般的地下室里,像守着自己丰饶的坟墓。沉埋其中不容窥探。偶尔,那写满经霜的眼睛却伴着那么一点认命的温和。浅淡、忧伤。
      余梵觉得自己抗拒不了那样的眼神,就像抗拒不了杨仅背上的那些伤痕,明明没有鲜血淋漓,却仍然让观者的知觉疼痛,感到触目惊心。
      这感觉让余梵气急败坏。就像走在平实顺畅的路上兜头而来的狂暴冷雨,不容反抗的告诫他,你的世界还很小,还很好。未及遭遇过污浊、暴力、艰险、邪佞。你还只是单纯,即使有坏,也是纯然的。
      他首次感觉到自己如此的幼稚而弱小,根本不足以匹敌那个人深邃的内心世界,更不要奢望与之交集。
      一个社会稚儿,天骄蛮横。唯有幸运,但根本不值一哂。
      余梵扶住自己的头,满眼皆是杨仅冷漠的脸,他不承认那里面有轻视及怜悯。而现实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刺激,他模糊的思考,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不想被驱逐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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