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落花》安无歌

4、万丈深渊

　　依旧是燕瀚送洛予灵回来的，小雅原以为慕容桢和洛予灵之间的关系开始好转，但看到是燕瀚，也猜得七七八八的了。
　　洛予灵的性子，实在不宜于深宫大院。
　　小雅缝好洛予灵的衣服后，道:“公主，奴婢听说今晚是燕国陛下的寿辰，卫国使者会来。”洛予灵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雅看着洛予灵，苦笑一下，看来自己是无法再见到卫国人了。
　　不久，来了两个丫鬟，将洛予灵接走了，而后又把小雅接走了，小雅再看到洛予灵时，是在王府外，洛予灵被打扮得很美，加上她那与生俱来的冷艳，更惊为天人。慕容桢也换了一身衣服，和洛予灵十分搭配。
　　若不是洛予灵冷若冰霜，怎么看他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容桢亲自抱洛予灵上了马车。
　　小雅从前觉得卫国皇帝奢侈，可与燕国的排场比起来，就不值一提。慕容桢和洛予灵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一席，小雅和燕瀚分别站在他们身边，小雅悄悄环顾四周，觉得四周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洛予灵和慕容桢。的确，原本陪慕容桢来的应该是江王妃。
　　燕国的舞蹈结束后，卫国使者终于上前，毕恭毕敬的，道:“陛下，请欣赏卫国的舞蹈。”
　　慕容桢突然开口道:“既是卫国的，那就先请予灵公主演奏音乐吧。”
　　慕容桢昨日看过了洛予灵的资料，他想知道，一个冷宫里长大的公主，怎么去拒绝她不会的东西。小雅和卫国使者惊慌不已，洛予灵什么都不会，谁都没教过她任何一种乐器。
　　可洛予灵起身走向琴台后坐下，尽管所有人都看着她，可她却始终没有看向过任何人。就像小雅所想，她的眼里，除了自由，什么都没有。
　　指尖触弦，勾勒出了第一个音符，洛予灵这一刻很恬静，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嬷嬷教她练琴，可洛予灵不喜欢。嬷嬷一边说皇家无情，一边又说，贵为公主，怎么能连音律都不会嬷嬷弄到每一个乐器时，都是带着一身疲惫或者一身伤回来的，洛予灵起初赌气不练，嬷嬷也不会苦口婆心地劝，就一个人跪在冰凉的石板上，一跪就是一夜。嬷嬷从来不会打骂洛予灵，从来都是惩罚她自己来警告她。
　　琴棋书画，无一不是这样。
　　一曲尽，似乎余音未了，众人还在那淡淡忧伤的音乐中回首往事，洛予灵已退出了琴台。曲子里是嬷嬷的故乡，她最爱听这首曲子，可嬷嬷自入宫门，再未踏出，嬷嬷一生要强，却是被冷死的，嬷嬷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不准她哭。
　　洛予灵出了宴席，心疼不已，却不敢深陷其中。这是嬷嬷去世后她第一次弹这首曲子，如今物不是人也非。她一次次地难以坚持，又一次次强迫自己，为了母亲，为了嬷嬷，要活下去。
　　洛予灵好想纵身跳入湖中，结束这可笑而惨淡的一生。
　　死，比她活过的六千多天都要快乐。
　　“南淳参见公主。”
　　洛予灵回头，是刚刚的卫国使者。看着她的颜容，李南淳道:“公主在燕国并不快乐。”
　　洛予灵并未理他，她恨卫国的所有人，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茕茕孑立，孜然一身，都是拜他们所赐。
　　“公主难道你忘了我吗？”李南淳拉住洛予灵的手，“我是小淳啊，你忘了吗？小时候在梧桐树下，我们遇见过。”
　　洛予灵只有母亲和嬷嬷，她们都死了。
　　洛予灵挣开他的手，无奈他抓得紧，李南淳道:“对不起，是我食言了。”小时候，李南淳说他会每一天都来看洛予灵，可是来了三天，就再没来过。母亲说，但凡是男子，说的话便是一个字也信不得。“可是，是我父亲不让我去，对不起，予灵，眼睁睁看着你和亲燕国，我却无能为力，我真是该死。”说完，他便拉洛予灵入怀，好像他才是洛予灵的夫婿一般，“我求了好久，才能以使者的身份来燕国，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予灵，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洛予灵挣脱不开他的怀抱，便甩了他一个耳光。她早就不记得小时候还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洛予灵摆脱了他的怀抱，回到了宴席，回到了慕容桢的身边，李南淳也跟着回到了他的位置，但他的眼神始终都落在洛予灵身上。慕容桢环上洛予灵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道:“公主，你身上究竟掩藏了多少个秘密，本王真是期待。”
