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深》墙头备忘录

9、⑨

　　及笄礼过后梁元亨便回了平州府，准备向我求亲。他是和他父亲梁知州一起来的。父亲笑呵呵地将他二人迎进府，再送走时却笑得勉强。我不知他们之间谈了什么，但我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他不知我与元亨的前尘旧事，所以他怕我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他会给我所有我想要的，却不会把他自认为好的强加给我。
　　所以当我说我愿意时，他很诧异。“你当真喜欢梁公子？你若不喜欢，纵然他家里官再大，我也不会同意的。”见我连连点头，父亲沉思半晌，叹了口气。“也对，梁公子无论家世，相貌，才情都是极好的，待人也是谦逊有礼，你怎么会不喜欢。”说完又笑道“我的女儿，也值得这样的才俊相配。我本打算再留你几年陪陪我与你母亲，也让你挑挑自己的郎君。只是现在，要赶紧整理整理你的嫁妆了。”
　　“纳彩，纳币，亲迎…这一项项下来，最少也要大半年，我心里也是舍不得离开父亲母亲的。”我撒娇道。
　　回到屋中，我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给元亨写了封信。又让嘉庆子将信送了出去。我与元亨成婚那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江南的春景向来是最好的，我悄悄溜出府与与元亨见了面。新莺掠过柳梢头，千树杨花满路飞。我与他立于桥头，注视足下的那渠春水。花落肩头，喧嚣的春色点燃了我们彼此眼中的光亮。他抬手，轻轻拂去我肩头的落花。我悄悄瞟了他一眼，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袖。“哥哥。”他将我的手反握住“嗯？”
　　“你，是什么时候忆起那些旧事的？”
　　“大约十岁。我只知道既然我们所说的来世成了真，那必然你也会来的，所以找到你便成了这一世我作为梁元亨存在的最大意义。”他攥着我的手，没有前世那千般万般的顾虑，他总是会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我的爱意。倒叫曾经经常逗他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望着街上叫卖的小贩，往来的行人。这人间瓦肆，市井烟火，无一不抚慰着我的心。
　　“哥哥，这里不是东京（开封，北宋都城）”我长舒一口气“我们终于从这孤城之中出来了。”
　　转眼间便到了端午，街道上处处可见到桃，柳，蒲叶与佛道艾，家家都将这些东西铺陈于门首与粽子，五色水团一起供养，又以艾蒿编成人形或虎形钉于门上取镇邪驱恶之意。
　　我溜出门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我撑着油纸伞匆匆赶到与元亨约定好的地点，远远的便见他也也撑着伞立在那里，江南烟雨朦胧，他站在那儿，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如幅画一般，赏心悦目。
　　他回身，也瞧见了我，快步向我走来。纳彩，纳吉…该有的礼数已过大半，现在便只差请期与迎亲了。按理说，我与元亨已经订婚，成亲前，是不好再见面的。可端午这般有意义的节日，我是一定要与他一起挂上花胜才好。
　　他迎上我，先用帕子将我脸上与头发上不小心沾到的雨滴擦干净。“你不必如此着急的。”一边轻轻擦着一边说。
　　“想着见你，不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我笑道，他也笑了，牵起我的手与我一起走到桃树下。
　　我掏出自己亲手裁剪的花胜，他从我背后轻拥着我，与我一起拿着花胜，将它挂上桃枝。
　　“这挂了许多年的花胜，今年格外好看。”我感叹道。
　　“大抵是因为心境不同。”他说。
　　我看着树枝上飘舞的彩缯。我与元亨现在离得这样近，没有了那朱粉色的宫墙，我可以这样依在他怀中，他也不必只看着这花胜了。
　　我忽然有些不真实感。“元亨，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江南，是平州府，是吴县。”
　　是啊，这里是吴县，在这离东京很远的江南，我与元亨，就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