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乘香枕月

3、叁谋

　　这么想着，只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居安就已在脑海中过了无数的细节。这头正苦思冥想着，沈居安无意抬头，冷不防瞥见方斯微正不耐烦地盯着她，一副看她还怎么狡辩的模样。
　　“璧王殿下……”沈居安在心中草草打好腹稿，刚想开口，却被方斯微冷声打断。
　　“你现在应该称呼本王为‘爷’，而不是直呼本王璧王。”
　　方斯微冷着眉眼。沈居安一时竟无语，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意这种事情。
　　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爷，妾身有一粗见，不知当不当讲。”沈居安礼节性地低头。
　　方斯微看着她，抿了抿唇：“但说无妨。”
　　他倒要听听这板上钉钉的事，还能给她说出花来不成？
　　“妾身昨日上喜轿前，是被灌了迷药的。而且分量还不少。”沈居安平静地说。
　　方斯微愣了一下：“为何？”
　　“因为祖母怕妾身想不开，横生变故，便想了此方法让妾身安生点。”沈居安垂着眉，一时方斯微看不清她眼中闪烁的情感。
　　方斯微：“……”
　　敢情下不下迷药，都会发生变故？他皱了皱眉，这沈家对待嫡女如此宠爱，但对庶女就这般轻贱？他看向眼前的女人，竟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闺名。
　　“你叫什么名字？”方斯微话锋一转，不再追着她问个没完。沈居安错愕了一下，笑答道：“妾身姓沈，闺名居安。”
　　沈居安。
　　方斯微默念，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你现在收拾一下，随本王进宫复命，这事父王定会查个彻底。这段时日，本王忍你为我璧王妃，可以让你暂度一段时日，待一切水落石出后，自会再讨论你的去留。但若是这事查出来与你有关，你就等着受这璧王府的酷刑吧。本王想，沈丞相也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包庇一个毒妇丢进宗室脸面的吧。”方斯微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声音又冷透，句句都敲打着她。
　　沈居安默默点头。事到如今，既然不能再洗掉一身腥，那就看着走吧。这璧王府，比之丞相府恐怕也是不会好过。
　　英王府。
　　沈居瑶红着眼睛，站在方斯衍身前，眼泪滴滴哒哒落在脚下华贵的虎皮地毯上。方斯衍面色阴沉，盯着沈居瑶腰间的环佩不吭声。
　　“殿下...夫君，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好点的位分，不然我父亲那里你是说不过去的！”沈居瑶还是反复提位分的事，搅得方斯衍又是一阵头痛。
　　“此事等进宫见了父皇，本王自会禀明，到时怎么处置，全凭父王发落，你要的位分应该是不缺的，但你可想过，占着英王妃的名声，心里却念着我的兄弟，让本王的脸面放哪里？”
　　他的确可以纵容她的小性子，甚至她心里有方斯微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新婚第二日就跑到璧王府前又是哭又是闹的，还把她妹妹——那新过门的王妃给打了。他不敢想象，若不是那二小姐不计较，父皇定要好生训诫他一番，连家室后宅都无法安定，他怎么在皇位的竞争中取得一席之地？
　　方斯衍苦笑一声。其实有没有一席之地已经不重要了，从沈居瑶入了他门的那一刻，他早就失去了最好的优势。
　　他应该懂得满足。
　　沈居瑶被他一席话说得噎住了。过了半晌，见方斯衍眉间还是夹着几丝不快，只好恹恹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盯着泛黄铜镜里的憔悴美人，哽咽着说：“我已嫁与你，且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心里的，终归是要放下的啊。”
　　方斯衍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居瑶，眼中晦暗不明，叫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外头小厮前来通报车马已备，方斯衍才微微偏过头。刺眼的阳光烧着他的眼，微微有些刺痛。
　　其实这日，是晴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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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璧王府。
　　沈居安看着眼前这两个丫鬟，托着脑袋叹了口气。
　　这两个丫鬟一看就是方斯微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一想起那副臭屁模样还有嫌弃表情，她就在心里默默吐槽。
　　怎么会有那么幼稚的人，居然还是王爷。
　　“奴婢众星。”
　　“奴婢捧月。”
　　两个丫鬟偷偷抬眼瞧了瞧这璧王妃，捧月微张着嘴，被众星顶了几下才慌忙低下头。
　　这新王妃可真真是个大美人啊，外头的人居然还在说她有多丑陋.......
