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酒醒时刻 ...
-
从酒吧里出来人脸上还带着一团温暖的酒气。
布莱恩先问了:
“你和德路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了?”
芙里达双手揣在兜里,头也不抬,“还行。”
“哈哈,什么还行?夫妻生活还行?”
“爷孙生活也还行。”芙里达白了布莱恩一眼,“我怀疑你脑子里除了f**kie f**kie之外没其他的事儿了。”
“目前还匀了一地儿给美人鱼,怎么样,组长。”
“你这真是工作生活两不误。”芙里达竖起大拇指,“让明斯克给你加薪。明天就去。”
布莱恩傻笑一阵。
“说真的。德路要是不做那一行你们可能早就掰了。”
“他要是不做那一行我也活不到现在啊。”芙里达苦笑一声。
“也对。所以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继续做这些。他不像是非常看重钱财的人啊。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
“我真的觉得好奇怪,”布莱恩停下脚步靠在路灯柱子上,“他做这个目前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了,他又不那么看重钱,自尊心又很强。每天这样过,感觉很痛苦。为什么不换个事做,金盆洗手,去过点……快乐的日子……”
“快乐的日子。”芙里达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感觉体内数个不具名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快乐的日子,对你们俩都是。”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都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想,身上的大多数内脏都来自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甚至是人是鬼。”
“对于你们这种人,看心理医生都没什么用。你不是那种可以把这种事真的忘掉或者合理化的人。永远不是。”
“永远不是?其实有时候可以忘掉的……很多时候都可以忘掉的。就是一旦想起来,就感觉自己是一个空洞。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感觉风能直接从身体中间穿过去。”芙里达张开了双手,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布莱恩沉默一阵,郑重其事地问“德路没有告诉你它们从哪里来吗?”
“没有。我问,但是他不肯告诉我。”
“那倒是他的作风。”
“有时候我想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呢。”
“对啊,宁愿不知道。不过你总归是活下来了,芙里达。活下来的人必须忘掉一些事,就算你不清楚,但是也最好别再向德路去追根究底。你活着就是上天做出的选择。”
“嗯。”
“也许你和德路的关系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没必要背负着那种愧疚继续活下去,也不能用那种愧疚对待德路。你不是坏人,你们俩都不是坏人。现在这样……这样对他不公平。”
“嗯。”
“我知道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但是作为一个关心你的人,我觉得有必要再说。我们继续走吧。”
“谢谢你。”
两人继续走着,芙里达突然问,“你想不想去我做手术的地方看一看?”
“只要你不把我卖了就行。”
拐了几个弯,五六分钟就到了。
一间卖仿生设备的小店,招牌已经熄灭,比其他店关的都要早一些。
“就是这里面。”芙里达指着店门。
“看起来就是有什么非法勾当的地方,黑黢黢的。”
“哈哈,的确。”
这时一个清洁机器人缓缓移动过来,面朝布莱恩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头上的屏幕呈现出一个绿色的问号,“没在这里见过你,欢迎来我们胜利街区。”随后屏幕上的绿色问号消失变成一个简单的微笑。
“的确没来过,见到你很高兴。”布莱恩打趣到。
“我也很高兴,”清洁工回答,“现在我要继续工作了,再见。”
“再见,哈哈。”
清洁工继续它的既定路线。
“它话蛮少的,作为一个冗余设计的机器人来说。”布莱恩对清洁工的设计有了一点兴趣。
“的确……这个街区的偏好是这样的。就算是个机器人也是少说话为妙。”
布莱恩睁大了眼,“你别吓我,对机器都这样,这地方可不怎么友善。”
“哈哈……你想不想进去看看。”芙里达指着店。
“还是算了吧……”布莱恩摇头。
“你是不是怕了?哈哈。”
“那要看你怎么想,我自己觉得就是比较惜命而已。哈哈。”
说完想把芙里达从店门口拉走。但芙里达拒绝离开,只是笑着从店门口的垫子下面摸出了一把钥匙。
布莱恩耸耸肩“好吧,看来这个街区民风还比较淳朴,这就是现代的夜不闭户。”
芙里达打开了旧却扎实的木门,门口是一个巨大的生物缸构成的半面墙,顶天立地,一条皇带鱼安静地巡视,反射出冷冷的银光。
“这是什么?”布莱恩站在皇带鱼蜿蜒的身体下,又被这个生物吸引住了。
“店主的宠物。”
布莱恩吸了一口冷气,“店主一定是个苗条的人。”
两人走入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各种新旧仿生肢体,房里萦绕着一股长年累月牙科诊所的味道。
芙里达撇开几条机械手肘,露出一个肮脏的木头桌面。敲敲木头说,“就是这上面。”
布莱恩走到桌子前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还以为有个地下室什么的。”
“就是这里。”
……
“医生让我……如果店主也算一个医生的话……让我咬着一个毛巾,可能里边有麻醉剂,我一会儿就晕了。但还是能感觉到痛,感觉有人用冰东西划开了肚皮,从里面拿东西走。”
“德路没有在这里陪你吗?”
