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拾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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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琴通体乌黑，上面错落有致地刻着朵朵梨花，又用颜料染白，逼真形象。
方斯微挑眉，抬手示意沈居安开始。
沈居安会意，想了想，问：“妾身给爷弹一曲《江城子》可好？
方斯微点头，也不去问这首《江城子》是战歌还是凄曲，倚在榻上洗耳恭听。
沈居安拨了拨弦，熟捻地拿出一枚银戒扣在第三根弦上。她随手又抚了抚琴，调整了下银戒的位置，直到听见一声“咔”，沈居安才满意地松手。
方斯微看着她捣鼓了半天，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为何要将这银戒扣在弦上？”
沈居安笑道：“因为这琴当初打造时，妾身便叫工匠在第三根弦上留点机巧，扣了妾身的尾戒方才能弹奏。如此一来，此琴在这天下便只有妾身能弹了。”
她喜欢独一无二的事物，自然对心爱的琴更费心思。
方斯微闭了闭眼，不再追问。沈居安屏气凝神，落下纤指。
空灵清澈的琴声响起，方斯微在问声里马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琴声高昂婉转，愁肠百结如千思万绪揪成一团，方斯微恍恍惚惚地看着静坐在堂屋角落的女人，竟然悲从中来，眼眶酸涩。
月下孤影，对窗叹愁，聊以济思情。
苦寞十年，日日哭冢，斯人却已逝。
大梦回转，泪眼朦胧，对镜理云鬓。
言不思量，却自难忘，来世再白头。
琴声渐渐低迷，沈居安微微抬头，纤细白嫩的指尖乱舞，激荡在房内。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琴声凄哀寂寥，又突然扶摇直上，沈居安两袖飞舞，指尖快速拨动，灿若生花，忽然戛然而止，室内静悄悄的，万籁俱寂，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方斯微恍惚回神，只觉得好似已过了万年，堪堪自黄粱一梦中醒来，抬手一抹，满脸是泪。
沈居安静静地看着方斯微。
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理由的，方斯微不会莫名其妙就想让她侍寝，定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他起了疑。此刻怕是有了些眉目，借此来试探她。
既然这样那她就迎头碰上，索性将自己的心思交代明白。她都弹得那么卖力了，方斯微应该懂了吧。
沈居安眉眼间的哀怨与相思之意愈发明朗，方斯微只觉得心里闷痛。
到底是经历过何等悲痛之人，才能弹奏出这样的曲子？
他居然还有些庆幸她愿意侍寝是不是因为放下了，谁知她藏了那么一手干净利落地将他那点心思掐了个干净。
方斯微眼前全是泪，本无半点悲意，此时却从心底生出一丝苦涩。
自己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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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沈居安如愿以偿地逃脱了侍寝。
方斯微在她身边躺下，什么都没说，倒头就睡。沈居安也觉得如此甚好，收了琴，便也和衣躺下了。
身边那人睡的安静，她自己倒是辗转难眠。沈居安觉得心里要是揣着一个人，却还要在他人身侧伺候，自己是做不到的，也是不会允许自己去做的。
这样对方斯微，太不公平了。
翌日清晨，沈居安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方斯微已起身更衣，连忙也要起身。
方斯微把她摁回榻上：“你且睡着吧，今日父皇叫我进宫一趟，先走了。”
沈居安懵懵地点点头。方斯微一笑，捏捏她的脸，转身走了。
进宫？
沈居安撑着脑袋，倚在榻上。八成是皇上又寻着什么借口要方斯微休妃了吧。
沈居安默叹一声。听他父皇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为了她一个庶女去对抗九五至尊？如果只是为了脸的话，那这笔买卖明显划不来啊！
说是担心她的名声，但这种东西，连沈居安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了。
毕竟已经毁过了，就不再珍视了。直到那一年她才知道女子在这个世上所受到的偏见和歧视到底有多深，她是被母亲保护的太好了，才会在亲自浸身黑暗中时那么慌张无措。不过她也想开了，大不了和离后再去兰陵，就不信不能过出另一番花样。
齐地，天时，兰陵。
要是这三国，自己都不能去了，天下中，哪里又会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沈居安抬头，看着天花板，把泪水憋回去。
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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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
