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撒嘴》史泼

2、你还不及一个文盲

　　“梅娅，我们真羡慕你。”
　　小琪和张烨对梅娅发牢骚，她们两个是楼下大众阅读室的管理员，张烨已经到这里三年，小琪与梅娅是同时来到图书馆的，而最主要的是她们三个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名副其实的校友。
　　“羡慕我什么？”梅娅问。
　　“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没发现到现在为止，我们穿的都是这又丑又古板的制服吗？”小琪一副嫌她没知觉的样子。
　　“真的，我都没注意，可能杨师傅从来不穿制服，所以我也没感觉。”梅娅说到。
　　确实，要不是小琪问到了她还真没有察觉出来，原来她一直没有穿过制服。也没有人要求她。
　　“这就算古籍室的福利了，怎样？羡慕吧！”梅娅开心，她终于找到了一些优越感，有股咸鱼翻身的美好感慨。所以她继续说，“我今天还喝到杨师傅做的咖啡，你们肯定不知道，他拿酒精炉子煮咖啡，天天如此。”
　　“哪有在工作时间煮咖啡喝的？古籍室的人真是散漫！平时我们吃块口香糖被人看到还要臭骂一顿，难道你们那里没有人管吗？”小琪问。
　　“好像是，我来这么久，除了我和杨师傅好像没有什么馆里的人上去过三楼。”
　　小琪兴奋的说，“那你可要小心啦！你杨师傅可是个大男人，别到时被生吞活剥。”
　　“去你的，他都四十岁了，肯定早成家立业了。”梅娅辩驳，小琪的嘴巴一向很毒。
　　“不可能！杨仅哪有四十岁？”张烨吃惊的问梅娅。
　　她又不是没见过，那男人最多也就三十上下。梅娅不是近视就是白内障。
　　“张烨姐，我没骗你他自己说的。开始我也不信。”梅娅呵呵笑，看来杨仅还是蛮有市场的。想到这儿，梅娅突然想起刚才的邀约事件，她一下来了精神。
　　“哎，张烨姐，今天上午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梅娅笑容很是诡异。她说，“有个男人要请杨师傅吃饭，说了好几次。哈哈，跟追求女朋友似的。”梅娅想起那个场景就觉得又错位又有趣，连比带划的描述一遍，两个女友听了更是一头雾水。
　　“那杨仅怎么说？”张烨问。
　　梅娅叹口气，她觉得杨仅的表现简直就是破坏剧情，一点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也没有，两句话打发干净。
　　“他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咖啡喝过了；第二句是不去；第三句是到点了，再见。”梅娅概括。
　　小琪说，“就这样啊？那么拽！他以为自己是布什啊？上班时间像在自家客厅，养花养鱼喝咖啡，还不穿制服！我下午跟你上楼去，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杨仅才不是你想的那个德行，他一点也不狂。”张烨说。
　　“看来你很了解他喽？”小琪冲张烨眨眨眼睛，一脸的三八娇态。
　　张烨说，“别胡说，我一共就碰见过他几次。有一次还是加班加到很晚，咱们这儿又总有人说大厅闹鬼，走到那儿我就有点害怕。他从大厅拐角突然冒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后来跟我道了半天歉，又把我送到咱们馆大门口，所以我就记住他了。他谦虚的很呢！”张烨总结一句，“他那人好像很孤僻，估计没人了解他。”
　　杨仅似乎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连员工大会或者年终聚餐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噢，看来从墙角里冒出来再装绅士，就能俘获咱们张小姐的心。”小琪最喜欢八卦，她接着说，“人家都说大厅闹鬼，夜里隐隐约约老传出弹奏钢琴的声音。你确定你遇到的不是什么‘好朋友’？”
　　“你别吓唬人，讨厌！”梅娅拍她的脑门儿。她最怕这种事情，别人还好，她可是天天要在幽暗的三楼古籍室里坐满八个小时。
　　“我已经听说过好多次了，你不用吓我。而且杨仅是人好不好。”张烨无奈的说。
　　“清洁工们都说有时能听到琴声，时间不太固定。有的说晚上有的说中午。咱们楼里根本没有钢琴哪来的琴声。”
　　小琪说，“谁也没见过真鬼，肯定都是道听途说。”她认为鬼才不可怕，人有时可比鬼可怕多了。

　　工作中的休息时间总是过的很快，食堂墙壁上悬挂着的大钟，理直气壮的走到了一点十分，几个可爱的女人终于结束了午餐，站起身摸着鼓胀的肚子，带着微小的负罪感上工去了。
　　小琪并没有随梅娅一起上楼，她忙着去刷卡，准备下午偷懒的时候再过来。
　　梅娅回到古籍室杨仅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在低着头写东西，安静得似那些他养的植物。梅娅犹豫是否应该问问关于制服的事。
　　“杨师傅，咱们阅览室需要穿制服吗？”
　　“按规定吧。”杨仅轻声说。
　　梅娅错愕一下，“可是杨师傅，你，你好像，好像从来…”
　　“我不属于正式员工。”杨仅抬起头对梅娅说。
　　“不是正式员工？怎么可能，你不是在这里好久了？”这男人真能让人匪夷所思。她又不解又失望。
　　杨仅看到梅娅失望的表情，于是他问，“你喜欢穿便装？”梅娅用力的点头。
　　“那，就这样吧。”
　　梅娅从来不知道杨仅这么好说话。简直，嗯，没有原则！她忙说谢谢杨师傅，看来古籍室还是有点好处的。
　　“不用，我管不着。”
　　这个人！什么材料做的，转变太大了吧。梅娅盯着他的侧影尴尬的接不上话。
　　“呤～”门上的风铃响了，梅娅往门口望去立刻站直了，他们馆长余泯浊走了进来。
　　梅娅才想起上午杨仅好像说过。回头一看杨仅还在写字没有发现。他一天到晚除了看书就是写东西，真快闷死人，也不知在写个啥。
　　梅娅连忙大声打招呼，替杨仅捏一把冷汗。
　　上班摸鱼被撞见，那可不是好事。

