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未不归录》乘香枕月

17、贰

　　很快，我便随他踏上了回北平的路。
　　我向南京的方向遥遥望去，那里即将发生一些大事——但都与我暂时没有关系。
　　我会以道衍的名义，以姚广孝的身份，将这历史重新涂改。
　　姚广孝，你就看着这个历史，好好铭记你吧！

　　洪武二十二年。
　　朱棣被他老爹封为了宗人府的右宗正，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意味着啥，但总之他触摸到了南京权利集团的一角。
　　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日他高兴得很，连夜启程回京复命。我在庆寿寺那小院子中睡得天昏地暗，还是他灰头土脸地来找我喝酒才把我拽起来。
　　我拿起酒囊，瞧了瞧他难看的脸色，咂了咂嘴：“今儿个半夜出门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嘛，现在怎么跟过街老鼠似的？”
　　朱棣瞪了我一眼，拿起酒盏抿了一口：“父皇说，不必回京，让我镇守于此，莫要乱走动。”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一招棋不愧是朱元璋走的。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想让朱棣替他那小皇孙看守边境，保这南京百年太平。
　　席间皆是沉默，我们二人一人一口酒，倒是谁也没说话。那位的用意他也心知肚明，只是还不到翻脸的时候罢了。喝完酒，他一甩衣摆就离开了，我撅了撅嘴。
　　还真是把情绪都写在脸上。

　　真正接触到那个机会，是在洪武二十三年。
　　正月，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大将军，率众列侯赴北平，训练军马，听朱棣指挥以出征另有两地的军队归晋王节制。
　　朱棣出征前，每日在那练兵场意气风发，时不时还自己来练上两把式。待到出征那日，他前来询问我要不要同去。
　　我当时正在左右手博弈，深知历史的轨迹仍在按原剧情发展着，这一战他必定出师大捷，就懒得远路颠簸，找了个借口留在了北平。
　　果不其然，朱棣凭借多年的军事经验，于一个雪夜利用心理战术，大败乃儿不花。他倒是假惺惺，虽以重兵压境，仍欲智取。派了乃儿不花的旧识劝降时，还邀请人家一同去喝酒。要我说，这是解决掉乃儿不花的好机会，他却真的用了怀柔政策，将那傻乎乎的蒙古人感化了去最后居然还带领部落和马驼牛羊，一起归降了明军。
　　捷报传到京师，朱元璋自然是赞不绝口。
　　朱棣威名大振，更受倚重，屡次被朱元璋授命参与击退外敌的军事行动，日后更是扶摇直上，愈发受到朱元璋器重。直至洪武三十一年，倒霉晋王归西去，朱棣真正地做到了独揽北方大权。
　　资本已经有了，只是还不到时候。我铺开棋盘，再一次走了一步棋。

　　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朱标走了。
　　我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在我的出现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掀起大波澜。按照历史来看，再过不了几年应该是朱允炆继位，新皇帝上任三把火，我正是需要那烈火来点燃朱棣的意志。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走了。他与多位枭雄争斗拼杀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栽在我营造的假象上，将朱棣当成了大明的护国柱。
　　那日他从南京回来，整个人消沉了好几日，连来找我喝酒都不积极了。
　　“被托付了小皇帝，不高兴吗？”我嗑着瓜子，站在他书房门口看他在沙盘上乱涂乱画。
　　朱棣瞪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树枝：“你这是什么话，父皇一走，新皇年幼。刚刚安定下来的大明恐又要生是非。你让我如何高兴？”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燕王殿下，没必要在贫僧这装那温和模样。十六年前贫僧可是听您抱怨您那老爹抱怨了一个时辰呢。正直新旧交替之际，东宫那位尚且年幼，黄子澄和那齐泰又不是个灵活的人儿，那件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吧？”
　　他哼了一声，向院外走去：“你这家伙，心里装着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面上却是一副慈悲为怀的假面。不知晓你底子的人恐真要被你勾了魂去！”
　　我随他走到园林中，在精致的石桌旁落座。那石桌上横竖刻着几道直线，乍一看倒像是一张简陋的棋盘。我捻起一片落叶，摆在那棋盘中心。
　　“燕王殿下觉得如何？”
　　朱棣斜眼看着我在那摆弄树叶，抬手拽下一旁弯腰垂地的叶枝，拿下一片新鲜的嫩叶放在棋盘的角落。
　　“楚光瑶，你可知道，在这刚刚安定下来的大明，做那事便是自寻死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是想从我眼中探出一两抹惧色。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笑眯眯地回看过去，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
　　“贫僧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您这条路要是开始走，贫僧能保证您，能走到那把椅子跟前，戴上那顶白帽子。”
　　朱棣摇了摇头，似乎仍在纠结。闷坐了一会，我自觉同这婆婆妈妈的王爷沟通无趣，也不管他还坐在那纠结，大摇大摆就离开了园林。

　　真正使朱棣下定决心的，并非我的“谗言”，而是朱允炆的一招臭棋。
　　不愧我动手之前三天三夜恶补，那齐泰和黄子澄果真只是死脑筋之人，朱允炆继位不到一年，就在他们的谏言下连废周王、岷王、湘王、齐王、代王。一时间各地藩王人心动荡，谁也不知道削藩的利刃下一秒会指向谁，甚至已经有没脑子的莽夫准备起兵。但正如朱棣所说，在太平盛世造反只是一种变向自我毁灭。
　　但这位婆婆妈妈的朱棣，既然被我选中了，只要他肯走这条路，我自然会鼎力相助。
　　那日他难道主动来寻我，一打照面便揪着我的衣袖问道：“楚光瑶，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若是能够说服我，我就答应你。”
　　我赶紧正了正脑袋上的僧帽，笑眯眯地说：“燕王但说无妨。”
　　他面色凝重：“你到底为什么选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
　　“贫僧有幸见过开国君王最鼎盛的样子，在那鄱阳湖，满江血水混着燃烧的天幕，美得像一幅最壮烈的水墨画。”
　　“您是最像他的一个人，贫僧只是还想再看一遍，黄沙涂抹白骨，鲜血掩埋哀戚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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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迟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