方斯微刚下马车，正走着去天和殿，心里愈发觉得奇怪。
今日父皇一大早便派人来通知自己进宫，说是要找他商议王妃的事情，可他分明看见那公公离开后又往靖王府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怀着疑惑，方斯微来到了天和殿。
方城早已一脸肃穆地端坐在龙椅之上，方斯律正同方斯德站在一旁，低着声不知晓在说些什么。
奇怪，不是商议王妃的事么？为什么五弟和幺弟会在这？
方斯微问候了方城，方斯律便笑嘻嘻地凑上来打招呼：“三哥，闻你新婚燕尔，璧王妃美若画中仙，且贤良温顺。恭喜你啊！”
方斯微瞥了一眼他虚伪的笑意，不温不火地回道：“多谢五弟夸赞。你不是还与沈丞相的三女儿定了娃娃亲么，我算着离那沈三小姐及笄的日子也差不远了，你也该拾缀拾缀王府准备迎娇妻了。”
方斯律嘴角猛地抽了抽。
沈居然！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谁都知晓怀王与沈家三小姐的婚约最为怀王不喜，平日里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事。他还以为周围的人都忘了那门难堪的亲事，没想到方斯微干那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一个庶女，嫁给他堂堂怀王做王妃？
还有没有天理了！
方城听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忍不住笑了笑：“律儿，你也莫要嫌弃那沈三小姐，她虽是妾室所出，但那妾室可是你母后的恩人呢。不过微儿说的对，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准备娶妻纳妾了。不过你要是敢悔婚，看你母后怎么修理你。”
方斯律黑着脸：“回父皇的话，儿臣明白。”
这故事他从小听到大了！
母后还未入宫时，曾私自出府游山玩水过，在这期间结识了二位至交。一位便是今日的江贵妃娘娘，另一位非常神秘，母后与父皇讲故事时常常讲到她便戛然而止。孩提时方斯律为了知道那位女子是谁，还偷偷出过宫去。最后挨了顿打，却也没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为此，方斯律郁闷了好久。
但后来，母后又告诉他沈府的三姨娘韩氏也曾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过她的命，后来与韩氏相认，两人多年不见自然十分激动，可当时方斯衍已经四岁，有了自个儿的想法。她便自作主张，将当时肚子中的孩子与韩氏的孩子许了个娃娃亲。
那两个孩子便是方斯律和沈居然。
方斯德一直没机会搭话，便就干脆不说话。默默站在角落里。见方斯微站过来，怯怯地打了个招呼：“三哥好。”
方斯微点点头，也不再与方斯律搭腔。
不一会，门口又传来脚步声。方斯御跨步走了进来，照例问候过后，冲到方斯微面前，搭上他的肩：“三哥！好久不见啊！你的喜酒我也没去喝，府中前些日子出了些事，失了机会。一会回府后我便叫人把彩礼给你送去啊！”
方斯微展露了笑颜：“心意到了就行，彩礼倒不重要。回头来璧王府吃顿饭吧。”
方斯御又拉着方斯德和方斯律好一阵寒暄。方斯德脸红红的，不知是拘谨还是高兴。
不多时，方斯衍也走了进来，方斯德照例冲他问好。
方斯衍皱了皱眉：“你既然已经封了燕王，就该拿出王爷的气派来。总是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
方斯德立刻不吭声了，站在角落里，满脸通红。
方斯微皱眉，大哥今日怎的说话那么冲？
看着人越来越多，方斯微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感。
父皇叫他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五人等了半天，却也不见靖王来。方斯微心里揣摩着，分明看见那公公也是往靖王府去了，怎的这会方斯衡却迟迟不来？
方城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端起一盏茶，茶盖慢慢磨着杯壁，似乎是打算继续等。
殿外传来脚步声，却是有点奇怪。这声音快而急促，像是女子赶路的声音。
不一会儿，两个人影进到殿里来，竟是两位庶公主。方斯微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不是吧，今日搞那么大阵仗？连几位公主也请来了？
不出半炷香的功夫，嫡公主方繁画也到了。方斯衡却还没来。
几人都有些不满，方斯衍更是将眉毛拧成了“川”字。
方城却叫人关了殿门，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至于为何连公主都要请来，等会朕会与你们细讲。”
底下静悄悄的，九个人都盯着方城。
方城继续说道：“三天后齐地和兰陵的使臣就会抵达洛城。朕听闻他们都带了和亲的人来。至于是男是女，是王公贵族还是文臣武将的儿女便不得而知了。所以今日，是要叫你们做好准备的。”说着，还瞟了没有正妃的方斯御和方斯德一眼。
方斯微莫名一凛，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拾谋