　　洛予灵推开慕容桢，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要是醉倒了，也许可以短暂地死亡，短暂地忘了所有的痛苦，这是她第一次饮酒。慕容桢的目光对上李南淳，有意无意似的，洛予灵醉倒在他的怀里，慕容桢便一直抱着她，直至宴会结束。
　　马车里，慕容桢本欲抱着洛予灵，然而就是醉酒，洛予灵的警惕性依旧很高，她死死抱住自己，缩在一角，就像受惊的刺猬。
　　“救我……救我……”
　　“什么”慕容桢仔细地听着洛予灵说话。
　　“救……我……”
　　慕容桢拍着洛予灵的背，慕容桢查过洛予灵的所有东西，不明白她这梦话的含义。
　　这一晚，洛予灵是在慕容桢的房间里睡的，她的脸颊滚烫，到了第二天依旧没好，太医说是感染风寒，慕容桢才放了心。可洛予灵醒来，怎么也不肯喝药，她自来生病，都是自愈的，何况她也不会接受任何人对她的好。
　　“别不知道好歹！”慕容桢扇了洛予灵一个耳光，捏住她的下巴，将药全部灌入她的嘴里。
　　午些时候，卫国使者李南淳前来拜访，慕容桢带着江王妃和洛予灵亲自接待，谈了许久，慕容桢道:“李大人想必有许多话想要替卫国国君传达吧。”说完，便带着江王妃走了，花园里只留下了洛予灵和李南淳。
　　“予灵……”李南淳刚想拉着洛予灵的手，洛予灵就拔下簪子警示他，李南淳苦笑，道:“皇上让你不要在使小性子，希望你能开口说话，求得卫燕和平。”
　　洛予灵回到院子，看着小雅站在门口等她回来，就像小时候她等嬷嬷回来一样。
　　“公主可算回来了，再晚一些菜就凉了。”小雅挽住洛予灵的手，却被洛予灵拒绝了，她厌恶接触所有人。
　　小雅自忘尴尬，道:“昨天回来后，我就买了一条鲤鱼，公主尝尝，好吃的话我就常做。”
　　洛予灵吃了一口，味道鲜美，竟然和嬷嬷做的味道一样。洛予灵点点头，小雅高兴坏了，不停地往洛予灵的碗里夹菜，“好吃就多吃点。”
　　洛予灵突然愣住了，以前嬷嬷说，“你是公主，不能让别人记住你的喜好！”尽管她们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洛予灵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小雅也想起卫国的宫规，笑道:“试一下其他的，锅里还有一个菜。”
　　小雅收拾碗筷后，洛予灵突然察觉到袖子里有一张字条，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本来已经扔了出去，可又捡起来一看，“明日子时王府后门，携公主与小雅出燕，勿忘。”
　　洛予灵将字条烧坏，又坐到了屋顶，眺望她渴望的一切，小雅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小雅给洛予灵披上一件衣服，才安静地下去。
　　第二天子时，洛予灵带着小雅来到了后门，李南淳像是等了极久，他原本是不太信洛予灵会来的，差点就打算放弃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南淳把他的两个随从打晕了扔在古井里，让洛予灵和小雅换上随从的衣服，借口说有急事需要立刻回卫国，王府侍卫看着他手里的腰牌，半信半疑地放走了他们。
　　夜黑风高，王府外不远处，是李南淳准备的马车，李南淳快速地扶洛予灵和小雅上了马车，道:“卫国是不能回了，此段路途遥远，你们俩稍作休息，后面的路会更难走。”
　　洛予灵点点头，便放下了帘子，李南淳便开始快马加鞭离开燕国。
　　洛予灵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一路上忐忑不安。
　　果然，天还未亮，马车还行驶在燕国的山路上，后面就有急促的马蹄声追来了。李南淳快马加鞭，可距离依旧是越来越近，在马车转弯时，洛予灵把小雅推出马车，推到李南淳身后，同时拔出李南淳的剑，砍断了马车与马之间的绳索，又打了马一剑，那马嘶鸣，失去了马车的累赘后跑得更快了，马车由于失去了马的拉运，便开始向后面骨碌碌地滚去。
　　“公主！”小雅和李南淳同时喊道。
　　洛予灵跳下马车，才不至于和马车一起滚入万丈深渊，她把剑架在脖子上，立在山崖之头，山风卷起她的衣裙和头发，好像随时都能把她卷走。
　　“公主！危险！不要再退了。”燕瀚喊道。
　　洛予灵转头看着后面深不见底地深渊，竟然觉得很好看。
　　“公主！听话！回来！”燕瀚下了马，摒退身后的十几个人，伸出手，“公主，不要动。”
　　洛予灵突然笑了，这是燕瀚第二次见洛予灵笑，只是不似第一次那样，她只是嘴角扯出一抹笑，笑得很苦涩。
　　“公主如果今天死在这儿，有没有想过你的婢女？公主觉得殿下会放过她吗？公主可以什么都不管，置卫国百姓生死于不顾，可是公主却没法放弃和你朝夕相处的小雅，末将答应公主，只要公主回来，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殿下对她既往不咎。”
　　洛予灵咬唇，放下了手中的剑。
　　燕瀚慢慢靠近她，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回了安全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