　　这是得有多瞎？
　　“奴婢帮您上妆。”回过神来，捧月低着头走到沈居安跟前，着手给她摆弄起来。
　　想到要去的皇宫与丞相府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沈居安不免有些紧张。帝王心术何其诡谲，，自己的命就在天子谈笑之间。
　　沈居安攥着裙摆，复又松开。胸腔里一颗心宛如擂鼓，莫名地不安在体内流窜，搅得她心烦意乱。
　　但想想他，那个人还在等她回去，沈居安的紧张消散了许多。她吁了口气，随手拈起桌上的樱桃，欢快地塞入了嘴里。
　　众星看着沈居安，连连咋舌。王爷不是说今日去完宫中，眼前这位就要被丢到柴房去贬为侍妾的么？为什么......她还如此淡定？甚至还有心情吃水果？
　　沈居安瞥见众星奇怪的神色，若无其事地抿起嘴角，笑道：“不必多想，清者自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能给我扣什么罪名，我大概都知道，兵来将挡，顺其自然。”
　　众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头倒对沈居安有了几丝佩服。若是她遇到这种情况，早就自乱阵脚被人推出去当挡箭牌了。
　　等等，为什么她会认为，沈居安是被“推出去”的...
　　沈居安懒得揣度身后人的心思，左手抚上腰间温凉的玉佩，暗暗握了握。
　　不多时，沈居安与方斯微已乘着马车来到了皇宫门口。望着富丽堂皇的宫门，沈居安深呼吸了几口，揉揉自己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儿可不是丞相府，必须多加小心。
　　门口的侍卫都看着他俩，沈居安想了想，瞄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方斯微，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
　　方斯微斜眼瞥了她一眼，手却没动。
　　做戏要做全套嘛，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就都不说什么。倒是沈居安居然那么自觉地配合方斯微，让他有点意外。
　　方才还以为沈风月的女儿都是群没脑子的花瓶呢，看来不尽然啊。
　　方斯微带着沈居安迈步向皇宫走去。方才进门时，他已经看到了方斯衍的马车，这会父皇大概已经开始训话发怒了。
　　方斯微竟然送了口气，对于自己不用做出头鸟这事倒也不那么心烦了。他扭头看了看挽着他偷偷环顾的女人，这也是个倾国的人儿，若她真是清白的，养在府里当个花瓶...他倒也不介意。
　　果不其然，两人刚走到御书房，里面就砸出来一个骨瓷笔架，在方斯微面前“啪”地碎了一地。沈居安瞅着上面上好的纹理和做工，肉痛了一下。
　　有钱人也不可以那么毁坏珍贵瓷器啊！
　　“朕的儿子娶妻纳妾，竟还要横遭此祸！真是岂有此理！”
　　方斯微面色不变，抖抖袖子绕过那堆碎瓷片走进御书房，沈居安忙跟上。一进门便看见身着深紫色龙袍的方城黑着脸，正在训斥身边的掌茶的宦官。那宦官吓得匍匐在地，身子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听见动静，方城转过头来，让那宦官滚蛋后坐正，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二人。
　　沈居安偷偷瞄向一旁，沈居瑶和方斯衍已经跪了，她盘算了一下，自觉地跪了下去。
　　方城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沈居安上，他眯了眯眼，没好气地问道：“你就是沈风月的二女儿？”
　　沈居安低着头，闷声道：“回皇上的话，正是臣女。”
　　方城冷笑一声：“好啊，沈风月好本事，竟然养出你这种恶毒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沈居安：“……”
　　她已经懒得辩解什么了。既然一个两个非要把这屎盆子扣她身上，那她就尽量少糊点吧……
　　至少，别把命丢了。
　　她瞥向沈居瑶，看见她正怨恨地盯着自己，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她便知道多半是沈居瑶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了。
　　“父皇，儿臣以为，不太可能是方沈氏。”
　　方斯微忽然开口。
　　沈居安与方城都愣住了，沈居安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淡风轻的方斯微，心里翻涌的波涛卷席着疑惑差点显露出来。
　　方斯微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兀自说：“儿臣以为，能够换掉儿臣和大哥的轿子，必是身后有权势之人，沈氏居安身为庶女，显然没有这个能力。她出嫁时戴的头面，都是劣质的，显然沈风月并不喜欢她，一个连在府里都得不到宠爱的庶女根本没法动手脚。”
　　方城看着方斯微，眼神逐渐深邃。
　　分析的有条有理，连她戴的头面都能作为线索，沈居安看着方斯微，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时日一久，又有什么瞒得住他？要是自己那点破事被他挖出来怎么办？
　　不行！
　　沈居安心里一哆嗦，联想起那些昏暗的日子，琢磨起如何在风波平定之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