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未不归录》乘香枕月

16、壹

　　洪武十五年，夜闯燕王府那晚，我是没一点在怕的。
　　我遵照着道衍的指示，摸至燕王窗下，听他喝得酩酊大醉，一边骂骂咧咧。不是郁闷明太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不见他改太子的意愿，就是抱怨明太祖居然还有这份闲心给他们挑选什么讲经的呆子。我摸摸自己刚伪装好的光头，嘿嘿笑了两声。
　　如果不是这笑声被他警觉，提剑追杀了我三个时辰，我恨不得捧一把瓜子儿坐那听上整夜。
　　我想起朱标那张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慈善面庞，边逃跑心里边噼里啪啦打起算盘。说句实在话，我也没想到明太祖居然会挑这样一个人做太子，他这般心狠手辣的人，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坐上帝王之位，居然还会欣赏朱标那般优柔寡断之士。
　　燕王倒是最像明太祖的那一个，可惜他是庶妃所生，就连去竞争东宫之位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老爹一脚踢到北平。
　　我心中狂喜，不断盘算着这一把可以玩多久。我喜欢观察人间百态，偶见命运掌握之事便按捺不住贱贱的手，总要插手那么一两把，就，不小心改变了一些本应发生的事情。
　　没错，一点点而已，无伤大雅。
　　我瞧见那酒醉的燕王像只蝴蝶一般飘来飘去，半晌找不到我的踪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去。似乎是忌惮再被人听去，他一路上安静得很，没再发什么牢骚。
　　回到主屋，我看他握了握拳，冲方才我蹲的那窗户虚挥了两拳。我一时乐出声来，他马上转过头盯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我挠了挠头，看他冲我挥剑，眼中竟闪过几丝杀意。我快速退走，换了一个地方观察他。
　　燕王见我消失，冷哼了一声进了屋子。我瞧见那窗户上的剪影，他似乎坐在了窗边。
　　我先打晕了门口的侍卫，心里琢磨了两下，犹豫就会败北。于是我果断朝那窗户飞去，速度太快，周身裹挟着一道劲风，他警觉地站起身，还未出声，我冰凉的剑刃贴上了他的脖颈。
　　他没有出声，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在我眼里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战术。
　　确保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黑布严严实实包裹之后，我悠闲地把刀摁在他颈侧，轻笑一声：“燕王殿下，殿下的暗卫都在外头躺着，殿下若是想让他们救您，恐怕是不行了。”
　　他面色一凛，压低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燕王府！”
　　我一时气从中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把掀开斗笠：“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白天方才见过小僧，这会已经忘了？”
　　我对我的容貌还是颇有自信的。
　　他皱了皱眉，估计是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白天挑选奉侍僧人时，我假模假样地按照原句同他说：“殿下，我可以送您一顶白帽子！”
　　王上加白，他哪里听不出我什么意思，估计怕我在这待久了横生祸端，急急忙忙钦点了我就离开。
　　“你半夜潜入燕王府，作何用意？”
　　我哈哈大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用力一拉。
　　紧接着满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我随意将那头套往旁边一扔，对目瞪口呆的燕王眨了眨眼。
　　“殿下，贫僧是女子，原名楚光瑶。为了避人耳目，不得不装作僧人同殿下交谈。”
　　他盯着那塌下去的头套看了半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来找本王做什么？本王似乎早已告知过你，本王并无半点谋逆之心。”
　　我听他还在死鸭子嘴硬，不禁笑了笑。：“哦？是么？那殿下为何将贫僧选做奉侍僧人？殿下分明可以将贫僧捉拿起来向圣上告一状以表忠心。”
　　我看他面色微红，显然是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有些愠怒地瞪着我。
　　目光杀人无效哦。我腹诽道。
　　我瞧见他微微走神，偏了偏剑刃，却还是若有若无地触着他的喉咙。
　　刚刚追着我跑了三个时辰，不是很能跑吗？继续啊？
　　“殿下，贫僧所说并非戏言，还望殿下好生考虑。”
　　他盯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还是别‘贫僧贫僧’地自称了，瘆人。”
　　我心情大好，笑嘻嘻地看着他：“若殿下答应，贫僧便不再自称贫僧。”
　　忽而听着屋外有些悉悉梭梭的响动，我知晓是有人来了，便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明日再议。”又竖耳仔细分辨了外头的脚步声，知晓来者众多，我一人怕是难以应付，收了剑便隐在了夜色中。
　　我前脚刚走，神识便感应到张玉敲响了他的门，低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何事？”
　　他走到门边，嘱咐道：“无妨，你去查一下那楚...不，道衍的身世。”
　　估计我方才那一下替他将酒全醒了，观察到他脱了鞋袜就寝，我才收回神识。
　　我知道造反对他来说是一个很纠结的决定，但除了他之外，无人有这资本与谋略可当勤王之事。

　　我在夜色中回到了那处待了并没有多少时日的住处。
　　一个病弱的男子躺在简陋的榻上，张着嘴费力地喘着气。我静静地站在一旁，过了很久，那人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偏过头看着我。
　　“拜托你了，光瑶。”
　　我低下头，看着他被月色浸润的枯槁面孔。
　　“姚广孝，这就是你的遗愿吗？”
　　姚广孝猛吸了几口气，浑浊的眼看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
　　“属于你的时代到来了，帮我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吧。”
　　我毫不犹豫地颔首，姚广孝慢慢阖上了眼，呼吸趋于平稳。
　　“楚小姐，请代替贫僧，完成贫僧的遗愿吧。”
　　“贫僧相信您的力量与权谋，足以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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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话痨女主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