“他有他的事。”
“……”布莱恩沉默一阵。
“你在这里重生了。”
“哈哈,你才是那个想要合理化一切的人。”芙里达指了指天花板,“看这上面。”
昏暗的房间里借助墙一般的生物缸依稀能看到天花板上的图案,是耶稣受难图。一颗破碎的心,围绕着一圈暗绿的荆棘,周围是淡黄色的光线。画的古怪而刻板,不是那种流行的印刷品,像直接从中世纪的书里拔下来贴在了天花板上。
“耶稣也是在肮脏的马厩诞生。”
“耶稣可没有借别人的内脏活着。”
“我们还是走吧,感觉那条鱼一天至少要吃一头猪那么多的肉……半夜里说不定他就饿了。”
“哈哈,这条鱼吃素的。”
“你怎么知道?”布莱恩满脸问号,“鱼一般也不是吃纯素吧……”
皇带鱼继续安静地在玻璃中游走,好像来客一定也没有打扰到它,它也一点都不关心来客们的意图。其它小鱼更是没有受到一丝影响地继续自己的活动。
之后两个人的话题又回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从店里出来,把钥匙放回了原位。夜空里下起了雪,也不知道是自然降雪还是人工的。两种雪的差别不如自然太阳和人造太阳那么大,不太好区分,一般只能靠提前看天气预报。
局部的人工降雪价钱并不是很贵,但仍然算是一种奢侈品,很浪漫,在本区经常为另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发生。同时,人工降雪的质量大部分时候都要比自然降雪好一点。
街上的人变得有些稀疏,但明显,这里的人都不太关心两张陌生的脸的出现。唯一爱多管闲事的就是那个清洁工,但清洁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太能管太多。
雪下大了一些,两人已经走到了胜利街区的边界。
“你现在还感觉自己是一个空洞吗?”布莱恩问。
芙里达张开手,深呼吸了一口气。
“好像不是了。”冰凉的空气似乎安全抵达肺部,而冷风也绕开了她的身体。
“好了,芙里达恢复人形!”布莱恩笑道。
芙里达的确感觉如此,刚才的空洞消失了,充盈的生命力再次回归她的腹部,连同肢体一起不再是刚才回忆的无力感。不知何故,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灰暗的灯牌,今晚有种奇怪的力量推动她去故地重游。若不是同布莱恩一起,她自己也会去的。这是手术之后她第一次回到那个地方,熟悉的布局,古怪的画,还有皇带鱼,以及医生,他们远离芙里达的生活已经很久了。
芙里达摸着自己的肚子,暗自下决心再也不要到这里来。
他俩借着酒气在雪里慢吞吞地走着。往芙里达的住处去,步行十多分钟的路。雪越下越大,若是人工制造浪漫,这个人一定下了血本。两人的脸都冻红了,但还是嘻嘻哈哈。好不容易走到了芙里达公寓的门口,布莱恩突然停止了嘻笑,拉住芙里达,手指向公寓的门。芙里达脸上的表情迅速僵掉了。
门上被人用油漆写着“SL*UT”、“女人的耻辱”,还画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简笔画。
芙里达忽然醒了酒。虽然布莱恩紧紧地搂住她,她仍然感受到天气的寒冷,刺骨的风里似乎是掺了水的威士忌的味道。
芙里达的酒醒了,布莱恩想找点东西把它们弄掉,但是不太容易。
芙里达止住了他,“没关系,我回家了。my sl*ut house”借着酒劲一边笑一边回头指了指房门。“Call it a night,”便摇摇晃晃地拿出钥匙开门。
布莱恩只能作罢,看着芙里达进了家门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