　　余泯浊向梅娅点了下头，便向杨仅走去。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个头又高又壮，不过稚气未脱。应该还是个学生。只是那挺精神的脸孔却一脸气闷的样子，不知道被谁得罪。
　　梅娅转来转去在柜子里找备用的茶杯，赶紧给领导沏茶。
　　“泯浊，这么早？”杨仅与他打招呼。他以为余泯浊要两三点钟才到。
　　“僅之。”
　　余泯浊唤杨仅“僅之”？梅娅发现两个人貌似极为熟识。她不禁明了，杨仅可能是馆长大人的朋友，难怪！
　　“杨仅，泯浊。”杨仅说到。
　　余泯浊拍拍脑门儿，他总是叫惯以前的名字。杨僅之早已经是杨仅了。
　　余泯浊说，“我带他来了。余梵过来。这是杨仅，杨叔叔。”他叫过那个年轻男孩。
　　余梵小山一样的挪过来，不情不愿的。
　　杨仅看看余梵眼里透出一丝惊喜，“这就是小梵？长这么大了，好壮实，像个大人！”他拍拍余梵结实的手臂，感概万千。
　　从前在余家见到余梵时，他还是个带着围嘴儿满屋跑，只及膝高的小娃娃，如今已是快20岁的小伙子了。想起这些，杨仅不禁失笑。
　　“我本来就是成年人了！你这纯属干涉人权。”余梵使劲的瞪了杨仅一眼，不忿儿的对他爹说到。
　　看他如此无礼，余泯浊怒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大人！大人高考语文考二十分？我告诉你余梵！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在中国，如果不是智障，是个人都能考及格！你还不及一个文盲！你给我好好跟你杨叔叔求教，再去胡混，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余泯浊气的发抖。他中年得子，两辈人把这逆子宠上了天，等到大了已经拘束不得。
　　“他？他才大我几岁，要我叫叔？占便宜要有限度。”余梵不屑。

　　梅娅挑挑眉，现在的世家子弟真了不得！
　　馆长那么个书香门第，管教出来的儿子像个素质低下的运动员，眼高于顶四肢发达，白白长了一张帅气阳光的脸。不知是叛逆期没过还是欠教养。
　　“给我闭嘴！你杨叔叔只比你老子小十来岁，没资格当你的长辈吗！太没教养了，给我道歉！”余泯浊气的眼睛都红了。
　　余梵倒是愣了，他观察着杨仅满脸不信。
　　“那你一定、至少，比他小19.9岁。”余梵认真的说。他盯着杨仅研究，眼珠都不带措一下。
　　梅娅看着他那孩子气的举动“噗哧”一下没忍住，笑出声儿来。余梵撇她一眼，她赶快低下头掩饰，可那嘴角还是抑制不住的翘着。
　　梅娅突然觉得，这充劲儿十足的小伙子，还是挺可爱的。
　　杨仅突然开口，“你不用叫我叔叔。你那么威风，我怕折损了你。你看女孩子都在耻笑我了。你很替你父亲长脸。余梵。”他一改热络的口吻，娓娓道来的言辞却似倒刺一般扎人。
　　“你什么意思！”余梵被惹火了。
　　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杨仅，余梵壮硕的身躯威胁似的挨近他，凶神恶煞，像一只竖起毛的老虎。
　　杨仅想余梵跟他父亲的性子还真是像，父子俩都是火爆脾气，可偏偏最应该近似的人却没法和平相处。
　　余泯浊想要儿子考文科类专业，北大、复旦什么的不指望，但起码要考个外省市的一本大学。
　　然而苦口婆心全不顶用，余梵偏要去混什么劳什子体育大学！余泯浊当然不能同意，结果余梵也不跟他多费口舌，试卷写满二十分就一笔也不再动了。
　　二十分的语文卷子，哪个文科大学会录取他？！
　　总之，如今是余泯浊指东，余梵偏偏就要向西。明摆的针尖对麦芒。
　　杨仅继续说到，“一个中国人上了十二年学，母语考试能够得出这样的分数，我是很服帖你的。”他知道余梵绝不愚笨，可他无疑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
　　余泯浊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个人，暗暗舒口气。

　　家里人齐齐连拨教育他也全当白费，只有越说越来劲的趋势。自己更别提动手了，刚要吹胡子瞪眼就挨了老爷子一顿骂，老婆也挡着，余梵小丫挺的反而一脸得意，每每气的他快犯心脏病。
　　还是杨僅之道行高，他就没法儿让他的儿子，露出一脸受挫的表情。
　　余梵蛮横的点着头，“好，好，我可以叫你叔叔，甚至叫你先生！只要你能让我考过六十分。不过！如果没有六十分，你得叫声叔叔给我听。”他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低头在杨仅耳边说着。那笑容充满狡猾的挑衅，甚是欠抽。
　　杨仅平平淡淡的说，“我不能保证你过六十分，但可以保证你能得零分。而且也请你别叫我叔叔，被人听见了，会丢人。”
　　余梵听到杨仅这样厌弃他，顿时火冒三丈。他手指过杨仅又指指他爹，终于爆发了。
　　“你！余泯浊！这就是你找的人？真有素质！我靠！…”
　　啪！
　　随着一声巴掌响起，几个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